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番外.山河如故

倦收天與魄如霜都修行許久，修為甚高，辟谷對二人來說也并不困難。只是魄如霜喜歡在夜色星光正好時，飲上一杯清酒。

倦收天不喜飲酒，除了原無鄉珍藏的餅以外，幾乎沒什麽吃食能讓他有興趣。所以即便之前倦收天曾陪她喝過兩次酒，她還是甚少在倦收天面前飲酒。雖是心意相通，情意互明，到底兩人還是不算彼此了解。

他們相處的時間太短，短到倦收天尚不足以了解她便已是恩怨難了。一見鐘情，三日傾心，而後種種，情仇相疊恩怨糾纏。

所幸後來，曾以為再也聽不到的話，曾以為永遠的不到回應的感情，在臨死之際也戚戚不已的遺憾，如今得願以償。遺憾終了，朝晨曦夜星光，倦收天将陪魄如霜，看遍所有風光。

不過兩個修行之人的相處，比起時刻卿卿我我的俠侶，到底還是不一樣。兩個人耿直的人都不大明白要怎麽相處才算兩情相悅，而魄如霜也只是似懂非懂。所以兩人還是時常論道論劍，正常得有些不太正常。

原無鄉前去永旭之巅探視時，看着獨自一人欣賞着天際曙光的好友，無奈的搖頭嘆氣：“好友，曙光比佳人更重要嗎？”倦收天不明所以：“好友何來此言？”原無鄉愣了愣，随即笑道：“罷了，我帶了桃花釀來，你替我送去湖海星波給魄姑娘吧。”

倦收天接了酒，“她在湖海星波藏有佳釀，無須你再送酒。”原無鄉按捺住自己內心的吐槽，笑着拍拍他的肩，“就當是，我對魄姑娘功體再複的慶賀好了。”倦收天輕應一聲，倒是當了真。

他提着酒到湖海星波時，魄如霜正在舞劍，她神采飛揚持劍翻轉，水浪翻湧間，明眸皓齒衣袂翩飛，躍于湖面之上，身姿飄逸若仙。倦收天沒有開口，靜靜的放下酒，看着她以指禦劍，滄海諸星劍氣激蕩，攪弄起巨大浪潮。

湖海星波無論晝夜，諸芒入波，皆碎如星光。她看見倦收天靜立，立即收了劍，笑道：“怎麽不叫我？”倦收天甚少笑，但每次到湖海星波，他皆眉眼稍斂，微微含笑，“無事。”

魄如霜偏頭看向他身後的桃花釀，歡喜道：“你帶了酒？”她一笑，眼神明亮，煞是好看。她揭了酒封，吸了吸鼻子，模樣甚是可愛：“是桃花釀！”倦收天輕嗯一聲：“原無鄉說是祝賀你功體再複的賀禮。”

魄如霜眉眼一彎，“他倒是有心。”倦收天點點頭：“好友一向心思細膩。”魄如霜擡眼，意味深長的看着他：“哦？”

被她看得莫名的人不自覺的頓了頓，方繼續道：“我與你對飲吧。”魄如霜掩唇輕笑：“北大芳秀不必勉強。”她腕間的雪花晶石在夕陽下輕閃，倦收天神情溫和道：“是我之幸。”

魄如霜不經意的問了句，“為何偏偏是桃花釀？”倦收天也不解：“許是正是時候。”她呆了呆，道：“替我多謝他！湖海星波也有不少珍藏的佳釀，下次你帶些給他吧。”

遠在煙雨斜陽的原無鄉若是知道兩個耿直人就這樣糟蹋他的一番心意，他大概會急火攻心，恨不得沖上去一字一句告訴兩個二愣子，桃花釀的真正心意并不是想要回禮。

魄如霜倒了酒，笑意吟吟道：“說來你我倒是頭一次，這樣坐下來對飲。”倦收天凝眸看向她，想起初見她曾邀他飲酒，他拒絕了。後來他才終于補上，補上那杯知交之酒，而後他們确實不曾再對飲。

他眼神微閃，擡手拿起酒杯，“日後不管飲酒，還是飲茶，我都會陪你。”他的聲音輕緩，卻一字一句敲在了魄如霜的心上，她彎了彎眉眼，應道：“好。”兩人相視一笑，将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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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壺酒，從日落飲到月升，月色星光與水光相融，将對桌而坐的身影融成一團。倦收天擡眼看向眼前美景，“看慣了曙光，原來星光入波，也別有一番景致。”魄如霜贊同的點點頭：“星月如畫，你入畫。”

她臉色微紅，似是有些醉了，但曾聽她言，她酒量很好。倦收天想起那時她抿唇微笑的模樣，心湖微漾，“你還能喝嗎？”魄如霜點點頭，眼眸燦若星辰：“我酒量很好，我沒醉。”

他也不反駁，只再斟了酒，舉杯道：“這一杯，我敬你！敬你星河靖海魄如霜。”魄如霜抿了抿唇，将酒飲盡，随即淺笑道：“那麽這一杯，就讓星河靖海魄如霜，敬名劍無名倦收天。”

眼底桃花酒半醺，原無鄉送的桃花釀顯然不比她尋常飲的清酒，一壺酒飲盡，魄如霜已然有了幾分醉意。

月灑清輝，靜谧的夜色之中，醉酒的人安靜的坐着，微微失神。魄如霜性情直率，甚少這般心事重重的模樣。倦收天拍了拍她的肩，“怎麽了？”魄如霜怔愣片刻，輕聲答他“我困了，但我不想閉上眼睛。”

一閉上眼，前塵過往紛湧而至，讓她無法入眠，“我怕閉上眼，就再也看不見這樣好看的景，和這麽好看的人了。”她從死去到重生，實在睡了太久，久到她有些害怕一個人入睡。

倦收天起身，坐到她身旁，“我會陪你。”驀然，魄如霜重心不穩險險磕上桌角，幸好他眼疾手快，将人撈了回來。意識朦胧的人下意識靠在他肩上，努力不阖上眼：“倦收天。”“我在。”

她喚一聲，他便答一聲，不厭其煩。最後只聽見她輕聲道：“下次我們再對飲好嗎？”倦收天眉眼稍輕，“好。”諸多缱绻，盡在眼中。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卻始終不肯閉眼，倦收天轉頭看着努力睜大眼的人，失笑：“睡吧。”魄如霜靠着他一個勁搖頭。他替她別過亂了的發，神情難得柔和，“我在。”

他伸手攬着她，小心的扶着她躺在自己的腿上。魄如霜眨了眨眼，他自袖中拿出一支晶瑩剔透的琉璃簪。這是他來湖海星波的路上，經過街市時買的，簪子晶瑩玲珑如霜花，甚是好看。

倦收天小心翼翼的替她插上發簪，黑發之中，霜花如幻。魄如霜摸了摸發間的發簪，腕間的雪花晶石與發間的霜花簪相映成輝。她就這樣擡頭看着他：“适合嗎？”倦收天挽着她的發，聲音微沉，“很适合。”

他俯身，與她四目相對，“入畫即入心，我與你同樣。”呼吸相纏間，情意蔓延。魄如霜的臉如同抹上了淡淡的煙霞，飲過酒的唇讓倦收天移不開眼。他心下一動，傾身吻了下去。

蜻蜓點水淺嘗辄止，他很快起身，笑嘆道：“也許是我醉了。”魄如霜呆愣的眨巴着眼，一時無言，只餘徐風輕拂。

他覆手，遮住她的雙眼，他的手寬厚溫暖，如同他人一樣。魄如霜任他遮住自己的眼，睫毛掃在倦收天的手心，暧昧微氧。他聲音稍緩，柔情盡顯，“我會陪你，睡吧。”

他的聲音宛如有讓人心醉的魔力，魄如霜靜靜的閉上了眼。星光灑在兩人身上，朦胧心動。

魄如霜醒來時，倦收天的手正緊緊握着她的手。她側身，入眼是金色的道袍，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枕在他的膝上。倦收天收回看向天際曙光的視線，低聲道：“湖海星波的曙光，很美。”

他說這話時，沐着漫天/朝陽，眼中卻是她的影。魄如霜緊了緊相握的手，笑意盈盈：“我睡得很好。”倦收天小心翼翼的扶着她起身：“那就好。”

她坐起身來，下意識整理着自己的發飾，卻在摸到發間的琉璃簪時，身形一頓。她若有所思的看向一夜未眠的人，“這是？”倦收天直直的看着她，“賀禮。”魄如霜聞言笑意漸深，“原來這樣。”

晨曦之中，兩人并肩而立，魄如霜擡手，自湖海星波中躍出一物。她眼神閃躲，不敢直視倦收天的眼，“我去找過原無鄉，他給了些餅給我，我沒下過廚，你看能不能入口。”

一盤餅吃完，倦收天面色如常，魄如霜眼珠亂轉着隐有不安，“怎樣？難吃嗎？”倦收天點點頭，“尚可。”短短兩字，也沒多做評價。她唔了一聲，試探道：“比起你之前吃過的餅呢？”

倦收天沉默片刻，如實道：“尚有差距。”魄如霜咬了咬唇，輕聲嘟囔道：“我就知道。”随即又不甚在意的笑笑：“算了算了，以後我不做了，免得你遭殃。”倦收天勾了勾唇角，“我很喜歡。”

魄如霜偷笑：“你這呆子，吃什麽都好吃嗎？”倦收天只淡淡道：“不是。”“我下次盡量做得好吃一點。”“嗯。”

離開時，倦收天張了張嘴，又欲言又止。魄如霜輕咳一聲，“永旭之巅的曙光好看嗎？”“嗯。”她為難的皺了皺眉，倦收天接口道：“走吧。”魄如霜點點頭，眉眼具彎：“好。”

大夢一場山河如故，入畫入心皆是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