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盒中簪

如果這世間有那麽一個人,和你的氣味契合,而這個人又恰恰被你遇到,并且彼此傾心,你是不是應該感謝上蒼不辜負你多年孤獨的行走?

上官橙此刻便是這樣想的。

和太平親近是件很……的事。

上官橙不知該如何形容,那些閃過腦際的詞彙都太……太羞人了,哪怕只是想想,上官橙都覺得面皮發燙。

可是,那樣的碰觸,當真是很溫暖很惬意的事。

太平的身體不像她這般體寒,太平像是一團火,總是那樣精力旺盛,總是那樣活潑潑的。

上官橙喜歡她抱住自己時那暖融融的觸感,喜歡被她緊緊貼附時微微的痛與癢,更喜歡兩唇碰撞時的……悸動,那是來自靈魂深處的喟嘆。

是的,太平擁有她喜歡的味道,無論是流散于全身的溫暖的味道,還是口腔中帶着一絲讓人心癢又心痛的薄荷氣息,都讓上官橙那麽的喜歡。

上官橙不懂的是,太平明明是火熱的性子,卻為何喜歡用清冷的薄荷香?

上官橙還不懂的是,被擁緊親吻的時刻,環繞住她的分明就是讓人頭腦清涼的薄荷味,卻為什麽她沒有一絲一毫的清涼,卻只覺得燒得緊,燙得緊,只想貼近再貼近,哪怕被其灼傷也是甘之如饴?

她在黑暗與斑駁中行走了十餘年,眼中所見,充斥着虛僞的善和迎合的笑,還有禁宮中那陰晦不見天日的龌龊人性在角落裏發黴——

上官橙與母親,見識過太多醜惡的嘴臉,嫌棄的,鄙薄的,甚至還有瘋魔的,後宮之中何時少過失意之人?

即使後來她被皇後殿下看中,得到重用,地位更是扶搖直上,她們母女得到了衆人的恭維,還有那數不盡的笑臉和谄媚,但上官橙懂得,那些都是假面,都是虛僞的表演。他們之所以恭敬她,不是因為她的品行如何高潔,不是因為她的才華如何出衆,那原因其實簡單得一塌糊塗,不過就是因為她得到了上位者的重視,她手中握有“權力”。

于是,當最初的滿足感和不安漸漸散去之後,上官橙慢慢學會忽略那些虛僞的表情,雖然她還會一如過去一般對待他們,但是她的心已經不再為那些假面而動搖,她試着用氣味去辨別人——

這個人的氣味是良善的,那個人的氣味是黯晦的……

當雙眼已經無力去辨別的時候,嗅覺和直覺反倒成了她最好的幫手。

就像對待太平,上官橙當年見到她的第一眼,嗅到她身上的氣味的那一刻,就已經被她吸引,即使當時的上官橙并不懂得。

絕大多數時候,女人終究是感性的。她們因為感性而可愛,也因為感性而受苦受難。

此刻,感性的上官橙已然軟作了一攤水,兩個人的姿勢也從最初的一坐一俯身,變成了太平仰靠在木椅上,而上官橙,則被牢牢禁锢在她的膝上、懷中。

這姿勢太過不雅了!

一向謹言慎行的上官橙怎會不知?

只是,她已經沒了掙紮的力氣,太平的吻抽筋拔骨,榨幹了她所有的氣力。加之,那懷抱太過舒服與溫暖,上官橙在內心深處忍不住小小地縱容自己。

因為這份“不知廉恥”,上官橙羞于擡頭。她漲紅着臉,任由太平環住自己的腰肢,輕撫自己挺瘦的脊背。

“婉兒喜歡我親你嗎?”太平溫熱的氣息噴在上官橙的脖頸,害得她連耳珠都紅個通透。

哪有這般輕薄了對方,還要問出這樣的問題的?

這人,當真好讨厭!

上官橙暗嗔。

可是,這樣的溫言款語,從心愛之人的口中道出,卻又讓人心癢難耐——

上官橙覺得這樣的自己也“好讨厭”!

她羞憤難當,恨恨地抿緊嘴唇,打定主意不理這登徒子。

卻在抿唇的一刻聽到了那人悶悶的輕笑,帶着顫音,連上官橙貼在她胸口的肌膚都感受到了。

還笑!

上官橙咬牙,更覺羞憤難平,也顧不得多想,只被眼前對方晶瑩的耳珠吸引了注意力,張口就咬——

“哎喲!疼疼……”這一口可是大出太平所料,她可想不到懷裏前一刻還乖順的貓咪,下一刻就對自己下了口。

聽到那個“疼”字,上官橙的心瞬間軟了,連忙松口,撐起身子一瞧,白皙的耳珠已經被咬充了血,還留下個淺淺的牙印——

她其實真的沒舍得用力氣的。

“很疼嗎?”上官橙心中更是不安,柔荑拂上太平通紅的耳珠。

太平扁扁嘴:“疼……婉兒你真舍得咬我?”

“我……”上官橙語結,她當真不是有意的。

“你咬疼我了……”太平越說越是委屈。

“你……”上官橙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尊貴驕縱的小公主竟然在自己這裏受了這樣大的委屈,試問這世間有誰敢咬這位貴人的耳朵?

“婉兒你咬了我……你得賠我!”太平說得幽怨,眼神卻晶亮異常。

“賠……”怎麽賠?上官橙瞪大眼睛,不知所措。

“就這樣……賠……”

話音未落,太平已經含住她的雙唇,蹂|躏。

“唔……”

上官橙才知自己上當了。

這人……好無賴!

太平很是貪婪,許久,直到兩個人都快喘不過氣來時,才肯放過上官橙。

上官橙再次癱作一團,徐徐地靠附在太平身前,胸膛起伏着平順着呼吸。

“婉兒好軟……”太平貪戀她的身體,不依不饒地還想貼近。

還要親!

上官橙眼睛都瞪圓了——

再……她的雙唇都要腫起來了!還怎麽見人!

“無賴!”上官橙嗔怪着,握住太平靠近的嘴唇。

“就賴着你……”太平的聲音絲絲縷縷,在上官橙的掌心中回響,居然還大着膽子探出舌尖,輕點上官橙的掌心。

“!”上官橙如被火燙,驚悸地抽回手掌。

太平涎着面皮“嘻嘻”地笑,上官橙羞意大盛,一時忘情,杏眼一瞪:“好生坐着!再……再無賴,我真惱了!”

太平聞言,察言觀色,當真怕她惱了,吐了吐舌頭,乖乖地好生……抱緊了她。

“……”上官橙無語,低頭看了看安安分分環緊自己的皓白小臂,心中有些小小得意,又有些隐隐的不安。

就算是陛下和皇後殿下,也不能命令讓太平這麽乖乖地坐着吧?

只不過,她與她,終究是尊卑有別,終究……都是女子。

“真惱了?”太平見她目光低垂,意興索然的樣子,心上一緊,餘出一只手,擡着她的下颌,讓她與自己對視。

目光灼灼,耀人神魂。

上官橙不敢再盯着那雙眸,她怕自己被吸引進去再也逃不出,她輕輕別過頭,嗔道:“殿下到市井中私游,還不聽我的勸,還……”

上官橙微赧,頓了頓,又道:“我自然是要着惱的!”

太平趕緊大呼冤枉,讨好道:“婉兒,我真的不是不聽你的勸,冤枉啊!實在是想你想得緊,又見不到你,這觀裏頭又沒什麽趣兒,我只好去散散心。你別惱好不好?”

上官橙聽到“想你想得緊”,心裏一甜,面上卻還繃着。

太平無奈地撇了撇唇,在懷裏一探,又伸到上官橙面前,讨好道:“喏,婉兒,送你的!本以為回宮後才能見到你,誰承想蒼天有眼,不枉我一番思念之情。”

上官橙暗喜她出去玩耍都記挂着自己,目光早被太平掌心的物事吸引。

從小到大,還沒有什麽人送過她禮物,當然皇後殿下的那些賞賜是不算的,那不過是上位者對自己的作為表示滿意的施舍,上官橙清楚得很。

“這是何物?”上官橙好奇地打量着這個自己有生以來收到的第一份禮物。

那是個細長的、金燦燦的小小盒子。

“婉兒打開瞧瞧。”太平嘴角勾着笑,滿是寵溺。

上官橙小心翼翼地撚起那個黃金盒子,怯怯地用食指拂過。

盒面并不光滑,陽雕着一些讨口彩的花卉圖案,不算十分精致,不過在民間市井中卻也難得了。

盒子側面有個小小的搭扣,上官橙輕按,然後掀開盒蓋,碧色一晃,映入她眼中的,是一根碧玉簪子。

“這是送我的?”上官橙眸光一亮。

“嗯。”太平看出她眼中的歡喜,自己更覺歡喜。

上官橙欣悅,手指輕搭住安靜地躺在盒中的簪子,當看到那簪子上雕飾的圖案時,更是喜歡了。

“人說‘君子性潔如竹’,婉兒是性情高潔的君子,沒有什麽比青竹更襯婉兒的了。”太平緩緩道出自己的心聲。

在飾品店中看到這根簪子的第那一瞬,太平就登時聯想到了婉兒。

那簪子雕工質樸、純粹,沒有過多的修飾,渾渾然就是一根青竹,玉色與竹色交相輝映,就像那人的風骨,即使是在掖庭那般不見日光的角落裏,依舊秉持着自我,不甘地抗争着不公平的命運。

于是,太平立刻買下。只不過,她覺得那黃金盒子畢竟差了些,金乃閃爍之物,更是世俗之物,她覺得那常人眼中金燦燦的光芒有些玷污了她的婉兒。

“只是,這盒子……”太平愧然,“找不到更好的了。”

她想了想,又道:“等回宮的,我尋個更好看的盒子送你!”

上官橙搖了搖頭,雖然這盒子她也不甚喜歡,有些沖散了那玉簪的風致似的,可既然是太平送的,無論是什麽,她都喜歡。盒子和玉簪,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便是完整的一體,她舍不得将它們再生生分開。

“既然如此,”太平笑吟吟地道,“也好。這玉簪呢,就像你,這金盒子呢,就像我……我要把你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從此以後,你就是我的人了!”

上官橙大羞,她突地聯想到了之前太平的雙唇裹緊她的時的那份悸動……

更是連那盒子也沒面皮再多看一眼了。

她和她,真的能像這金盒子同那玉簪一般,長長久久地永不分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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