36 尋藥
朽月回到鷺沚居時已經醜時,天将明未明,萬籁歸寂。
她明明記得臨走時已吹滅燭火,可是小屋裏的燈火仍然亮着,似乎特意為夜行人照明歸家的路。亦或是怕她突然舊疾複發,在黑暗中誤傷自己,折了小命。
她覺得第二種可能性會比較大。
柳蘭溪蜷在床上睡得香甜,畢竟是個孩子,抵不住困倦。
朽月放輕動作走到床邊靜靜觀察他的睡顏,她總覺得這副五官似曾相識,蘭溪睫毛既長且翹,眉目有情,膚色若雪,應是個絕佳的美人胚子。
朽月視線微移,注意到他脖頸處未消的於痕和大片燒傷,宛若一塊上好的美玉出現瑕疵,着實令愛玉之人扼腕可嘆。
她受傷次數以萬計,每次都能自己快速愈合,若換了自己倒無所謂。但蘭溪畢竟是肉軀凡胎,這樣的傷口難免得留下疤痕,配他那樣的逸貌冶容實在違和。
美玉理應無暇,朽月思量再三,覺得還是得去神界為他找些愈合傷口且不留疤的仙藥來。
清晨,碧藍的湖水霧氣缭繞,鷺沚居白紗半掩,如臨水浣紗的窈窕淑女,在花草掩映下更顯溫婉含蓄。
蘭溪醒得早,起身時發現脖子被人胡亂纏了一圈紗布,這力道蠻橫無理,難怪睡着的時候呼吸不大順暢,總感覺被人勒着脖子。
小道士将項上紗布略微松了松,方舉目四顧,遍尋朽月身影無果後,嘗試喚了一聲‘灼靈’,半晌無人應答。
看來與微不足道的小命相比,他比較在意的是屋主人的去向。
一抹醒目的黛色憑空立于白霧間,朽月站在橋上垂釣,因木橋氤氲着霧氣,倒多了雙足淩空之感來。
一泓碧水,兩行白鷺,幾縷蘋風,屋內人間,屋外仙源。
柳蘭溪睜着迷蒙惺忪的睡眼走到朽月身旁,只見她左手托舉着一根纖長的竹枝,竹枝末端系着一縷銀絲沒入水中。
湖面半天不見響動,看起來這位垂釣者的手法很是業餘。
Advertisement
“灼靈,你閑着沒事會經常釣魚嗎?”柳蘭溪用小手拉了拉朽月的衣袖,仰頭迷惑地看着她,由于沒睡好的緣故眼皮多了一道可愛的褶子。
“不會。”
“那你為什麽釣魚?”柳蘭溪趴在橋欄上一臉天真地問。
一般人不會跟小孩較真的,但朽月不一樣,她突然轉過頭對着小道士發了一通牢騷:“當然是給你吃!你這小身板不吃東西很快會餓死吧?所以說凡人就是麻煩,吃不吃都得死!”
“不用那麽費勁,蘭溪吃些野果子就行啦。”柳蘭溪回以朽月一彎清淺幹淨的笑,這小孩居然懂事得不像話。
“你師父天天讓你吃素?難怪不長身體也不長個,光長唇舌了。”朽月有個壞毛病,就是口無良言。
蘭溪笑而不語,過了一會,他終于說出了自己擔心的事來:“灼靈,你不會釣魚吧?等你釣上一條魚來興許我就真的餓死了。”
小蘭溪童言無忌,說得朽月一時語塞。
誰道靈帝是個犟脾氣,她驀地将釣竿往橋上一扔,向湖面伸出一掌,五指起合間猛地掀起一股巨浪。
随即鷗鷺驚飛,一道水牆豎立在蘭溪面前,幾十條游魚在水牆裏上蹿下跳,好不歡騰。
“想吃哪條自己選!”朽月笑得狡黠,滿心得意,心道對付你這小兒又有何難?
柳蘭溪倒也不客氣,摸了摸小腦袋思考片刻,指着其中一條肥美的大魚便說:“灼靈,柳蘭溪要吃這條!”
朽月纖指一勾,那條魚立即從水牆剝離掉到橋面上活蹦亂跳,作最後的垂死掙紮,在快要蹦回水裏時一根竹竿遽然刺入魚腹。
她站在柳蘭溪身後執着竹竿往肩上一抗,像極了沒有感情的劊子手,絲毫不覺得此舉在孩子面前有何不妥。
小道士自然也不是一般的小道士,見此情此景反而拍手稱贊起來,淡定自如地跟在朽月身後,連後續的清理魚的工作都默默承包。
柳蘭溪蹲在地上用朽月給的匕首娴熟地将魚解剖刮鱗,饒是朽月也不得不甘拜下風,她用手擡起柳蘭溪的下颌好奇地問道:“我說小道士,你上輩子怕是個魚販子吧,投胎時是不是忘喝孟婆湯了?”
“這種事總不能讓灼靈來做吧?師父說過沒道理讓女孩子做這種粗活的。”
喲,這小嘴甜的。
抹好鹽巴後,柳蘭溪将沾滿魚腥的手利落洗淨,整個流程熟練到令人發指,随後他竟然指着串在木架上的魚笑道:“灼靈,借個火!”
朽月平生第一次知道,原來青暝炎還有這種用法——烤魚!
她一臉生無可戀地生起一撮淡青色火焰,青焰慵懶地扭動火舌,但不似往日毒戾,竟像與魚肉進行着一場溫柔纏綿的旖旎情/事。
“灼靈,你這火溫順得像一只小貓,我很喜歡。”蘭溪撐着小腦袋蹲在火堆旁,欲用手撫摸火焰。
從來沒誰敢小瞧她的青焰,今兒倒是出了個人才!
朽月劈頭蓋臉就是一通呵斥:“別碰它!可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本尊這火豈是你能碰得了的?”
“灼靈,蘭溪只是想看看魚肉熟了沒。”
原來蘭溪不是真要碰火,純粹是想看看朽月的反應。他将頭一歪,順勢牽起朽月的手央求道:“不若灼靈喂我罷,蘭溪怕燙。”
朽月将青火收回,木然地打量着這個只有五六歲的小道士,十分冷漠地一口回絕:“你可以選擇自己吃,也可以選擇餓死,但千萬別妄想本尊喂你。”
說罷,她便頭也不回地進了屋內。
被無情拒絕後蘭溪也不氣餒,他把烤熟的魚用荷葉包了起來放在地上,一邊呼呼地吹氣,一邊仔細地挑着魚刺。
這條不知名的淡水魚看起來雖然肥美,但魚刺卻格外多,柳蘭溪極有耐心地把魚刺全部挑出,這才心滿意足地擡頭沖着屋裏頭問:“灼靈,魚刺挑好了,你吃不吃?”
“不吃。”
他似乎早已料到對方會如此回答,于是安安靜靜地吃起了魚。
蘭溪吃東西慢條斯理,自成一種不拘一格的風雅做派,假使讓他衣衫褴褛地坐在市井街頭啃魚,大概也能吃出王公貴族的優雅從容來。
魚肉焦香,盡管佐料有限,不過妙在靈山秀水,斂霧湖裏的魚既能果腹又能滋養心神,是不可多得的食療佳品。
朽月興許是坐在裏面看他吃得細嚼慢咽有點不耐煩,指尖無聊地點着桌面,不時地催促道:“喂,小道士,快些吃,待會本尊還要帶你去尋藥治傷呢!”
“這就吃完了。”柳蘭溪從懷中掏出手絹擦了擦手,起身進屋,乖乖走到朽月身邊。
蘭溪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朽月的雙眼,她心想這小道士還挺講究,這個小孩太安靜太過懂事乖巧,他的天真倒有一種刻意為之的成分。
六歲正是愛玩愛鬧的年紀,蘭溪既不會調皮搗蛋也不會無理取鬧,天生一副傾國傾城的美人胚子,除了有點粘人外,絕對是個讨喜的小孩。
與其說是小孩,倒不如說是小大人來得準确,生下來就被父母遺棄可能導致他太過早熟的性格,朽月在心裏猜想。
雖說朽月向來笑比河清,但看見有趣的東西仍是會不由自主地笑,不分任何場合,前提是看見能讓她覺得有意思的事。
就比如剛才這位小道士是用手絹擦的手,不知是故意還是無心,擦嘴時卻随意地用袖子一抹,看起來手比臉矜貴多了。
蘭溪癡癡地看着這種昙花一現的笑,居然準備搬個板凳坐到她面前好好欣賞一番。
朽月合上笑意一把将他拉至跟前,側頭看他纏着紗布的脖子問:“小子,你脖子還疼嗎?”
“已經不疼了。灼靈,你笑起來真好看,再笑一個呗。”
小蘭溪燦若星辰地笑了起來,那雙多情的眼睛一閃一閃,櫻唇貝齒,顏如渥丹,尤其惹人愛憐。
朽月恢複尋常顏色,嚴肅地指正:“小道士,待會去了仙界不準直呼本尊名諱,否則便将你賣掉,讓你再也見不着師父!”
“噢,那沒有外人在的時候我可以叫灼靈嗎?”
“本尊說不行你就不會叫了嗎?”
“那還是會的。”
這純真無邪果然是裝的,朽月鑒定完畢。不過又一想,他如若心思深沉,到底要圖什麽?
朽月有一身無邊的神力做起事來就是不費工夫,青炎像一道傳送門,瞬息千裏将兩人送到九重碧霄之上。
“灼靈好生厲害。”
“你誇一路了,歇歇吧。”
朽月有些無奈,這小孩是吃蜜糖長大的嗎,柳初雲得養多少蜜蜂啊!
她低頭靜默地看着身旁的小腦袋,柳蘭溪個子小,雲朵紛紛從他頭上飄過,他抓着朽月黛色的寬袍袖子不住地搖晃,模樣看起來真是很高興。
仙京往來神仙不少,盡管靈帝的名頭在六界如雷貫耳,可是真正見過她的小輩神仙幾乎少之又少,她更不可能沒事到處招搖來打響自己惡神的旗號。
一群仙娥正在花圃旁嬉戲,遠遠看見有一道新奇的風景過來,于是齊刷刷站成一排好奇地伸長脖子張望。
“好俊的小道士,是誰家的孩子呀?”
“那位女官好像從沒見過,是做什麽的?”
一群仙娥在叽叽喳喳讨論着,她們說話聲音毫不避諱從面前經過的兩人,好像就等着誰來回答一般。
“灼靈,你好像在神仙裏面挺受歡迎的,大家在都看着我們呢。”柳蘭溪仰起小腦袋向朽月投以崇拜的目光。
“不,剛好相反。”
一大一小無視那些灼熱的視線,目不斜移地往前走,這時迎面走來一位鶴發童顏的老道君和一個高冠華服的仙官。
這兩人一路聊得歡快,絲毫沒注意到朽月這邊,朽月在這裏沒什麽熟人自然也不多在意。
誰知快要擦肩而過之時,那老道士不經意擡頭看了朽月一眼,只這麽一眼,就足以讓他渾身一僵。
老道君面色凝重地上前打了聲招呼:“這不是靈帝麽,您怎麽有空來仙京逛逛了?”
朽月沒想到有人會跟她打招呼,身子一頓,轉頭看去,是上次有過一面之緣的茂松老道。
茂松身邊的男人顯然也是注意到朽月,這人臉色猝然煞青,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兩步。
“喲,原來是茂松啊,本尊正欲前往太合觀拜訪,沒成想在這遇見了。”
“帝尊可有何事登門?”茂松老道心有芥蒂地問,朽月上次用一壇醉魂釀诓騙他的情景仍舊歷歷在目。這會她又來,指不定要弄出什麽幺蛾子,因此心中惴惴不安。
“倒也沒什麽事,昨日這小道士不小心被本尊誤傷,本尊便想問問可有仙藥去其燒傷?”
這時,一直躲在茂松老道身後的男人壯膽上前,從懷中掏出一個琅彩瓷瓶,拱手行了一禮:“帝尊,這瓶花苓霜有化瘀去痕的奇效,如不介意可拿去試試。”
朽月接過花苓霜,再沒有其他客套話只道了句多謝,又覺得好歹拿了人家恩惠,要是連對方的名字都不曉得總不大妥當,于是點頭問道:“你是?”
仙官楞了半晌,感情朽月從始至終都沒認出他來,于是趕忙報上姓名:“鄙仙廣穆,上次參加鐘教主法會時不自量力得罪了帝尊,廣穆在此向帝尊陪個不是,還請帝尊大人有大量,不計小仙莽撞之過。”
“哦,你是上次那個……”朽月恍然大悟,原來他是那群挑事神棍裏的一員,她還記得對方名號挺響亮的,叫什麽‘廣穆仙尊’來着。
“本尊上次好像把你衣服撕碎了,如今看你不缺衣服穿也就放心了。”朽月佯笑道。
廣穆跟朽月本就沒什麽冤仇,上次不小心跟着蹚了一趟渾水至今有些後怕,今日剛好獻藥求和,借此消消靈帝她老人家的怒氣。
“帝尊不必在意,那件事是廣穆魯莽之過,折件無足輕重的法寶又何妨?若不是靈帝相讓,廣穆今日就不會站在此處了。”
“好說。”朽月早已把那件事忘了,畢竟仇家太多,記起來心累。
茂松對着柳蘭溪左瞅右看,忽然白眉一抖:“這小道士好像是個凡人吶,帝尊您私自帶凡人上仙京……”
“怎麽了?”朽月漠然反問。
她身上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場,吓得老道連忙改口:“我與廣穆老兄是絕對不會說出去的,對吧,廣穆?”
“是是是!”廣穆點頭如搗蒜,同時還不忘拍了個馬屁,套個近乎:“這小道士怎生得如此可人乖巧,你姓甚名誰,是來自哪個道觀的小徒呀?”
柳蘭溪見終于有人與他搭話,于是禮貌對他一笑,謙恭有禮地回答:“我叫柳蘭溪,自千茫山,朝塵觀而來。”
“千茫山?”茂松臉色閃過一絲訝異,但并未表現太過明顯,只是客套地說了一句:“噢噢,是個好地方……”
“既然藥已尋得,本尊先走一步。”
“帝尊慢走。”
朽月牽着柳蘭溪從老道身旁走過,茂松一直注視着那小道士的身影,一時忘記旁邊還站着一人。
“道君,莫非你認識這小孩?”廣穆問道。
“不認識。不過我有一位師弟,在幾百年前被貶谪為凡人,後來聽聞他已重修我道,還在千茫山建了一處道觀。”
“原來如此,願您那位師弟能早日重歸仙位,悟得真道。”
“快了,尚差一劫。”
同類推薦

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
大陸傳奇,一戰成名;鳳凰聖女,風火流星神界刀法;雙升融合,金陽藍月,雷霆之怒,這裏沒有魔法,沒有鬥氣,沒有武術,卻有武魂。唐門創立萬年之後的鬥羅大陸上,唐門式微。一代天驕橫空出世,新一代史萊克七怪能否重振唐門,譜寫一曲絕世唐門之歌?
百萬年魂獸,手握日月摘星辰的死靈聖法神,導致唐門衰落的全新魂導器體系。一切的神奇都将一一展現。
唐門暗器能否重振雄風,唐門能否重現輝煌,一切盡在《鬥羅大陸》第二部——《絕世唐門》!
小說關鍵詞: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無彈窗,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