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杏花落滿頭
周沅白扯起褲子,露出腳踝上次被捆綁時留下了疤,“怎麽和解?”
梁景看着冷白膚色上醜陋的結痂,竟有些傷感,說不清是對周沅白的遭遇感到心疼,還是對這具身體的所作所為愧疚,“那件事......對不起。”
“出去,我要睡覺。”
來都來了,怎麽可能輕易出去?
梁景不走,撸起衣袖露出手臂疤痕,“用那種卑鄙手段是我不對,但并未對你做出實際傷害,反而你拿刀紮傷了我。”他故意誇大其詞,“若不是我處理及時,沒準現在已經斷臂。”
周沅白擡眸饒有興致地看了眼梁景,譏諷道:“都喝斷片了,還能及時處理傷口?”
梁景:“我......那個......第二天早起處理的.....也算及時。”
周沅白冷笑了聲,不再說話。
面對面站着,屋卻裏死一般的沉寂。
梁景迎難而上,又道:“這一個月來從未騷擾過你,我真真真不喜歡你了,咱倆能和解做朋友嗎?”
“不能。”
話落梁景被推了退去,房門即将關上的一瞬,梁景反手抓住周沅白胳膊,将牛奶塞到周沅白手裏,“喝牛奶有助睡眠。”
夜深周沅白還是睡不着,他下床去冰箱拿水喝,廚房燈亮着,周玉娟在煮面。
母子二人相視一看,周玉娟道:“小暖晚上鬧情緒沒吃飯,我給她煮碗面,你餓不餓?餓的話我多煮點。”
周沅白手握冰水站在冰箱門前,冷氣撲在臉上毫無感覺,半晌他搖搖頭默默走了。
身後暖黃的燈光溫暖明亮,只是從來沒屬于過他,張暖常說母親娟偏心,卻不知道母親為她和大哥流過很多次淚,唯獨沒為他哭過,小時候發燒去打針,別的父母見孩子紮針的揪心表情,周玉娟臉上從未流露過。
他很小就知道,周玉娟雖然常年陪在他身邊,卻沒有真的心疼過他,總保持着禮貌和淡淡的疏遠。
張暖不理解周玉娟,其實他也不理解,若說不愛他,偏偏家裏最好的資源給了他,又十年如一日陪在身邊,日常生活照顧得非常細致,若說愛又少了幾分親昵,例如周玉娟沒未因他不吃飯,為其單獨煮過面,也沒與他有過像對哥哥妹妹那樣的親密過觸碰。
回到房間他重新躺下,冰水的涼意慢慢滲透掌心,他将雙手握拳,試圖用掌心溫度将水珠捂熱。
無意間他瞧見床頭櫃上梁景塞過來那盒純牛奶,他伸手拿過牛奶握在手心,慢慢用力看着牛奶盒子一點點變形,母親不愛,妹妹恨,同學讨厭,口口聲聲說喜歡的梁景,也不過看上這副皮囊,沒人真正在乎他,他像大海裏一葉孤舟,從來都是一個人。朋友一詞對他而言就像笑話,他由心底發生一生冷笑,随即把牛奶丢進垃圾桶。
亦光中學在B市最有名的別墅區旁邊,梁景每天走路即可到學校,獨自上學一個月後,他再次像原主往常那樣等周沅白一起走,不同以往的是,沒像原主那樣在大佬身邊喋喋不休沒話找話,他知道想讓周沅白接受做朋友需要時間,所以默默并肩前行,只在偶爾找下存在感,快到學校他說:“做朋友的事......考慮怎麽樣?”
周沅白徑自往前走,不理睬他。
梁景不在意,加快腳步跟上去,“聞而不答不禮貌......有損你學霸形象”
周沅白偏頭看他,堅定道:“沒可能。”
梁景:“......”
大佬還真惜字如金,算了,這書裏沒幾個正常配角,若跟他們一般見識,沒等到被反派殺害,先氣死了。
“你怎麽才能相信,我真心想跟你和解做朋友?”他手心向上伸到周沅白面前,“來,把那天的刻刀給我。”
周沅白皺了皺眉,“幹什麽?”
梁景收回手,拳頭朝胸口一劃,“剜開皮肉将心拿出來,給你看看它有多真。”雙手并攏,捧到周沅白面前,“24K純金真心。”
周沅白朝他手心瞥了眼,轉頭看向別處,唇角很淺的勾了一下。
梁景雙眸像臺精密的儀器,緊緊盯着周沅白,不放過一絲變化,他用浮誇又傻逼的演技,讓大佬從面無表情變成嘲笑或微笑,甭管是啥,有變化就好,正當梁景他沾沾自喜時,周沅白看向別處的視線突然轉回來,盯着他沉聲道:“小刻刀剜不出心髒,你應該去借手術刀。”
梁景:“......”
毫無幽默感,符合小說裏爹不疼娘不愛,被讀者嫌棄的反派人設。望着周沅白走遠的背影,梁景默然搖頭,別說得不到白月光,以後黑月光你也得不到喽。
梁景表面風平浪靜,心裏卷起千層浪,這樣下去,恐怕沒等大佬黑化,他先精分了。
校門口含着棒棒糖的溫一然,迎面從反方向走來,被溫一然撞見他和周沅白一起上學,免不了要被溫一然靈魂拷問一番,梁景想想就頭大,果然打過招呼,溫一然的小嘴開始叭叭了,“覺醒又不醒了?”
可以不理別人,但溫一然梁景躲不過去,不回答一天別想安寧,“不喜歡了也沒必要做陌生人,我想和周沅白做朋友。”
溫一然噗嗤一聲笑出來,“社會主義兄弟情?”
“對,純兄弟。”
溫一然滿眼疑惑地打量梁景,“這又什麽套路?我現在越來越看不懂你了。唉!社會很單純,複雜的是人,還是我太年輕。”
梁景:“......”
下午忽然烏雲密布下起雨,俗語說一場秋雨一場寒,班裏學生個個都是含着金鑰匙的主,天一下雨,校門口擠滿家長和車,有人拿雨傘,有人拿着厚外套,高中校門被這些溺愛的家長,和不敢怠慢的保姆司機變成小學門口。
不知何原因,周玉娟沒來接人,梁景帶了雨傘想走回去,卻被溫一然強行拉上溫家的車。
溫母車技堪稱“一絕” 從校門口到主路兩三分鐘的路程,她硬開了十幾分鐘,路上還和別的司機發生摩擦,氣得她咒罵一路。
梁景坐在車後排,耳聽溫母暴躁的罵聲,眼看車窗外傾盆而下的大雨,豆大的雨滴淋花了車窗,車內外仿佛兩個世界,恍惚間他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周沅白不知何時脫下校服,換上昨晚穿的那件連帽衫,帽子扣頭上,步履匆匆往回走,大雨淋濕他的帽子和頭發,雨滴順着額前一滴滴下落。
學生紛紛躲進車裏屋裏,人行道上只有周沅白一人在雨幕中行色匆匆。
溫母看見冒雨趕路的周沅白說:“那是你們班那個挑事打架的同學吧?”
溫一然看了眼車窗外,沒什麽情緒地“嗯”了聲。
“小小年紀不好好讀書,成天打架鬥毆,寶寶你平時離這樣的學生遠點,這種帶壞校園風氣的人應該開除。”
群架尹安先挑的事,卻要周沅白背鍋,梁景忽感不公,脫口道:“不是他挑的事,尹安妒忌他長得帥成績好,故意找麻煩。”
溫母:“還是好學生呢,那快叫上車來,我送他回家。”
溫一然一向不相信,梁景已經放棄周沅白的事,只以為梁景因暗戀才替周沅白說話,在一旁竊笑兩聲,回頭問梁景:“要叫上來嗎?”
溫一然和原主是一條船上的人,周沅白厭惡原主,自然不可能對溫一然有好印象,以他的性格,不會坐溫家的車,“算了。”
溫母又問:“打架那天我看見,這孩子的母親穿着一般,他家什麽背景?”
梁景算明白,溫一然的八卦勁從哪來的了。
溫一然:“沒背景,他母親在梁景家做保姆。”
“啊?”溫母難以置信,“保姆的小孩去亦光讀書,梁總真心善。”
溫一然:“他挺争氣的,每次都考第一,就是班裏男生不太喜歡他,在學校沒什麽朋友,挺孤僻一人,我也不大了解。”
“他母親不該把他送去亦光,以為在上流圈讀書就能混進來?這種想法簡真可笑,人還要找準自己的定位,什麽身份做什麽事,愛慕虛榮早晚坑自己。”
溫一然從後視鏡看眼梁景,見其面色不太好,急忙打斷母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公主殿下別跟着瞎操心了。”
梁景心底蔓延出一股說不出的酸楚,周家比班裏任何一家都有錢,周沅白卻背上愛慕虛榮的名聲,忍受委屈低頭道歉,還有妹妹的憤恨,母親的欺騙,難怪成年後陰鸷偏執,換誰經歷這些恐怕都會這樣,哪有天生的反派,不過是承受的冷漠多了,心跟着冷了。
梁景拿出雨傘,按下車窗,探出頭将傘朝着周沅白的位置扔去,那傘不偏不倚,落到周沅白身前。
四目相對的一瞬,雨滴落入車內,他快速關上車窗,玻璃再次将內外隔成兩個世界,雨越下越大,聽着淅瀝瀝的雨聲,梁景忽然很忐忑,他想知道,周沅白有沒有撿起雨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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