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杏花落滿頭
雨滴模糊了視線,朦胧中路過車輛的車窗降下來,露出張清隽面,接着一把黑傘落到周沅白腳邊,雨水透過衣服淋在皮膚,涼意順着皮膚滲進骨肉,從裏到外都涼透了,還要傘有何用?
周沅白擡腿從傘上跨過,沒走幾步,身後匆匆追上來一個人。
“同學,你雨傘掉了?”穿着亦光校服的男生拾起雨傘,遞到他面前。
“不是我的傘。”周沅白腳步未停。
“诶?我剛才親眼看見,有人從車裏扔到你面前的。”男生見全身淋透,緊忙追上去,“你快接着,雨這麽大別淋感冒了。”
“謝謝你的好意,我不需要傘。”
“你怎麽這麽拗?”男生把傘往他懷裏一塞,“拿着吧,別浪費別人一片好心。”說完男生頭也沒回的往另一條路跑去了。
周沅白盯着懷裏的折疊傘,良久,傘才在頭頂綻開,傘邊有一只小白貓,小貓安靜地蹲在傘邊,像個守護者。
霧蒙蒙的大雨中,傘下有了短暫的安寧,雨滴不再模糊視線,他倏地想起車窗下那雙眼睛,和以前渾濁癡迷不同,現在梁景的目光越來越清澈,笑起來眉眼一彎,平添了幾分可愛感,像變了一個人,而且有一個月沒纏他,難道梁景真放棄了?
雨太大,梁景終沒有看清周沅白有沒有撿傘。
從院門口跑進屋子,梁景校服濕了,進門先回房間換衣服,再下樓廚房飄來縷縷飯香,他聞着飯味走到廚房,沒看見周玉娟,案臺前張暖在炒菜,見梁景過來,她馬上笑顏逐開:“景哥哥先去餐桌坐會兒,菜馬上好。”
梁景點了點頭,“周阿姨沒在?”
張暖關了燃氣和抽油煙機,“我媽去亦光中學還沒回來,叫我先給你做晚飯。”
周玉娟去學校接他們?可校門口沒看見人,梁景帶着疑惑說:“我看見周沅白回來了,外面雨挺大,快打電話叫周阿姨回來吧。”
張暖神秘一笑,“景哥哥,告訴你個好消息,我馬上要和你做校友啦,我媽今天去學校為了給我辦轉學手續。”
亦光的學費一般家庭承擔不起,以周玉娟的收入,張暖根本去不了亦光,看樣子又在花周沅白的生活費,周家二老去世早,整個周氏集團全由周沅白生父,周恒一手遮天。
這些年周恒對周沅白的冷漠,導致周玉娟愈加放肆,從前只敢把錢偷偷打給丈夫,現在已光明正大拿周家錢,讓自己女兒去亦光中學讀書。
梁景不能透露劇情,真相大白前也沒辦法離開周沅白,說不出逃不掉,只能默默為大佬嘆氣。
從周沅白在班級的境遇,不難看出普通家庭的孩子,在亦光上學并不好過,學費僅是入門,學生間吃穿用度的攀比,周玉娟根本承擔不起,到時張暖會更痛苦。
梁景看向張暖問:“為什麽非要去亦光?”
“周沅白能去,為什麽我不能?”張暖哼了聲,“我知道你喜歡他。”忽然間她挽起梁景胳膊,“周沅白空有一副好皮囊,有什麽值得喜歡的?景哥哥若只喜歡男孩,我介紹更帥的男生給你認識。”
一聲聲嬌嗲的景哥哥,叫的梁景渾身不舒服,他推開張暖的手,“我餓了,吃飯吧。”
豐盛的菜肴擺滿餐桌,梁景和張暖面對面坐着,他避開張娟的視線,扭頭看向窗外,玻璃上雨滴連成流,這麽大的雨,打傘也會被淋濕,周沅白走到家估計要渾身濕透。
張暖盛滿飯放到梁景面前,“景哥哥吃多吃點。”
梁景從窗外轉回視線,看了眼牆上的鐘表,“你二哥快回來了,等他一起吃吧。”
滿面笑意的張暖瞬間瞪起眉眼,“我專門為你做的飯,沒帶他的份。”她夾起菜送到梁景嘴邊。
梁景偏頭躲過去。
張暖舉着菜不放手,“景哥哥不吃,我一直這樣舉着。”
梁景無奈道:“你放下,我自己吃......還有我只你比大一歲,也算同齡人,不用叫哥,喊梁景就行。”
“大一歲也是哥哥。”張暖不斷往梁景面前的盤子裏夾菜,“嘗嘗這個藕,知道你喜歡吃甜,我特意放了糖......”
梁景生在普通家庭,父母工作忙,從小就很獨立,沒有叫人照顧的習慣,張暖的莫名殷勤搞得他毫無胃口,冷聲道:“周沅白也大你一歲,怎麽不見你叫他哥。”
提到周沅白張暖臉色瞬間變了,筷子往桌上一扔,“周沅白、周沅白......為什麽你們眼裏只有周沅白?我再努力也不及他一分好,早知道我也随母姓。”
梁景: “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存在,沒必要”
話未說完,張暖突然蹲到梁景身邊,可憐巴巴說:“我不想聽這些大道理,你若真把我當妹妹,能不能別喜歡周沅白?他整天冷着張臉,無趣又沒勁,擰巴得像個怪物。” 越說越氣,她站起身掐腰道:“怪物他都不配,像垃圾。”
此刻周沅白沒黑化,沒做過壞事,除了性子孤僻點,其他方面和普通學生無差別,孤僻就是垃圾?梁景聽不下去,徹底沒了吃飯的胃口,“你們是一家人,他是垃圾,你是什麽?蒼蠅?蛆蟲?”說完頭也沒回地走了。
張暖一愣,轉瞬氣紅了臉,朝梁景的背影大喊:“喜歡垃圾的人,也不是好東西。”
梁景拿出原主的瘋批眼神,回頭說:“我本來也不是好東西,勸你以後離我遠點。”
張暖氣得歇斯底裏,顧不上梁景的身份,大喊道:“你個瘋批神經病、變态同性戀,周沅白絕不會不會喜歡你這種傻逼。 ”
梁景一副老子就是神經病,你能奈我何的表情,扯起唇角譏笑道:“這房子是我家,不愛和神經病待在一起,就請滾遠點,沒人逼你在這。”
周玉娟只是梁家的保姆,能來城裏上學又住別墅,全是梁景父親開恩,想起這些張暖像被重物擊了一棒,瞬間回過神,眼中憤怒被恐懼替代,她立刻追上樓,軟下語氣,“景哥哥誤會了,我剛才罵的是周沅白,不是你......”
房門阻斷了張暖的聲音,飯沒吃上,吃了一肚子氣,梁景口幹舌燥,卻因不願見張暖,等了十幾分鐘才下樓去拿水,剛往下走了兩三個臺階,就聽張暖說:“二哥回來了。”
聲音正常,語氣親昵,張暖轉變速度有點快,難道剛才那番話有作用了?梁景停在樓梯邊,沒繼續往下走。
“嗯。”周沅白語氣平淡,沒什麽情緒。
“怎麽都淋濕了?快擦擦頭發。”
周沅白接過張暖遞來的毛巾,“謝謝。”
張暖注意到周沅白手中的黑傘,“這雨傘不便宜,二哥什麽時候買的?”
“不是我的傘,媽呢?”
“有事沒在家,今晚我做的晚飯,快來吃。”
“我衣服濕了,先回去換套衣服再吃。”
“吃完再換,不然飯菜該涼了。”張暖不顧周沅白滴水的衣服,強行将人拉到餐桌,“一碗米飯夠麽?”
“夠了。”周沅白接飯,張暖卻手一松,瓷碗霎時落地摔碎,她面色一改,譏笑道:“想吃我做的飯,你不配。”接着一盤盤的菜被倒入垃圾桶,“倒了喂豬,也不會給你吃。”
周沅白一聲未發,起身往房間走。
張暖站到他面前堵住去路,“為什麽每次都不還嘴?心裏一定氣壞了吧?氣壞了就罵回來。”
周沅白邁步從張暖身邊繞過去。
“搶走我和大哥的一切,卻如此心安理得,周沅白,你晚上不會做噩夢嗎?”
高中畢業後周沅白會回到周家,現在他有多隐忍,黑化後就有多瘋狂,梁景默默為張暖捏把汗,他沒再聽下去,轉身上樓重回房間,等到樓下徹底安靜才出來拿水。
期間周玉娟回來,吃完張暖留下的飯菜進房休息了,客廳空無一人,梁景拿了瓶水和牛奶,往回走時看見垃圾桶裏倒掉的剩菜,想到周沅白還沒吃飯,淋了大雨又不吃飯,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他想了想,翻出面條和西紅柿,做了份簡單的西紅柿雞蛋面,一手端面,一手拿牛奶,走到周沅白房門前,用腳踢踢門。
門打開,四目相對,相顧無言。
周沅白剛洗過澡,頭發半濕,周身飄着淡淡沐浴液味,身上已換好幹爽的衣服,他瞳仁很黑,像剛浸過水的黑琉璃,梁景不知怎麽,一時怔住沒說話,還是周沅白先開口,“有事?”
梁景回過神,遞出面條和牛奶,“面煮多了,扔掉可惜這碗你吃吧。”
“我不餓。”周沅白擡手要關門。
梁景伸進去半條腿将門擋住,“一碗面而已,我沒別的意思。”
四下無人,周沅白索性松開房門,語氣涼薄道:“我之前警告過你,如果你執意不聽,一而再再而三挑戰我底線,到時候誰也別想好過。”
從周沅白黑亮的眼睛中,梁景看到即将蘇醒的野性與兇狠,剎那間全身緊繃,臉上仍是真誠的笑意,“我說過很多遍不喜歡你了,你怎麽才能相信?”他聳聳肩,故做出無所謂的輕松姿态,“我承認這碗面專門為你煮的,因為見你走路回來,全身濕透有點慘,作為同學今晚就算是李沅白、劉沅白,我也會煮這碗面。”
周沅白眸中的厭惡淡了,梁景緊繃的身體也跟着放松了,“如果我還喜歡你,那天晚上不可能什麽都沒發生,你早就被我.......不對是我被你......總之你早不可能是處男了。”
周沅白的臉迅速紅到耳根。
“砰!”
梁景被擋在門外。
???
怔了一瞬,他将面條和牛奶放在門口,“放門口了,多少吃點吧。”
梁景走到二樓拐角處,低頭往下看,那碗面仍然安靜地擺在周沅白房門口。
第二天早晨,周玉娟如往常一樣準備好早飯,喊梁景騎車吃飯。梁景下樓先沒上桌,而是往周沅白房門口看了眼,昨晚的面條和牛奶不見了。
吃了?扔了?
疑問在梁景腦中揮之不去,吃飯都心不在焉。
飯間周玉娟說了張暖轉學的事,并委托梁景在學校幫襯點張暖,梁景說不認識高一的學生,幫不上什麽忙,實則婉言拒絕。
飯後他沒馬上去學校,等周沅白和張暖走後,他下樓挨個垃圾桶看一遍,均沒找到被倒掉的面條,最後只剩下周沅白房間的垃圾桶,他站在周沅白房門前,猶豫要不要進去看看時,意外撞見周玉娟從周沅白房間打掃衛生出來,“小少爺還沒走?”
“馬上走。”梁景邊說邊往屋內的垃圾桶裏瞄了眼,沒有面條,往上看書桌上赫然擺着一盒牛奶,是他昨晚拿過來的那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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