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無害的豌豆

船長室內。

羅知站在西格船長的案桌前,臉色平靜，心裏卻忐忑不安。

西格.卡佩一如既往的坐在黑座上，冷靜,淡然，碧瞳靜靜注視抱着羅知的左腿，頂着一頭青藍發的小孩子，沒有任何波瀾。

窗口湧進來的白光充滿室內,西格左手上角的黃金色六分儀沐浴于明亮的光線之中，似蒙上一層薄薄的白紗衣般,泛起淡淡的光暈,三腳架兩邊的望遠鏡和反射鏡泛着金光,指針仿佛在弧度板上抖動,靈活而精致。

金黃色的六分儀似乎動了起來，多了一股生氣，閃爍耀眼,吸引人的目光。

羅知暗含不安的眸子轉而散發出驚奇的目光落在那金黃六分儀上，以往來船長室,他都沒注意到這個測量儀。

西格船長面前,還有一個發光體，水晶球。

海藍色的水晶球內，透明而純淨,水晶球內懸浮着點點白光,好似柔軟的海水中點綴着無數眨眼的星星,明亮耀眼,神秘而美麗，仿佛大海中盛載了一片星空。

水晶球內泛着白藍光芒，純淨而聖潔,點點星光飄動起來，連接在一起，最後成型，描繪出一副他人看不懂也不知如何形容的圖案。

這副畫面中間出現一條宛如閃電的裂痕，分水嶺似的把圖案分開成兩幅。

西格船長冷靜的目光落在美麗的水晶球上，神情專注而認真。

十幾秒鐘後，西格眨了眨，水晶球光芒漸漸熄滅，一邊的金黃六分儀也恢複平日裏生硬的機械模樣，叫人對它不再那麽感興趣。

西格掃了羅知腿上的活物挂件一眼，然後看着羅知蔚藍漂亮的眸子，淡淡地道：“他對深海女王號沒有危害，我不允許他留在深海女王號上。”

羅知贊同，還需要人照顧的小孩，怎麽能在海盜船上生活？

羅知正要說話，忽然，腿上的活物挂件哭鬧起來了，“哇！嗚嗚~哥哥嗚嗚嗚……”

羅知神情僵了僵，随即揉揉小孩青藍柔軟的頭，接着又捂住他的嘴，略顯驚慌，“啊，不要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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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嗚嗚嗚……”小孩哭聲不斷，抓得羅知更緊，羅知覺得自己腿上被勒出痕跡了。

安撫不下，制止不住，羅知緊蹙眉，只覺得頭疼，他擔心又窘迫地瞄了瞄高冷的西格船長，見船長一派冷靜，沒有反應，他心更慌了。

“別哭了，安靜下來……再哭就把你丢下船去喂魚。”羅知無奈地放狠話，聲音重了。

小孩聽懂人話，立刻停止哭聲。

羅知無語地盯着腿上的小人兒，嚴重懷疑這小鬼是故意的。

來找船長之前，羅知就想要把這孩子掰下來，但是，卻跟在耶爾斯城剛被小家夥纏上的那樣，無論他怎麽使勁，這孩子都不松開，抓得很緊，緊得離譜。

羅知不認為自己的力氣會拉不過這個小家夥，然而事實就是，他拉不動。

羅知想起昨夜，他和納斯上船之前，不怎麽費勁的就擺脫了這孩子，他以為是孩子累了，沒力氣繼續纏人才被自己拉開。

現在看這個情況，是小家夥知道自己不會帶他上船，他才松開自己，然後跟蹤自己悄悄上了船，藏了起來。

這小家夥人小卻心思成熟，精着呢。

對于這小孩的哭鬧，西格沒任何反應，好像聽不見孩童的哭聲，看不見羅知的為難。

一邊的雷姆一直瞧着小孩兒，雙手抱胸，事不關己高高挂起，他悠哉地笑道：“這孩子是多種混血的殖民後裔，小家夥如此信任你，我看也不只是因為你施舍了他，他很喜歡你，羅知，招人喜歡，也是精靈的特質。”

“雷姆先生，請你別這麽說，我害怕，”羅知一臉苦惱又誠懇地轉向雷姆，“在大海上擁有人見人愛的特質可不是什麽好事。”

大海上都是海盜，被海盜喜歡，就意味着要被掠奪，他可不是東……呸！他不可能讓別人掠奪自己的性命。

“雷姆先生，倫恩先生，能幫我把這小家夥弄下來嗎？”羅知只能現場求助，要把小家夥丢出船去，得先把人從他的腿上扒下來。

雷姆跟納斯一個思路，“你下不去手我可以幫你打暈他，只是，這一路我們可能一個月都不會停船。”

羅知微微一怔，這也才意識到這件事，短時間船不會停泊，這小孩無法上島。

羅知低頭看，小家夥頭埋下，哭聲不知何時已停止，雙手雙腿像抱欄杆似的緊緊抱着自己的腿。

羅知擡頭一臉為難地看船長，想哭，小孩就是惡魔，這小鬼簡直是大惡魔。

“船長……”羅知提起勇氣跟船長請求，“能讓他在船上呆一段時間嗎？只要到達陸地，我一定送他下船，不會再讓他有溜上船的機會。”

“他在船期間，我負責他的生活，不會給大家添麻煩。”羅知又忙補充道，只能先這樣了。

倫恩說話了，“羅知，他的生活不是問題，問題是，他在船上就是一個安全隐患。”

羅知将藍瞳向倫恩投去，“船長不是說他沒有危害嗎？”

倫恩看了西格船長一眼，對羅知道：“船長剛才使用占星術對這孩子占蔔，獲得樂觀性的解讀，但是，占蔔不是萬能的，占蔔獲得的提示很模糊，結論看占蔔者如何解讀。”

“我相信船長的占蔔，‘他對深海女王號沒有危害’的這個解讀，缺乏準确的指向性，這個解讀存在時間限制，或者是說一周，一個月的時間內，這小鬼沒有危害而已，不代表一直。”

“小家夥對深海女王號無害，或許就跟船長的解讀的字面意思一樣，小家夥對這艘船本身沒危害，但不代表對我們也無害，或許，他會給我們中的某個人帶來危害呢。”

羅知靜靜聽倫恩說完，努力回想、理解、消化倫恩的意思，然後，他看向船長。

這“某個人”，是船長吧。

船長的安危自然重要，那船長确認安全不就好了？占蔔小孩子對自身的安全影響，範圍縮小，占蔔的效果會不會更強？

西格船長動了動身體，坐得挺直，碧瞳有神，流光溢彩，精神奕奕，他掃了倫恩一眼，然後看着羅知平靜道：“占蔔不是萬能，我相信小家夥對深海女王號沒危害，對我也一樣，但是，我們這是海盜船。”

「我感覺到船長不高興了，剛才他看倫恩的時候有在埋怨，船長在埋怨倫恩什麽？船長明顯的在強調他很好，他沒事，他什麽都不怕，不要小看他，哦~明白了，倫恩說小孩可能對船上的某人不利，船長不滿倫恩提的‘某人’，覺得這是在隐射他的虛弱。」頃刻間，羅知思緒翻湧了幾波，有所明悟。

羅知再看看腿上的小人，不禁微微蹙了眉，頗為苦惱，片刻後，羅知抓了抓頭，幹脆不想那麽多了，把問題交給船長好了，“船長，那現在怎麽辦？”

把孩子丢下船去？羅知相信船長不會這麽做，倫恩對這陌生的孩子很警惕，但羅知沒感覺到船長對這個孩子有擔心的情緒。

可惜，羅知無法把握到船長确切的想法。

西格船長轉動碧瞳，注視着趴羅知腿上背對着人的青藍色的小身影，眸子沒有波瀾，淡淡道：“在到達下一個有城鎮的島嶼之前，你負責他的一切。”

羅知松了一口氣，“我代替他謝謝船長的寬容和仁慈。”

雷姆笑道：“給小家夥起個名字吧，小豌豆怎麽樣？”

羅知看小家夥圓乎乎的青藍色腦袋，覺得雷姆起的名字很貼切，他捏捏小家夥的臉蛋，“雷姆先生給你起的名字，你喜歡嗎？”

小家夥擡頭，晶瑩剔透的深紫眸子宛若最珍貴的紫玉珠寶，明亮，璀璨，透着一種神秘又明媚的美好氣息。

「好漂亮的眼睛。」羅知注視着孩子的眸子，不由得在心中贊嘆？

羅知了然，臉上露出溫暖的笑，彎腰抱起小孩兒，小孩松開了手腳，小短腿懸于空中，輕微搖晃着。

羅知只覺渾身輕松，像是壓在身上的千斤重忽然消失了，他心情舒暢，笑着道：“看來你也很喜歡這個名字，很好，小豌豆。”

羅知放下小豌豆，正要向船長告退，只聽西格.卡佩漫不經心一樣地道：“木元素藥劑，你喝了嗎？”

頓了頓，羅知才反應過來，立刻挺直腰背，認真地回答，“還沒有，船長，我會盡快調整好精神狀态，然後服用木元素。”

西格靜靜看着羅知，什麽也沒說。

羅知卻知道，冷靜的船長期待他的表現。

羅知帶着豌豆離開後，昆西進來了，他剛沐浴換了衣裳，一身清爽，整個人精神多了。

“船長，我聽納斯說了那個小家夥的事跡，我不認為他能獨自上船，而且昨夜羅知遇上黑巫師時，他也有在場。”昆西一進來就直接提出質疑。

倫恩也在意這個問題，他看着西格，淡金色的眸子透着詢問，占蔔的真正解讀，是跟船長剛才說的一樣嗎？那孩子沒有危害？

“船長，另一個占蔔的解讀是什麽？”倫恩卻如此說道。

“另一個占蔔？”雷姆看向倫恩，頓了頓，便揚起笑容，“果然倫恩也是有天賦的，我就沒察覺。”

昆西疑惑地左右轉頭看倫恩和雷姆一眼。

剛才西格.卡佩進行了兩個占蔔，一個是豌豆是否有危害，一個是“深海女王號”今後的航行是否順利，水晶球內出現的是兩副圖。

西格背靠着椅子，他暗暗深呼吸，放松了身體，眸窗的睫檐微微抖動，遮住碧綠眸子中的疲憊，努力維持船長強大的形象，即使在得力副手們面前。

才做了個占蔔而已，他就累了，很累，精神力消耗過度一樣的令他腦袋刺痛，有種瀕臨失控的感覺。

緩和了一下情緒，西格看似慵懶實則無力地輕緩道：“那孩子雖然有些奇怪，但沒有危害。今後的航行，我們能收獲到好運。”

有船長這句話，昆西就放心多了，臉上充滿燦爛的笑，眼眸泛光，璀璨如星，“沒有危害，還能收獲好運，太棒了！感謝大海母親的庇護，贊美大海！”

“這好運是羅知帶來的吧，船長，他的實力超過六階了，我認為三副的位子羅知比較适合，以他的表現，完全可以勝任。”

昆西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有這麽厲害的精靈在，不好好抓住怎麽行？大夥的安全有保障了。

雷姆看着昆西嗤笑道：“昆西，羅知對職位完全提不起興趣，你要拿出金鎊來，才有可能拿下他的心。”

大家都知道羅知一直想賺錢。

“那真是遺憾……”昆西聳聳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