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回觀

兩人離了珠蕊宮,蘭溪一路上悶悶不語。

朽月還以為是小道士舍不得人家,不由打趣道:“你個小道士,豔福不淺吶!牽思那小丫頭對你挺有意思,日後本尊可否跟你讨杯喜酒喝喝?”

蘭溪聞言頓住了腳步,突然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你不是已經喝過了麽?”

“嗯?什麽意思?”朽月雲裏霧裏沒聽明白。

“沒什麽。”蘭溪嘟着嘴把小腦袋別了過去,換了個話題:“我們現在要回家嗎?”

這小道士怎麽看怎麽怪,朽月保留心裏的疑問,随口回答:“本尊還要找一條受傷的龍。”

“龍?我們要去哪找?”

朽月沉吟片刻,揚頭看了眼仁王殿的方向,漆黑的瞳孔頃刻聚了焦:“本尊大概知道在哪了。”

仁王殿。

言儀剛将黎魄馱回來,累得大汗淋漓,竟是有點虛脫,正打算先換掉這身黏膩的衣裳,誰知靈帝這會功夫又找上門來,只好略微整了整衣冠淩亂的儀态前去迎客。

朽月端坐在正廳王座上,蘭溪不吵不鬧地坐在她身邊,座位太高,他懸着的雙腿在百無聊賴地前後晃蕩。

“這位小道長是?”

許是太喜歡小孩的緣故,言儀看向蘭溪的目光總帶着慈愛,回憶把他拉到兒時,那個時候,也有一個如他這般懂事的孩子坐在身邊晃悠着小腿,也喜歡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朽月瞅了身旁的蘭溪一眼,這人蓄無害的模樣真是讓她無話可說。

“撿的。”朽月胡亂搪塞地回了兩字,但蘭溪也的确是撿來的沒錯。

言儀看了一眼淡定自如的小道士,尴尬地笑了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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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言無父無母的孤兒多少都會有些敏感,沒想到這孩子內心還挺強大,就算被說是撿的也全然無所謂,眼皮都不帶眨的。

他好像并不在意自己如此悲慘的身世,只是安安靜靜地坐在旁邊看着靈帝講話,真是懂事的好孩子!言儀內心感慨了一陣。

“黎魄在你這裏麽?可受了傷?”朽月問。

言儀回過神來,應道:“正是,他腦袋受了點傷,不過不礙事,此處有上好的創傷藥,不消幾個時辰就可痊愈。唉,黎魄賢弟若不是應我邀約也不至如此,是晚輩的過失造成的,就讓他在此處安養,言儀定會盡好地主之誼。”

朽月手底下的幾只神獸沒一個省心的,若是有人願意收留求之不得,她爽快地同意道:“也行,不過千萬別讓你母親知道。”

“這是為何?”言儀不明就裏地問。

“不為何。你母親不會喜歡他的。”

言儀心中嘀咕,分明兩人都不認識,怎麽知道不喜歡?雖說父君确實有那麽一點古板守舊,對待晚輩也确實有些嚴厲,不過總不可能跟一個素未謀面的後生過不去的。

對了,難道是因為父君跟靈帝一直以來互有龃龉的原因嗎?父君上次剛與靈帝交過手,兩人的關系鬧得僵硬得很,那他不喜歡黎魄就說得通了,于是心領神會道:“帝尊所言甚是,言儀會注意的。”

朽月繼而又交代:“黎魄若醒來,幫本尊捎一句話給他,跟他說滔天的事本尊已經處理,讓他不用再管。”

“帝尊放心,言儀一定代為轉達。”言儀畢恭畢敬地應承下來。

“那只火螭胳膊肘往外拐,且由他去吧。”

朽月扔下這話就抱着蘭溪離開仁王殿,這小子實在是走太慢了。

快到千茫山時,朽月心想還是有必要交代一下,她可不想背負什麽莫名其妙的虐童罪名。

“待會見到你師父可別說多餘的話。”

蘭溪正伏在朽月肩頭,聞言起身望着她,鄭重其事地向她保證:“嗯嗯,知道了,蘭溪不會說的。”

朝塵觀外,柳初雲坐在石凳上翹首以盼,蘭溪走的這些日子他可謂茶不思飯不想,成天在伊澗尋面前念叨他師兄。

這兩人的一問一答無非這些內容:“你師兄可否回來了?”,答曰“否”。于是他又接着問:“都走好長時間了,你覺得你師兄何時會回來?”

伊澗尋往往會煩不勝煩地敷衍了一句:“師父,蘭溪正跟靈帝玩得不亦樂乎,您在這跟我急是沒用的,得他自己樂意回來。”

柳初雲被他二徒弟的直言直語嗆得心裏五味雜陳,難道蘭溪真把靈帝當娘了?

這可不成!

柳初雲一驚一乍地拍膝而起,他想啊,靈帝雖是個女子沒錯,但舉目六界誰敢把她當女人看過?說她是男人也有人信的!

據說在凡間青靈大帝的形象是三頭六臂,板着一張鐵面怒目,嘴裏還噴着青色火焰的粗漢形象。

再聯想到朽月過往的種種壯舉,可謂是完全颠覆了傳統的女子娴靜溫良的優良品貌!

現在仙家小輩們鮮少見過靈帝本尊,也有偶爾談起她本人的時候,他們那腦海裏無不浮現出一位力拔山兮氣蓋世的勇猛壯士形象來。

讓靈帝帶孩子?怎麽想怎麽不靠譜!

柳初雲局促不安地來回踱步,兩只手瘋狂地撓着頭皮,思緒打結時還會仰天長嘯一聲。

在山前掃地的竹掃帚突然停下來觀望,它在原地左右搖着竹竿子,正觀察着主人是不是突發癔症,思考着有沒有搶救的可能。

柳初雲一轉身,發現掃帚正津津有味地在看他。

“小掃帚,怎麽停下來了,繼續掃!”于是柳初雲不耐煩地擺擺手,将它随便打發了。

喔,還會對它頤指氣使,原來這人沒瘋,看來多半是精氣神旺盛過頭了,或者也可能是丢了孩子得了失心瘋。竹掃帚這才放了心,回去繼續清掃地上的落葉。

唰唰唰……

“師父,我回來啦!”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一聲清脆歡樂的童聲伴着嬉笑傳來,柳初雲跟只兔子似的豎起雙耳聆聽。

朽月牽着活蹦亂跳的蘭溪從山下而來,兩人雙雙闖進了他的視野中。

這個一靜一鬧的畫面居然還莫名有點溫馨是怎麽回事?他從來不知蘭溪還有這般雀躍活潑的一面,一時心情無可名狀,難不成觀中生活還壓抑了他的天性不成?

蘭溪蹦到柳初雲跟前用腦袋去蹭他,像只乖覺纏人的小懶貓。

柳初雲欣慰地摸摸他的小腦袋,佯裝嗔怪道:“你這野小子不得了,第一次離開道觀就這麽久,還不說說這段時間靈帝帶你去哪玩了,連師父都忘得一幹二淨了吧?”

旁邊的朽月适時地幹咳了一聲,眼神游離向別處。

小道士見狀鑽到柳初雲懷中,很是無辜地撒嬌道:“徒兒怎麽會忘記師父呢?知道師父挂念,所以蘭溪馬不停蹄地趕回來了,這還沒到一天呢。”

“不到一天?你都走了快一個月了!”柳初雲不可思議地盯着他看。

朽月看了眼蘭溪,發現這小道士喜歡跟他師父打太極,說話避重就輕,專撿別人愛聽的說,順帶還撇清了自己。

因為兩人基本處于同一戰線,朽月也就沒有戳破他的必要,而且還順便幫他友情解釋道:“本尊将他帶去了天界,确實在上面還沒到一天的功夫。”

“原來如此,噢,我說怎麽去這麽久呢。”柳初雲這才心滿意足地笑起來。

朽月送佛送到西後正準備潇灑走人,這時蘭溪突然跑了過去扯住了她那一片墨雲般的裙裾,欲言又止地仰頭望着她。

“怎麽,有事?”

蘭溪萬裏晴空的臉上瞬間便愁雲慘淡,看這變化多端的天氣甚至還有要下雨的預兆。

朽月心道這又要唱哪一出?雖然清楚這小道士詭計多端,但還是矮身蹲下拭去了蘭溪眼角不舍的淚水。

“灼靈是不是讨厭我了?”

“沒有。”

“那我還可以去找灼靈玩嗎?”

蘭溪說話時的小表情要多可憐就有多可憐,朽月一直以為楚楚可憐是形容女子的,現在看來這詞用在他身上也十分恰當。

當然,朽月知道這小子又在使苦肉計了!他師父就在遠處看着,只要朽月毫不留情地說出心裏話——是的,本尊最讨厭小孩了,你小子哪涼快哪呆着去吧!

但這個小道士肯定會不依不饒地将她鬧上一鬧,這種情況下兩人翻船是必不可少的,小鬼勢必會将弄傷他的事抖落出來,折騰個魚死網破,落得個兩敗俱傷……

朽月面無表情地注視着蘭溪的雙眼,這兩只眼睛好比清可見底的溪水,水裏游蕩着三兩只活靈活現的紅色金魚,當有人準備去伸手捕撈時又溜得一幹二淨。

這小道士古靈精怪得很,就算不讓他去他也定然不肯乖乖聽話的。

朽月也不知為何明明設置了三道屏障卻對他不起作用,這麽一想是時候得改進下鷺沚居的安保措施,否則要讓陸修靜笑話了去。

略一沉吟片刻,朽月皮笑肉不笑道:“自然可以,但別再不聲不響地藏在某個角落,否則本尊就傷腦筋了。”

“太好了,蘭溪下次一定注意!”聽了朽月這番不怎麽情願的言語,小道士才破涕為笑。

柳初雲站在遠處看見的是兩人在依依惜別的感人場面,殊不知高手已經利落地過完招散場了。

蘭溪還在原地癡癡地看着通往後山的那條蜿蜒小路。

“徒兒別看了,就這麽舍不得麽?”柳初雲這會兒醋罐子是徹底打翻了,這會醞釀着怎麽興師問罪。

“蘭溪,你過來,看來為師得給你說道說道。”

柳初雲對着蘭溪招招手,表情嚴肅地将他拉到石凳子上坐下。

“師父,怎麽了?”蘭溪不知就裏地問。

柳初雲好生鬼祟地掃視一眼四周,附近空無一人——除了一把癡頭呆腦只知道掃地的竹掃帚,這才放下心來,小聲問:“蘭溪,你說你莫不是将靈帝當成你娘親了麽?”

看着蘭溪震驚不已的眼神柳初雲就知道他猜對了,雖然覺得這孩子從小沒爹沒媽确實很可憐,但是不管他認誰當娘都成,就是千萬別認靈帝當娘啊!

這種想法是多麽危險呀,萬一惹怒了惡神靈帝,蘭溪這條小命還能保住麽?

柳初雲認為還是必須得幫他糾正這種錯誤思想,趁現在亡羊補牢,為時不晚。

“蘭溪啊,你聽師父說,靈帝真不是你那狠心的娘親,為師發誓,你跟她長得一點都不像,絕對是兩個模子!還有,靈帝她老人家乃堂堂鎮魔禦焰神,整天只想着除魔跟打架這兩件事,千萬年來片葉不曾沾過身,哪來的孩子呀?何況人吶只要年歲一大,就不再為紅塵所動,但凡她有那個心思也不會等到現在不是?她要真是你娘親,這天上的日頭都會笑得裂成兩半!”

小道士吸了口冷氣,一臉不可思議地盯着柳初雲看,剛想說點什麽又被他師父給截斷去:“澗尋那日說的沒錯,你別看朽月靈帝像個十八九歲的姑娘,實際上她做你二十個太祖奶奶确實綽綽有餘了!傻小子哎,師父都這麽跟你說了你還不能明白嗎?”

——蘭溪木然地點點頭,半天說不出話來,顯然是被柳初雲石破天驚的一番言論給吓的。

“別怪為師沒提醒你,無論如何千萬別去招惹她,你要是想你親娘了,師父改日下山給你找找去怎麽樣?”

柳初雲覺得自己苦口婆心的話起到了作用,蘭溪畢竟比同齡人早慧,每每柳初雲跟二徒弟說話時他都能插上幾句,甚至小小年紀在道法方面還有很不尋常的見解,常常一點就通。

“師父,我想你是誤會了。”

蘭溪嘆了一口萬分無奈的氣,他緩了緩神,信誓旦旦地保證說:“蘭溪絕對沒有那種離譜的想法。”

這回輪到柳初雲不淡定了:“那你老粘着她幹什麽?一有機會便往鷺沚居跑,我看這道觀是留不住你了!師父你不要了是不是?”

“因為喜歡灼靈才往她那邊跑嘛。”蘭溪咬着手指,委屈巴巴地解釋道。

“你給我打住!就算喜歡,以後也千萬別這麽叫她名字了聽見沒,沒大沒小!唉,可真是難過呀,為師含辛茹苦養你這麽些年,她只是帶你出去玩了一陣,你就只喜歡靈帝不喜歡師父了?”柳初雲掩面裝作要哭,見小徒弟無甚反應還偷拿一眼瞄他。

“徒兒也很喜歡師父呢。師父恩德無以為報,蘭溪以後定會好好孝敬您,盡量不惹您生氣,好吃的都留給師父。”

小道士使用起糖衣炮彈來得心應手,這招果然立竿見影,柳初雲霎時心花怒放,他繃着一張即将破功的臉問:“那為師最後再問你一個問題。”

“師父請說。”

“如果我和靈帝同時掉下懸崖,你是先救師父還是先救她?”

蘭溪:“……”

這個問題聽着怎麽那麽耳熟?跟媳婦和母親掉水裏先救誰的問題如出一轍啊!居然還讓一個僅僅六歲的娃娃作這種選擇,難度是不是有點高?柳大師父你真的不考慮問題超沒超綱嗎?

“師父……”

蘭溪很是無奈,不禁攢起小小眉頭糾結道:“如果你們兩個同時掉下懸崖,這可就真的難為我了。您和靈帝都會飛,單單徒兒不會,徒兒當然選擇自保,誰都救不了啦!”

柳初雲轉念一想,這倒也是,下回再想想靠譜點的問題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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