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十六個紅包 絲帕,我要一模一樣的……
蘇衍覺得他可能是個假皇帝。
明明是自己的嫔妃,卻每次見到自己像見了鬼,不是急着将自己趕走,就是慌着神逃走。
他站在窗下愣了愣,無奈的勾勾唇角,垂眸間卻看到地上落了一方絹帕。
蘇衍将帕子撿起來,拿在手裏打量了一番,沒有任何繡花只在帕角繡了兩行小字:
若教眼底無離恨,不信人間有白頭。
蘇衍細細品味一番,若不親歷這等離愁別恨,怎麽會信一夜白頭?這是一種怎樣的哀傷才能寫出這樣的詩句?這女子竟然将這樣的詩句時時帶在身上?
她經歷過怎麽樣的生離死別?
攥緊絹帕,他指尖細細摩擦着那些小字,蘇衍怎麽也想不出那雙清透的眸子下,會隐藏如此大的憂傷離恨。
沈月柔小心翼翼的摸回青音殿,胡亂将披風罩在還沒來得及換的舞衣外面,彎着身子坐回自己的空位上。
廉雪緊張的扶着她的手掌,問道:“姐姐怎的去了這麽久?這宴會都快結束了。”
沈月柔淡淡的笑了笑,結束正好,此刻停下來她感覺身上傳來的痛感,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怎麽想的,竟然奪窗而逃,現下細細想來,那個小太監其實也沒那麽陰鸷狠毒,他也不會真的為了一個蝦餃真的将自己置于死地。
多半還是因為那一瞬間的眼神,讓她想起了前世那些不愉快的記憶。
一路疾馳,額間系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她坐下才發現,于是摸了摸身上的帕子。
那條帕子是她重生後繡的,兩句詩更多的像是道出了她對前世的離恨以及不甘心,而此刻她摸遍身上竟也找不到。
廉雪看她神色不對,便又側過身子關心道:“姐姐在找什麽?可是丢了東西了?”
沈月柔腦子亂成一片,她從沒這麽害怕過,一把抓過廉雪的手指,喃喃道:“雪兒,我還活着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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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雪沒聽清,小心翼翼的問道:“姐姐說什麽?”
她湊近了,幾乎将耳貼在沈月柔面前,感覺她呼了口氣,緩了很久後輕嘆一聲:“我想活着。”
————
沈月柔已經很久沒做過噩夢了。
但今夜她幾乎是被噩夢纏身,直到尖叫着醒過來仍覺得不真實,她從沒這麽害怕過,仿佛一睜眼自己會回到黃泉路上……
翠果值夜,她在外間聽到沈月柔的呼喊,趕忙披了襖過來看,當她蹑着腳走過來時卻看到沈月柔瞪着一雙眼睛在那裏發怔。
“小主怎麽了?又夢魇了?”
沈月柔知道自己做的不是夢,是前世的記憶,閉上眼又回到那個被人緊勒住脖頸的時候,她的痛苦她的無助她的恨一點一滴的滲進心裏,心像是被人紮進一把刀,痛得她無法呼吸。
“翠果,我好怕!”
沈月柔閉上眸子,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滾落下來,滑進脖頸裏鬓發裏,濕膩了一片。
翠果将半個身子摟上去,輕輕拍拍她的肩膀,輕柔的哄着:“小姐不怕,翠果在呢,翠果一直在。”
進宮兩個月,她始終克制着不讓自己說錯嘴,在她心裏沈月柔就是她的小姐,唯一的小姐,是她生命裏那束光,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但很清楚她只想自己的小姐過得好。
為了她的好,她願意拿命去換。
看着沈月柔這種半夢半醒的可憐模樣,翠果顧不得得體不得體,脫了鞋擡腿鑽進沈月柔的被子裏,緊緊摟着她的腦袋靠在自己懷裏,就像小時候那樣慢慢撫摸着她。
沈月柔三歲時,生母離世,她整夜整夜的啼哭,翠果便是那時候到的沈府,她只比小姐大兩歲,每天夜裏都是這般摟着她摩挲着她的後背,她才肯安靜,肯入睡。
翠果紅了眼眶,別人不知,她卻看得清楚。相府上下雖然都奉她一聲大小姐,但沒一個是真心對她,就連老爺也在有了二小姐後漸漸淡忘了這個倔強的女兒。
大小姐永遠學不會退讓,學不會乖巧,她不合群沒有朋友,她不愛說話總是自己窩在自己的一方天地裏,可是啊,她卻是翠果見過最最善良的人。
看到竈房裏的游魚,會偷偷抱到池塘裏放生;二小姐養膩的寵物,她都會悄悄撿回來養在自己的院落裏……
幸好,大小姐現在完全變了。
她學會了人前忍讓,學會了不争不搶,學會了妥協和退讓,學會了乖巧,學會了交朋友……
翠果一夜未睡,就這麽一直抱着沈月柔,直到窗隙裏滲進燦燦的暖光。
沈月柔後半夜睡得很安穩,還做了一個甜甜的夢。
夢裏有個人拉着她的手去看了海邊日落,當橙黃色落日終于挂在海岸線上時,那人垂着眸子溫溫的對她說:
“不要怕,我護你。”
他攬着她的肩去草原上策馬飛馳,當風從耳邊呼嘯而過時,那人貼着她的耳畔輕語:
“刀山火海,我陪着你。”
他牽着她去雪山前虔誠的拜祭,當心靈被自然洗滌時,那人雙手合十對着雪山流雲發誓:
“我會護着沈月柔一生一世。”
她是挂着笑醒來的。
醒來時便看到翠果一臉倦色抱着自己,她眨了眨朦胧的美目道:“我做噩夢了?”
翠果點點頭,趕緊将她的頭放正,然後骨碌下去,蹲在床榻前托着腮盯着沈月柔。
“幹嘛這樣盯着我看?”
“小姐,你變了。”
翠果烏黑的眼珠轉了轉,笑着對她說。
“那是變好了還是變壞了?”
“變得對自己更好了。”
沈月柔翻過身,錦被松松垮垮的挂在胸前,露出淡藍色的抹胸一角,若隐若現間帶着幾分旖旎。
“翠果,我做了個好美好美的夢,夢裏有個人他說他會護我一生一世。”
“那他長得什麽樣子?俊不俊?後來呢?”
“然後……我就被你的鼾聲吵醒了。”
沈月柔嫣然一笑,仿佛這世間一切都失了顏色。
“小姐竟瞎說,我都沒合眼,怎麽會有鼾聲?!”翠果咬了咬唇,眉間透出一絲傷感:“小主已經是天家的人了。”
是了,她已經是天家的人了。
眼見着沈月柔眼底的那光亮漸漸黯淡下去,翠果心疼的安慰道:“說不定夢裏那人就是皇上呢!”
沈月柔勾着唇角笑了笑,這世間最最無情之人會護着她嗎?那麽多女人都睡不過來的皇上,又怎會專情于她?
不過是夢一場罷了。
她撐着身子坐了起來,忽然眉梢微微顫了顫,昨日跳窗時膝蓋着地,回來後也沒注意清理傷口,此時腿稍稍挪動,便覺得有些刺痛了。她自己彎起腰慢慢将褲腿卷起。
能看到的只有擦傷,但是卻腫得很高,淤青了一片。
翠果去外間拿濕帕準備給沈月柔梳洗,剛一進來便看到那傷口,趕緊附上去仔細查看,心疼的問道:“小主怎麽把自己磕成這樣了?”
“不疼了,昨日跳舞不小心磕到的。”
翠果昨日留在珑月閣灑掃,沒去參加寄游節宴會,但早就聽到重櫻叽叽喳喳把那一支《蘭陵賦》講的天花亂墜,說小主跳的有多優美精彩,說滿堂喝彩……
可……明明小主就根本不會跳舞啊!
沈月柔知道翠果想問什麽,但她不想再提,便趕緊轉移話題道:“有沒有看到我的那個帕子?就是繡了兩行小字的那條。”
翠果敲敲自己腦袋,又把手裏的是帕子緊了緊,放在沈月柔的腿上輕輕擦拭淤血,想了想說道:“未曾見過。”
“嘶,我記得是戴在身上的呢,怎麽哪裏都找不到了?”
翠果不以為然,她覺得主子腿上這幾處破皮比那個手帕重要多了,于是漫不經心的答道:“丢了就再換一條吧,又沒有繡花,樣子也不好看,丢就丢了吧。”
沈月柔忍着想揍她一頓的沖動,拍了拍她的頭頂,一字一句說得清楚又明白:
“你去給我繡一條一模一樣的來,今日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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