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吃醋
柴鼎耀被一群想要鬧洞房的賓客簇擁着來到婚房外,誰知新娘的房門緊閉,怎麽推也推不開。衆人以為是新娘鬧起了脾氣,不想給新郎開門,于是那群人咋咋呼呼地在門口吵嚷:“哈哈,赤皇,新娘生氣不讓你進房了,這才第一天,往後可怎麽辦呀,哈哈哈……”
陸修靜也跟着瞎起哄:“呦,看來今晚柴兄得在外面湊合一宿了!不如我們明晚再來鬧洞房?”
柴鼎耀被門外的七嘴八舌說得心裏煩悶,借着酒氣吼道:“不讓我進房讓誰進房?老子就要進去!走走走,你們都閃一邊去!”
他一說完衆人識相地往旁邊閃開,只見柴鼎耀拿着開天斧往門上用力一劈,開天斧威力驚人,大門瞬間碎成渣沫。
沒了掃興的障礙,大夥興沖沖地一擁而進,結果就見到了這樣一個不堪入目的畫面:紅宵帳內,一男一女似乎剛結束某種身心契合的儀式,床上的新娘衣不蔽體,顯得有些神思恍惚,而她旁邊的男人剛将衣袍穿上,他的臉上印着一枚新娘留下的香吻。
這一幕直接讓衆人炸了鍋,一道綠光從天而降穩穩當當地落在了柴鼎耀頭上,還帶自動升華光圈渲染的那種。
柴鼎耀還以為自己在做夢,不可置信地看着床上這對被撞破茍且之事還面不改色的狗男女,不禁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大腿上的肉。
疼!特麽是真的!
“簡直恬不知恥!”柴鼎耀暴跳如雷地痛罵道,掄起開天斧對着那不要臉的男子扔去。
人在憤怒的時候,扔東西的準頭并不是那麽好,讓朽月輕松避過。
開天斧在牆體上砸了一個大洞飛了出去,朽月用餘光看着一幹衆人張口結舌的臉,沒有任何表示,整了整衣襟,淡定地從牆體上被鑿開的大洞走了。
鬼未這才回神過來,忙起身去追朽月,誰料卻被柴鼎耀拉住了。
“阿歡,你欠我一個解釋!”
鬼未側頭白了他一眼,譏诮道:“我對長得跟野豬一樣的男人不感興趣,說想跟你成親是假的,說喜歡你也是假的,滿意了沒,這就是解釋!”
她甩開柴鼎耀那只粗大的手,而後化為一股馥郁的香氣消失在沉寂而厚重的夜色中。
柴鼎耀失魂落魄地坐在冰涼的地上,接受衆人同情憐憫的目光,以及毫無作用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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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那個男人有點眼熟,好像是跟陸崇道君一塊來的仙君啊!”有些人認出了朽月的樣貌,紛紛訝然私語。
這話簡直如雷貫耳,柴鼎耀一個激靈猛從地上躍起,抓住了正蹑手蹑腳,貼着牆沿想偷偷跑路的陸修靜。
“陸道君別急着走啊,你他娘的要走也得給老子交代清楚再走吧?!”
陸修靜趕緊撇清自己,狡辯道:“嘿嘿,本道君什麽都不知道,我根本不認識她呀!”
一把寒光粼粼的斧子架在陸修靜的脖子上,柴鼎耀正怒目圓瞪着他,恨不得将他剁成肉泥。“陸道君現在肯說實話了嗎?”
“說說說!你別激動,先把斧子放下!”陸修靜急出一腦門冷汗。
柴鼎耀把斧子又挨近了幾毫米,暴躁道:“少廢話!”
“剛才那個男人是朽月靈帝,真的與我無關,我也不知道她能做出這樣驚世駭俗的事來!”陸修靜為了保命,和盤托出好友的真實身份。
柴鼎耀攫住陸修靜的後衣領往上一提,重重地将他摁在牆上:“放屁!誰不知道朽月靈帝她娘的是個女人,你當老子剛才眼瞎?看來道君不準備說實話了啊!”
“他說的沒錯,那位男子确實是朽月幻化的。”
顏知諱在人群中站了出來,陸修靜如同抓了一把救命稻草般感激涕零地看着他。
此言一出,柴鼎耀感覺自己不僅頭上是綠的,連全身上下都是綠的。他噴着唾沫,用顫抖的聲音問顏知諱:“所以你的意思是老子被一個女人綠了?”
“你莫要多想,此事全因尊夫人而起,我只能說這麽多。”
星惑仙帝顏知諱話只說一半,說完直接轉身走了,留下了一個嚴守天機,諱莫如深的神秘背影。
“別走!你給老子說清楚!”柴鼎耀在後面喊道。
陸修靜立時傻眼,等等,顏知諱不是來給自己解圍的嗎?
他就這麽眼睜睜地看着唯一的救命稻草飛走,回頭向柴鼎耀露出一個慘兮兮的笑容。
後來,陸修靜以斷腕骨一根的代價倉皇逃出炙漠城。
自此西焦赤皇柴鼎耀被綠的事一傳十,十傳百,鬧得滿城風雨仙神盡知,就連凡間也出了許多關于他的戲折子。
有人不知柴鼎耀何人,但只要跟他提起那個戴綠帽的西焦赤皇便會恍然大悟道:啊,哦,原來是他啊!
柴鼎耀頭上總有頂永遠也摘不掉的綠帽子,經此傷痛之後他再沒娶過妻,至今仍是枯廟前的旗杆——光棍一條。
所以他恨朽月入骨也在情理之中,畢竟媳婦被她拐跑了是不争的事實,這是怎麽也無法擺脫的奇恥大辱。
時過境遷,朽月連自己幹了什麽事都快忘記了,那件事于她而言本就是一樁無足輕重的小事罷了,柴鼎耀的悲憤她終究是不懂的。
……
朽月站在幹涸無水的折闕池旁環視一周,無邊曠野甚是蕭索,發現那兩個二貨道士居然沒有按照約定先來此處等她,所以他們倆到底是幹什麽來了?
無奈之下,她只好沿途返回尋找,不消一炷香的功夫就在東南方向的某處黃土戈壁找到了四人。
湘茵和冷沁花圍着奄奄一息的火堆已安然睡去,朽月在她們身後的一條溝壑中找到了睡得正酣的陸修靜。
天色晦冥,離日出尚且還早,她見陸修靜旁邊還有個空處,便想着将就躺下小憩。
陸修靜睡覺從不肯老實,愛說夢話,如同夏日夜晚在草叢裏不停鳴叫的蟋蟀,只管自己聒噪,不顧他人死活。
朽月在他旁邊沒待一會就受不了,實在有種想把他嘴巴縫上的沖動,忍無可忍後起身離開,決定另尋他處作為安卧之地。
這條壕溝連綿不絕橫貫西東,是柴鼎耀用開天斧劈出來的其中一條,像這種裂痕大致有百餘來條,可想而知柴鼎耀當時是如何像野狗般瘋了一樣四處亂砍。
行至幾百丈遠,朽月見到了不遠處仰卧于月下的少年。
柳蘭溪橫卧于路中央,以手為枕靠在黃土斷壁上,擋住了朽月的去路。
月光柔和地傾灑在他瑩潔如玉的臉上,宛如一層透亮的蟬翼,清風徐來,美人長睫微顫,猶在淺夢中。
不知為何,朽月見到此景忽然聯想到了枯陽所畫的一幅畫。
那副畫的奇特之處在于畫紙通體烏黑,紙上亭亭立有一株睡蓮,這株孤獨的花明淨素雅而不受污濁所染,正逢着弦月幽幽綻放。此外,紙上再無其他,皆是一片壓抑的晦暗。
少年睡得沉靜,像一株遺世獨立,無人知曉的孤蓮。
朽月向前的腳步放緩,走到柳蘭溪身旁輕手輕腳地躺下,她無賞月的閑心,找了個舒适的卧姿抱臂同眠。
東方既白,天色将曙。
朽月睡意淺薄,朦胧中察覺到有只手托着她的頭慢慢往右偏移幾寸,随之靠在了一個寬實的肩膀上。
她的防備之心很重,方才以為有人想擰她腦袋,差點就一掌蓋在對方天靈蓋上使其迅速斃命,慶幸最後還是忍住了。
一睜眼時,朽月便看見了柳蘭溪那雙清可見魚的眸子,這人不知什麽時候醒的,也不知這樣看着她看了多久。
“灼靈,我把你吵醒了麽?”柳蘭溪憂慮道。
朽月把身姿擺正,坐回原處又閉上了雙眼,既不回應也不看他。
柳蘭溪以為她想繼續補眠,沒再吵她,于是将身子往她那邊捱得更近,支着個腦袋以便近距離飽覽一代女帝的莊穆睡姿。
“小子,再看我就摳掉你的眼珠子。”
朽月說話的時候沒有睜眼,在晨曦的照拂下,整個人仿佛被鍍了一層金邊,似一尊沒有感情的高貴神像,在嚴厲警告意圖亵渎其威嚴的登徒子。
“灼靈,人睡覺的時候講究‘專心’二字,如此才能規避外物的幹擾。”
“你也知道自己在幹擾本尊睡覺?”
朽月倏然睜眼看他,見他目光游移,欲言又止,看來的有話想說。
“你有什麽想問的不能問,看你都憋了一晚上了!”朽月額心微蹙。
“聽陸崇道君說,灼靈将柴鼎耀剛過門的美嬌娘拐跑了,可有其事?”
朽月回來的時候柳蘭溪是知道的,于是一晚上都在醞釀着要問她這個問題。不過這事不是陸修靜告訴他的,是他從湘茵元君那處偶然聽來的,想也沒想很順手的就把鍋甩給了冤大頭陸修靜。
“本尊可沒拐她。”朽月平靜道,然內心已在思索着如何整治陸大嘴愛背後說人的臭毛病。
柳蘭溪突然有了情緒,露出了藏在他溫良面皮之下的惡劣脾性:“那便是她勾引你了,呵,這只放肆的狐貍精!”
這語氣語調像極了已經消失的另一個人。
朽月義正言辭地糾正:“她叫鬼未,不是狐貍精。”
原是一句沒有摻雜私心的話,到柳蘭溪耳朵裏不知怎就成了替人緩頰說情。他嘴裏頭好似含着一顆倒牙的酸梅,透骨酸心地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灼靈,你變心了!”
朽月被說的有點悶頭,忍不住啞然失笑起來:“變心?何出此言?”
柳蘭溪默不作聲地用左手摩挲着右手,确切地說是在撫摸着自己手背上那抹火焰形狀的胎記。
他面帶愠氣,目光睒睒地盯着朽月看,似乎要把她身上盯出個窟窿才甘心。
到底還是孩子脾氣,朽月對為何柳蘭溪會生氣不得而知了,自己似乎也沒對他做什麽,怎麽在他眼裏就成了負心漢了?
柳蘭溪在想事情的時候通常沉默不語,看問題更是有自己獨辟蹊徑的見解,一些超乎常人理解的事在他眼裏不過日升月落那般稀松平常,朽月有時候很好奇他腦袋裏到底會不會蹦出個猴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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