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十七個紅包 後宮女子無寵便是福~……

翠果噘着嘴真真是花了一整日的時間才繡好這方帕子,她還頗為得意的在帕子另一角繡了棵翠竹。

別的姑娘都喜歡花,她家主子偏偏喜歡竹。

小時候還總是說竹葉是香的,十分好聞,吵着要她折一些插進寝室的淨瓶裏養起來。

二小姐那時候總愛笑話她,說她不像個姑娘,不懂欣賞花朵的美麗。

沈月柔靠在窗邊的藤椅裏,歪斜着打量庭院裏的蕭蕭落葉,忽而重櫻莽莽撞撞的沖了進來,捂着胸前大口大口的喘氣,愣是緩了一會才說道:“小主……內務府的黃侍郎來了。”

沈月柔當是什麽打緊的事,心想着平日裏重櫻更是穩重些,怎的今日也這般毛躁起來,許是被自己慣得,沒了章法。

她緩緩站起來,理了理自己的衣裳,皺了皺煙眉道:“來便來了,怎的這麽慌張,哪裏像時宰相府出來的?”

“跟他一起來的,還……還有相思姑姑。”

沈月柔眉梢微揚,原來是她也來了,可……她怎麽白天來了呢?上次是送梅釵,這次會送什麽呢?總不能送棵梅樹來吧……

她自己打趣着,腳下步子倒是走的輕快,對于相思她說不上喜歡或是不喜歡,因為也實在是沒有必要。不過總覺得她眉眼有些熟悉,又不曾想過是在哪裏見到。

當然,人家是貴妃身前的人,也輪不到自己喜歡。

沈月柔走出殿門,正巧着黃侍郎帶了幾個內侍和宮婢走了進來,還未走近便聽到他尖着嗓子的聲音:

“沈才人,奴給您送人來了!”

黃侍郎幾步便走上前,恭敬的施了個禮:“沈才人,按照規制您這宮殿裏應該配兩名內侍,兩個宮婢,您自己帶的丫鬟是不算進來的。”

說完他努努嘴,示意身後的幾人趕緊跟上來。

“見過沈才人,沈才人萬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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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身吧。”沈月柔望了望,沒看到相思的身影,便問道:“黃公公可是跟着相思姑姑一起來的?”

黃侍郎愣了愣,眉角挑了挑,揚聲道:“奴沒看到相思姑姑啊,沈才人莫不是看錯了?”

重櫻嘴快,剛想張嘴,卻收到沈月柔一記刀子眼神,恹恹的退到後面。

“那有勞公公跑這一趟了,天涼了,這點碎銀子給公公添些茶。”

沈月柔示意重櫻過去摸出袖帶裏的碎銀子放到黃侍郎手中,又迎着把人送出了珑月閣,才轉過臉問重櫻道:“你今日是三魂丢了兩個嗎?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還要我教你?”

重櫻小聲鼓囊:“可我确實看到了,不信你問她們。”

沈月柔表示,我現在懷疑你沒吃藥就出門了!她無奈的點點頭,讓她領着新送來的幾個人到下面熟悉熟悉,分配一下活計。

翌日,又是一個晴天。

沈月柔卯時便起身梳妝,今日要去慈安宮給太後請安,廉雪一早便托身邊宮婢來送信,說她身子不舒服,不能一起去慈安宮了,沈月柔略覺無趣,只能晃了晃自己前往。

到慈安宮時,門前庭階上已經圍了許多宮妃,畢竟只有每月的初一、十五才有機會在太後面前露個臉,而且她們這麽積極還有其他原因。

皇上也會在每月的初一、十五清晨來慈寧宮請安,若是運氣好,總是能看見的。

于是這些宮妃一個個起的比麻雀還要早,打扮的花枝招展生怕錯過了皇上能一眼看到她們的機會。

當然,大多數情況是會叫人失望的。

這是一場漫長而無止境的折磨。

沈月柔她生來性子有些清冷,最不喜歡湊熱鬧,便尋了處人少的角落立着。

偏殿前的院子裏,有兩棵枯樹橫在地上,旁邊幾個宮人将繩索捆在枯樹樹幹上,合力向殿外運送,不到一盞茶的功夫,那裏便只留下兩個水桶粗的土坑。

看樣子太後要栽種梅樹,并不只是說說而已。

沈月柔正在發呆,忽然有人在她耳邊吹了口氣。

陣陣清香襲來,濃淡相宜,沁人心脾。

沈月柔緩過神來,慌張向一旁跳開,擡起雙眸,發現竟然是那個好看的小太監。

小太監嘴角上揚,他睫毛好長啊!肌膚也好白,白的好似羊脂玉,讓人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摸。沈月柔手指顫了顫,指尖擡起來又像觸電般放了下去。

“好看嗎?”

沈月柔狠狠點點頭,脫口而出,“好看。”

這個小太監自然就是蘇衍,他昨還想着怎麽姑娘看到他就吓得鑽窗逃走了,今兒卻在太後這裏遇到了。

蘇衍直直的盯着她,語氣冷了下來:“昨日為何逃走?”

沈月柔愣了愣不好将實情說出,眨了眨眼睛道:“昨日我聽到有腳步聲,想着我們孤男寡女的在一個屋子裏,怕惹來非議,就……”

還真是會睜着眼睛說瞎話啊!蘇衍可沒看到什麽人靠近,也沒聽到什麽腳步聲。

嗐,什麽時候和小太監共處一室也會被非議了?

說完又覺得自己失态了,只好補上一句,“我好想把你要到我的宮裏啊!”

嗐,好像更失态了!

小太監嘴角勾勾,笑的燦爛,眼裏終于鋪上暖意:“朕……真真萬分榮幸!”

“真的嗎?可以嗎?或許我可以去內務府試試?”

沈月柔猛地擡起頭,眼裏泛出亮光,也許……要個小太監來也不會太難吧?!像是又想到什麽,她趕緊問:“你在哪個宮裏做事?告訴我,大不了,大不了……”

“大不了什麽?”小太監眨着狡黠的眸子,盯着她問。

大不了她去求莊貴妃,大不了她去求群裏的姐妹……可這該怎麽說出口?

蘇衍看着她吞吞吐吐的樣子,眉梢上揚,眼角都帶了幾分笑意。

都說亂花漸欲迷人眼,在這宮裏沒人看得多了,蘇衍對那些動辄嬌滴滴,或者一見面就像無骨般攀附上來的女人沒有一點興趣,曾幾何時,他甚至都開始懷疑自己不喜歡女人。

直到那夜在星墨宮遇到這個女人,純真的眸子裏滿滿都是幹淨和清透,不染塵埃的好似雲海深處的雪山。

“我在曦月殿,不如你便把我要了去吧!”

蘇衍日常來給母後請安,也聽說今日将會有新晉位份的選侍來參拜太後,他有心躲開,所以悄悄走偏殿離開,卻不想遠遠便望見了這雙如水霧的眸子。

魂牽夢繞的眸子。

她還把自己當成了小太監,真是膽大!

蘇衍勾唇一抹笑,有趣,當真是太有趣了。他開始期待她真的會去內務府要人,要不要讓人打個招呼……

四目相對,沈月柔有些不好意思,就算對方是太監,但也是個“雄性”,少了寶貝的男人。

就在此時,慈安宮正殿裏傳來一陣女音,“請諸位小主進殿請安。”

沈月柔遲疑了一下,戀戀不舍的看了他一眼:“你等我啊!”

就在轉身離去的一霎,蘇衍噗嗤笑出了聲音,又怕被沈月柔聽到,趕緊轉過身子捂住嘴唇。

田溫從殿內尋來皇帝的大氅,剛好看到這一幕,他懷疑的揉揉眼睛。

沒錯啊,是皇帝啊!

他在笑嗎?還是偷偷的在笑?田溫覺得自己大概活見鬼了。

他頓了一會,認為此刻自己還是不要冒失過去的好,思量一下,便裝作手中大氅沒拿穩,踉跄着晃了兩下。不大不小的聲音引來蘇衍的注意,他瞬間換了神色,冷冷負手立在那裏,等人過去給他穿好衣服。

蘇衍懶懶的擡起眼皮,回頭望望那些排隊進殿請安的人,眸子裏最後一絲不舍也褪了,不帶任何感情的問道:“內務府管事是誰?”

田溫趕緊上前答道:“黃霖,黃侍郎。”

蘇衍眸子微沉,分辨不出喜怒:“帶他來見朕。”

田溫應了一聲,下一瞬便消失在白茫茫的雪地裏。

然而與此同時,沈月柔卻在慈安宮的正殿內心思難安,像個沒得感情的機器人做着繁複的禮數。

她深吸一口氣,那股淡淡的清香仿佛還在鼻息裏,想起他對自己輕吹的那口氣,小耳朵立刻又紅又燥。

似乎有千縷的竹葉清香拂過臉頰,沾染了一絲淡雅醇厚的檀香氣息,就像那遙不可及的雲海。

她被一個小太監撩了。

幸而這次她不在“C”位之上,藏在十幾個人裏也不起眼,垂着的臉頰上是明媚笑容。

武則天:“小月柔你怎麽了?”

沈月柔:“我沒事啊。”

衛子夫:“不對!當年我與徹徹相遇時,我也是你這幅樣子。你騙不了我們。”

劉娥:“不可!妃子與太監……大大的不妥!”

萬貞兒:“何止不妥,這是送命題!”

葉赫那拉氏:“沈月柔,我們是來助你當皇後的,不是幫你跟小太監眉來眼去!”

武則天:“這可能是某四字妹妹帶得好頭!”

葉赫那拉氏:“……哀家是太後,她是個選侍。”

沈月柔:“已經是才人了。”

葉赫那拉氏:“不管是什麽,你先要是個皇後!”

沈月柔退出群聊,斂了笑容。

她們說的有一點很對,這是個送命題,若真的将這個小太監弄到自己身邊,未來會發生什麽,她不敢想。

沈月柔蹙着煙眉,坐在紫檀雕花椅子上,心中感到一陣煩躁,太陽穴刺痛的難受,喉間幹涸腫脹,望見左手矮幾上擺放着一盞綠茶。

她捧起那茶杯,嗅了嗅,上好的明前雨尖,便想也沒想的放在唇上,一口飲了幹淨。

舒服了一些。

但是,哪裏似乎有些不對。

“妹妹,你喝了我的茶。”

沈月柔一口茶哽在喉間,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纖長的手指托着茶杯,雙眸從茶杯上方不好意思的看着說話那人。

這是個她從未見過的宮嫔,鵝蛋臉柳葉眉,看着倒是乖巧長相,容貌放在一衆美人裏只能算普通,可勝在她身上透出的娴靜氣質。

沈月柔這會腦子像是被漿糊粘住了,不太靈光,愣了半天也沒出聲,倒是那個宮嫔莞爾一笑,“妹妹不認識我,我卻認得妹妹。”

更蒙了。

她看了一眼正中央的太後,見她老人家正拉着靜妃說話,便轉過頭小聲說:“我是雲梧宮的淩貴人。”

這也不怪沈月柔不認識她,一來月柔剛入宮整日裏都是在珑月閣學規矩,極少踏出自己的寝殿,二來這皇宮受寵的不受寵的妃嫔算下來,也有幾十人,怎能都認全?

沈月柔乖乖的點點頭,賠禮道:“淩貴人勿怪,妹妹實在是口渴的厲害,拿錯了茶杯。”

淩貴人笑着搖搖頭,發髻上的步搖鈴鈴作響,聲音不大但格外清脆,沈月柔忍不住擡頭打量。只見那步搖是銀質的,雕成玉蘭花模樣,鑲了白玉在花瓣處,長穗從花蕊處垂下,仔細看那些垂穗,每一個都是空心圓柱形,類似上個世紀一種流行的風鈴。

也正因那些空心的設計,步搖在晃動時發出一種空靈的聲音。

“淩貴人的步搖好精巧。”

這東西妙在一個巧字上,匠心獨具。

淩貴人回給她個淡淡的笑容,本來張口還想說些什麽,卻被尊位上那個沉厚而少許滄桑的聲音所打斷。

“是誰帶了鈴铛剛才發出聲響?”

太後毫無表情,手掌拍了拍紫檀雕鳳椅的把手,“啪”的悶響一聲。

一時間衆人皆是微微怔住,氣氛變得有些嚴肅,淩貴人趕緊離開座位,跪在地上,恭敬的施禮,“回太後,聲音是妾身發出的,卻不是鈴铛,而是妾身的步搖。”

說完,便從鬓間将步搖摘下來,雙手奉在身前。

太後命人将步搖帶上來,拿起後細細看了,沈月柔本以為她會贊賞一番,就像自己剛才見到那步搖的精巧設計。

然太後的表情卻是越來越嚴肅,最後皺着眉厲聲說:“胡鬧!”

淩貴人被這一聲吓得身子顫了顫,趕緊俯下頭,不敢說話。

這是她身旁的靜妃開口道:“太後,是靜雲未曾看好殿內妃嫔,做了不得體的事情,回去後我定會懲罰她。”

說完,她轉頭瞪了一眼地上跪着的淩貴人,“還不下去?”

淩貴人撿起地上那只被扔到腳下的步搖,起身行禮退到門外,端的依舊是不卑不亢,神色自如。

沈月柔倒是對這人添了幾分好感,那份心性沉穩還真是儀态大方。

有一種母儀天下的風度。

沈月柔掃視一圈,心下驚奇,今日慈安宮給太後請安,說來也算是重要的事情,卻沒看到後宮為尊的莊貴妃。

她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想着得空便去湘瑾宮瞧瞧。

心中有事,便開始坐立難安起來,加之這些妃嫔開始圍着太後噓寒問暖,争奇鬥豔,一會送上名貴藥材,一會又是親手縫制的衣裳,反正只有太後想不到,沒有大家送不到的禮。

劉娥:“哀家倒有幾分懷念自己當太後的日子。”

葉赫那拉氏:“我當太後那些年。”

衛子夫:“……四字老佛爺改寫話本了?”

葉赫那拉氏:“或可一試?!”

萬貞兒:“沒當過皇後的不想再說話了,小月柔我走了……”

沈月柔再看時發現群裏只剩了五個人,不是吧,萬貞兒真的退出了群聊嗎?

不過五秒,群聊又變成六人。

萬貞兒:“算了,我又回來了。”

葉赫那拉氏:“有本事你走了就別回來。”

衛子夫:“好了好了,妹妹回來就好,別忘了我們的任務。”

沈月柔回神發現大家都開始行禮,退出正殿,尊位上也空空如也,她也趕緊随着大家向殿外走。

她剛要邁過門檻,便看到還在外殿廊下跪着的淩貴人。

她也看到沈月柔,送上一波微笑。

沈月柔微微怔住,向內殿望望,又左右環顧,發現四下無人,大家也都走遠出了慈安宮的宮門,便湊到淩貴人的身前,關切的問道:“淩貴人,太後也沒說罰跪,這天寒再把身子凍壞了。”

說完便要伸手去攙扶,哪知淩貴人向旁邊閃躲一下,依舊笑着說:“勞煩妹妹挂心,我犯了錯,定是要罰的,太後不說是她老人家仁慈,我哪能不懂規矩,不知輕重。”

沈月柔見她不願起身,心裏又犯一起陣陣憐惜,“貴人您的侍女呢?怎麽也不在身邊伺候着?”

“既然是受罰,哪還好叫人伺候,那還算什麽受罰?”

她語氣淡淡的,毫無表情。

沈月柔只好将自己身上的鬥篷摘下來系到淩貴人身上,又将自己的手爐遞到她的手中,“姐姐拿着吧,身體是自己的,你若不珍惜,又有誰會替你珍惜?”

說完看也不看徑直離開了慈安宮。

武則天:“看不出你有幾分聖母本質。”

沈月柔:“都是可憐人,何苦為難?”

衛子夫:“我看你啊,自帶慈愛光環,果然是皇後的不二人選!”

劉娥:“話說淩貴人倒是氣質不俗,哀家看她家世教養應該不錯。”

但很快,劉娥便被打臉了。

紅包群遞來淩貴人的資料,她家世普通,祖上有些蔭德,曾救過大燕國的開國皇帝一命,便封了個定安侯享五代俸祿,到了淩貴人父親時,剛好第六代不再襲爵,家道漸漸沒落,只有這個女兒還算貌美,便花了些銀子送進宮裏,盼望着能榮華富貴。

淩貴人在宮外算是美人,可放在宮裏,卻淹沒了,再加上進宮後分在靜妃的雲梧宮裏,更是壓得她低不起頭。

好在她人淡薄,整日裏只是養養花,做做女紅,日子雖清苦,卻也惬意。

與世無争也是這宮裏妃嫔的一種生活狀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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