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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飛回國內休整過一晚,第二天再準備動身往回趕。夏夢原本坐飛機回去,官泓卻沒同意:“你上次不是說要帶我坐火車嗎?”
夏夢遲疑着:“火車上的人恐怕很多,而且不一定有位子了。”
她開了軟件搜餘票,高鐵是早就售罄了,K字打頭的還有餘票,不過時間要多上一倍,而且只有硬卧了,還是最上一層。
官泓問:“什麽是硬卧?還有軟卧嗎?”
夏夢跟他比劃,硬卧就是那種窄窄的小床。官泓問:“那有被子嗎?”夏夢點頭,他說:“那不也是軟軟的嗎,幹嘛叫硬卧?”
實在有點沒法交流,夏夢不覺得以官泓的千金之軀,他能夠在這種車上睡着,于是準備放一放,等等高鐵放出餘票,沒想到下午再看,連硬卧都沒了。
夏夢一臉黑地看着官泓,問:“怎麽辦啊?”
官泓在她後腦勺上彈一下:“你說怎麽辦?”
夏夢抱着他腰,撒嬌道:“咱們真的不能坐飛機嗎,你的私人坐騎呢?”官泓仍舊一臉黑地瞅着她,夏夢扁扁嘴:“那好吧,你跟我過來。”
與一輩子都走在軌道上的官泓不同,夏夢憑借着自己多次離家出走的寶貴經驗,想要混上一列火車還是很簡單的。
夏夢先買了一張時間相近的車票,帶着官泓混進了車站,然後走到事先查好的站臺混上了開往家的列車。
官泓第一次做這種事沒什麽經驗,看到驗票的列車員就有些發憷,一副我幹了壞事,急等着要坦白從寬的樣子。
夏夢在他後腰掐了把,忍不住埋怨:“你緊張什麽,又不是一會兒不補票,弄得我心裏都慌慌的。”
兩個人随後趁亂擠上了車子。無論座位還是卧鋪,都是人滿為患,兩個人拖着箱子來回走了一遍,最後跟其他沒座的一起擠到車廂連接的地方。
列車員來檢票的時候,官泓亦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夏夢看得直閉眼,一手托着頭,拿他完全沒辦法。
列車員早就是見怪不怪,找錢撕票,動作利索得都沒來得及看一眼這位帥哥。官泓這回才舒出一口氣,說:“……我以為她起碼會罵我們一下。”
夏夢一直笑,說:“有些人買不上票,又急着坐車,都是像這樣解決的。你看你這副樣子,別告訴我你從沒看過同桌的試卷。”
官泓将行李歸置到一邊,方才太過緊張,到現在才有空收拾東西。他推着夏夢坐到其中一個行李箱上,一手按在她肩上。
想到剛剛的問題,他說:“我以前都是小班教學,沒有過同桌,其次看人試卷是作弊的行為,我從來都不會作弊。”
夏夢咳嗽一聲,上哪找的如此道德高潔的男朋友,她還以為看人試卷這事兒是人之常情呢:“時間還長着呢,你也別太肯定了。”
官泓揉了揉她腦袋,問:“累不累,靠着我睡會吧。”
夏夢搖搖頭:“還好。而且坐這兒怎麽睡啊,還漏風。”她亮晶晶的眼睛往車廂裏瞟:“一會兒我看看有沒有空出來的座位。”
官泓說:“都是有人訂好的,就是空着也不能坐。”
夏夢也是服了他了:“你還是從商的呢,就不知道什麽是資源合理分配,什麽是浪費可恥嗎,只要那兒沒人,就可以坐。”
官泓不跟她争辯了,說:“你靠着我睡吧,睡吧。”
夏夢揉一揉後頸,也确實是累,短短幾天內兩座城市來回的飛,剛剛能歇一會兒又要馬不停蹄趕往下一個地方,超人都受不了。
她忽然良心發現,想起面前的這個人,他不就是這麽忙嗎,一個月大部分時候都在天上,還要時不時來安慰她這個想法頗多的女朋友。
夏夢在他懷裏蹭了蹭,說:“那我就睡一會兒。”
她太小看了自己的睡眠質量,剛剛閉眼便迷迷糊糊睡過去,醒來的時候,列車外黑漆漆一片,車裏的燈也滅了許多。
官泓仍舊維持着開始的姿勢,看見她睜眼才動了動,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的身體都僵了。他語氣如常:“睡得還好嗎?”
夏夢點點頭,一邊打哈欠一邊給他揉肩揉胳膊,問:“累不累?”
官泓下意識搖頭,看到她撅嘴認真的模樣,又點點頭:“你頭沒法固定,我用手托了一路。覺得提前體驗了一把人到中年,看來以後是要節制點了。”
夏夢立馬看了看四周,戳着他腰道:“這兒的耳朵可多着呢!”
其實沒多少是真正在聽的,都是行駛在回家路途上的普通人,內心被即将見到家人的巨大喜悅充斥着,只願伴着滾滾車輪的聲響睡過去。
等到晨曦初露,日出東方,家的輪廓便清晰可見了。
開心嗎,夏夢問自己。多年之前,她在這樣的車上,遠離家的方向,多年之後,她又在這樣的車上,重新踏上回家的路途。
然而兩者的心态是驚人的相似,期待之中又帶着些許對未知的悵惘。
真的已經很久沒有過這樣的體驗了,整個人都仿佛鮮活起來,不再是灰蒙蒙一片,她再看看面前的人,心中的滿足感更甚。
夏夢從箱子上跳下來,雙手捧頭,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随即往官泓側臉淺吻一下,說:“你也坐會兒,我去上個廁所。”
她突然特別高興,官泓也被傳染得為之一振,說:“我不坐,你去吧。”
夏夢硬是将他按到了箱子上,又從包裏拿了瓶礦泉水給他。只是剛走不到一分鐘,她風風火火又跑回來,官泓愕然:“這麽快?”
夏夢笑起來:“不是,我找到個座,你跟我過來。”
不管官泓說了多少句不需要、用不着,夏夢硬是将他按到了座位上,方才脫下來占座的羽絨服被蓋到他身上:“坐着等我。”
她很高興見到官泓吃癟的神情,特別是在回來後,欣賞到他手足無措,如同一個找不到媽媽的孩子的樣子後,就更樂了。
官泓見到她,連忙要起身,她搖頭瞪眼讓他坐好,伏到他膝蓋上,說:“別擔心,有人過來,你再把位子讓給他就好了。”
官泓怎麽不擔心,根本是如坐針氈,掐着夏夢下巴解氣,惹得她笑得更厲害。“哎,你聽我說。”她按着他手:“我第一次離家出走也像你這樣。”
官泓眉梢一挑:“什麽?”
“大晚上的坐車,車裏人特別的滿。好不容易發現個座位,又害怕被攆又十分想坐,坐在位子上面左顧右盼,心裏別提多難受了。”
官泓沒聽她說過這些,很好奇:“後來呢?”
“後來還是被明察秋毫的列車員查到了,我沒有票,又補不上錢,列車停靠下一站的時候,我就被扔到鐵路公安那了,原路遣返。”
夏夢聳一聳肩,像是講一件與己無關的故事一樣,只有官泓知道,她越是在心裏難受的時候,越是會表現出這樣灑脫的神情。
“下一次再坐車,我就有經驗了,不能坐在一個地方等她查。要整個列車亂竄,遇上人查票,就往廁所鑽,或是去已經查完的車廂。”
官泓咬着牙根,卻擠出幾分笑:“挺機靈的。”
“那可不,我這個人最習慣總結失敗了。哪像你這麽迂腐,明明補了票,還這麽擔驚受怕,好像有人要丢你下車一樣。”
官泓嗯聲,夏夢連忙起來扶住他腦袋,說:“好了,你趕緊睡吧,現在開始我為你站崗,也讓你享受享受帝王級待遇。”
夏夢做了這麽久的思想動員,官泓再不領情就顯得不知好歹了。他也确實是累了,靠在她身上閉起眼,沒多一會兒,鼻息便漸漸重起來。
夏夢自上而下地看他,烏黑的睫毛扇子般蓋好,她忍不住用手撥了撥,胡思亂想到,要是哪天他們有孩子,是不是也會有這樣讨喜的樣子。
車子經過一處城市,斑斓的霓虹掩映在蔥茏樹木裏,放學下班的人騎着車,自路上疾馳而過,風将他們的頭發吹起。
夏夢拿了手機給夏美娟發短信,告訴她除夕當天會到家,分外請她稍微準備一下,她帶了朋友回來一道過年。
夏美娟很快回信息過來,說:“什麽朋友啊,這麽沒分寸,大過年的還去旁人家裏,自己都不用回家的……是不是個男的啊?”
夏夢說:“嗯,是我的男朋友,他說要來看看你,還帶了很多禮物。”
夏美娟:“你什麽時候交的男朋友,做什麽的,什麽時候不能來,偏偏過年來。遇見鄰居怎麽解釋,也沒地方住啊。誰要他東西,全給他扔了。”
夏夢說:“他住賓館,就是來看看你,飯也不一定吃的,沒人看見。”
夏美娟:“來都來了,不吃飯就走,還不被人罵死!我做的菜不知道他吃不吃得慣啊,他有沒有什麽忌口的,沒有我就随便做了。”
大約真是心境起了變化,這樣的文字看在眼裏,不再是以往的急躁和不耐煩,倒覺得像是一對真正母女間尋常的拌嘴和絮叨。
夏夢看着那些文字,心裏寧靜得像是密林深處的清晨。她從沒想過自己其實是這樣的依戀家庭,依戀夏美娟。
那條悠長的月臺又在眼前緩緩晃過,垂頭喪氣的小女孩仍舊埋頭往前跑。可她分明看到,路在腳下蔓延的同時,身後的燈正一盞一盞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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