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相守

寂靜的天羌族遺址，只剩下兩個無言的人，魄如霜無處安放的眼神落在了那座空墳，驀然想起原無鄉曾說，倦收天是徒手挖的墳。倦收天擦去血跡，也陪着她靜立不語，風将兩人的衣裳吹得獵獵作響。

從白日站到天黑，魄如霜沒動，倦收天也沒動，仿佛兩個人陷入了沉默的世界，直到大雨傾瀉而下。倦收天輕聲道：“回湖海星波吧。”魄如霜咬唇，應了聲了嗯，兩人一前一後回到了湖海星波。

倦收天見她情緒平穩不少，終于淡淡開口，說出了塵封多年不曾說出口的話：“我一直沒有去深思，你于我而言究竟意味着什麽，其實在我意識到這個問題之時，你對我而言，就已經不僅僅是恩人。是我一直逃避，因為我太怕虧欠，所以在還清對你的恩情前，我一直不願去想其他。”

他頓了頓，繼續道：“你寫那封信給我，我欣慰你放下，又怕你完全放下，後來無數次我都忍不住問自己，如果那時我正視自己的心，來找你，會不會結局會不一樣？可我不知道會那麽突然，原無鄉說你死了，那一刻，我以為自己的心也死了，那時候我才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他眼神清冽，第一次說了這麽多的話：“我不敢相信你死了，因為你明明答應過我會好好走下去。我以為等我整理好心情，也許我就能回應你的感情了，我從沒想過，會連再見你的機會都沒有。”

魄如霜靜靜的聽着，直到倦收天說完這番話，她眸中水光大盛：“那現在，你對我的虧欠，已經還完了。”倦收天搖搖頭：“我拜托玲珑姑娘救你，她說付出，本來就是相愛的過程。如果你的付出對我而言是枷鎖，那我就不該讓你再受愛而不得之苦，可我仍然将你複生，因為我終于明白了自己的心。”

“再等你蘇醒的這段歲月，我将往事越看越清晰，我對你的虧欠還不清，所以我也讓你欠了我。如果付出是一個相愛的過程，那現在，我的情意，足夠和你對等了嗎？現在我們能以同樣的感情，面對彼此了嗎？”

魄如霜眼中的淚終于再度落下：“倦收天，這就是你想我聽的答案嗎？”倦收天眉眼放輕，含笑：“你失憶是我始料未及，我欣喜你此身再起，卻又貪心不想你忘記。那一晚，我已經彌補了初見的遺憾，跟你喝了知己之酒，也向你說出了答案，我們不是朋友，我想護你周全，見你平安喜樂，我想與你共度此生。”

曾以為再也聽不到的話，曾以為永遠的不到回應的感情，在臨死之際也戚戚不已的遺憾，如今竟然得願以償。魄如霜破涕為笑：“倦收天，此刻我無比慶幸，自己沒有輕易死了。”

倦收天聞言眸光閃動：“我們錯過太多時間了。”“是啊，我不久前才知道，原來你最喜歡吃的東西是餅。”倦收天愣了愣，而後他伸手牽起眼前之人的手：“我也才知道，你原來并不喜歡這些東西。”目光所在，是他從中陰界帶回來的雪花晶石。

魄如霜想起失憶時的自己曾抱怨過這塊雪花晶石太醜，倦收天當時神情僵硬，還有些不知所措。想及此，她淺淺一笑：“倦收天，我們需要好好了解一下彼此，不過這個，我不打算還你了。”

倦收天握緊她的手：“我已經收到對等的價值的東西了。”魄如霜疑惑的眨眨眼：“我送過什麽給你嗎？”倦收天目光掃過她的唇，笑得開懷：“嗯。”魄如霜微嗔：“是什麽？我什麽時候送的？我怎麽不記得了？”

倦收天牽着她的手忽然一用力，魄如霜驚呼一聲跌進他懷中，倦收天輕輕擁着她：“魄如霜，抱歉讓你等了這麽久，讓你等得如此辛苦。”魄如霜也伸手抱住他：“等到了，也不枉一場。”她将頭靠近他的肩，用彼此的心跳印證着心意，有這片刻，怎樣都值得了。

相擁的人，迤逦的氣氛因一聲低呼而被打破，原無鄉的那一掌，雖未用真氣，但仍是用了十足的力道，倦收天後知後覺，終于覺得有些痛了。魄如霜見他吃痛掩唇偷笑：“誰讓你夥同原無鄉來演戲。”她笑得很好看，眉眼具彎。

倦收天搖頭否認：“我并未夥同，是原無鄉突然贊掌，我一時反應不及。就算他不插手，我也會言明我的心意，從我看到你眼睛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恢複記憶了。從前只能用名劍感應，所以你眼中很多東西我看不到，現在，我終于能親眼目睹你的喜怒哀樂。”

魄如霜扶着他坐下，嘴裏雖說着：“活該。”卻還是替他治好了傷勢：“原無鄉下手真重，沒有跟你商量便做了，不知道該說你們默契真好，還是該說你們一對損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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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收天失笑：“他只是擔心我會放你離開，怕我會留下一生的遺憾，我已經失去一次，又怎麽會再重蹈覆轍。”魄如霜也笑：“那你應該感謝他，他對我說了很多，也有我不曾知道過的你。”

說人人就到，第二日，原無鄉提着餅與酒小心翼翼的走進湖海星波：“好友，委屈你了，聊表心意。”倦收天也不會真的怪他：“謝謝。”魄如霜心情甚好的看向有些心虛的原無鄉：“你來了。”

原無鄉清咳一聲：“玲珑姑娘托我轉達，昨日冒犯了，以後千萬別再打擾她，她封山靜修了。”他順手将酒遞給魄如霜：“你那天向我抱怨倦收天只喝過我的酒，我思來想去，倦收天沒有珍藏的佳釀，所以今日特地送來了，就當是賠禮，你們慢慢喝，我回煙雨斜陽了。”言罷竟是化光而去。

提起酒，兩人的記憶都瞬間被勾起，水光月色下的那個吻，心思泛起漣漪，魄如霜的臉微紅，倦收天亦然。最後，還是倦收天接過她手中的酒：“以後，我随時都能陪你飲酒。”魄如霜含笑應道：“嗯。”

慕慕遲不得，殷殷盼情深；一夕紅顏逝，情深方覺知。遺憾終了，朝晨曦，夜星芒，倦收天将陪魄如霜，看遍所有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