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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冰箱翻了翻,找出切好的冷凍牛骨和一塊兒凍牛腩,又從保鮮層裏拿出一根蔫了的大蔥,和兩顆熟過頭的西紅柿,還有一把沒幾根好葉的香菜。

米面糧油、以及調料等十分齊全,陳佳雀心裏有了把握。

廚房雙竈臺,砂鍋燒水,另起一竈焯牛骨,平底鍋小火煎大骨棒至微焦,投進沸騰的砂鍋中,湯頭很快便變成奶白色。

西紅柿割十字花刀,熱水去皮,一個切小塊、一個切大塊。蔥姜蒜爆香,将小塊西紅柿小火煸炒,加入處理過的牛肉和香辛料,倒入牛骨湯內焖煮。

陳佳雀開始和面、擀面條,她的父母在老家開面館,這是傳下的手藝。

姜初禾閉目養神等方便面,半個小時還沒來叫他。姜初禾摘下眼鏡,站起身,打了個晃,摸摸額頭的溫度,走出書房。

望着竈臺上兩個熱氣騰騰的鍋,以及奮力擀面的嬌小背影。姜初禾斜靠在牆,眨了眨眼。

空氣中彌漫着肉香,和西紅柿特有的酸。他愛吃面食,請的家政阿姨是陝西人,做面食一天一種,一個月都不會重樣。趙阿姨勤快話少,上下二層外加小閣樓,收拾完就走,絕對不打擾姜初禾休息。

趙阿姨老公前陣子突發腦梗,偏癱了,請了一個月假。姜初禾由早有粥、午有面、晚上有炒菜的舒服日子,直接跌到了早上罐裝八寶粥、中午泡面、晚上外賣。他也考慮過臨時請一個新阿姨熬過這個月,然而一想到家裏要來陌生人,便從內心深處抗拒。

千金易得,趙姨難覓。

陳佳雀還未察覺到廚房外有人,擀好面條,抖了抖上面的面粉。打開西紅柿牛腩的那口鍋,嘗了嘗鹹淡,放入大塊西紅柿。轉身時,冷不丁看到一臉思索表情的姜初禾,吓得她‘啊’的一聲,鋼化玻璃鍋蓋脫手,掉在地上,摔出個裂紋。

“對不起,姜先生。”陳佳雀懊惱道:“多少錢,我賠給你。”

姜初禾還在狀況之外,沉默良久,像是剛意識到發生了什麽,緩聲說:“笨手笨腳。”後半句留在心底,‘還是趙姨好。’

“你走路沒聲。”陳佳雀咬住下唇,也咽下半句話,‘不能怪我。’

話多還愛找理由,果然不如趙姨。姜初禾眉骨輕動,墜入對趙姨的思念。

這邊面條出鍋,三大勺番茄牛腩澆頭,香噴噴地往桌上一放。姜初禾将趙姨從腦海裏彈走,自動自覺地坐上吧臺式餐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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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佳雀摔了人家的東西很自責,可自己也是無故被吓才失手。

悶葫蘆似的,一言不發盛了第二碗面。姜初禾垂手而坐,待她費力爬上高腳凳,拿起筷子。

想到鍋裏還有兩個白水蛋,陳佳雀一手把着桌邊、一手扶着高腳凳跳下去。暗暗吐槽:主人家腿長,凳子也弄得奇高無比。

撈出雞蛋,在涼水中剝皮,剝了一個,拿起另一個,頓了頓,還是全剝了。剝完後又頓了頓,在雞蛋側面切下一片蛋清,劃成兔子耳朵形狀,插在雞蛋上,拿了兩粒黑芝麻做眼睛,用刀尖雕出三瓣嘴,一只白嫩的小兔子就做好了。裝在小碟子裏,送到姜初禾面前。

姜初禾百無聊賴地喝着水,見她終于肯上桌吃飯了,這才将放下的筷子又拾起。

陳佳雀換上笑臉,扶着桌角,要在椅子上借力,按照預估的高度,恍惚中差點兒摔了一跤。高腳凳不知在什麽時候降了高度,陳佳雀詫異看向姜初禾。

姜初禾眼皮擡起又垂下,指節輕扣桌面,側頭叫道:“姜湯——”

姜湯腳底打滑,漂移出書房,直奔姜初禾,旋轉跳躍,嘴角笑成極為歡樂的弧度。

姜初禾眉宇間變得柔和,毫不憐惜的将兔子造型水煮蛋去白留黃,丢給姜湯。

陳佳雀趕忙:“我這個蛋黃也給它。”

“你自己吃。”姜初禾周身環繞的慈父光環,在對陳佳雀說話時瞬間消失。吃面先喝湯,骨湯鮮美、西紅柿化沙,酸甜開胃。大塊的牛肉,帶有一層薄薄的筋膜和牛油,香軟入味。嗦一口勁道爽滑的面條,人間值得。

姜初禾再瞧陳佳雀,順眼了不少,這個人除了一顆漂亮的頭骨,還有好手藝。

“姜先生。”

“嗯?”

“還合胃口麽?”

“嗯。”

簡短的對話後,雙雙陷入沉默,陳佳雀:“姜……”,姜初禾:“我……”

陳佳雀笑盈盈,“你先說。”

“我會寫完的。”姜初禾挑了挑面條,送入口中,“看在這碗面的份上,我用我的信譽擔保,會寫完的。”

陳佳雀:“那太好了。”

你的信譽?哈哈……哈哈哈……,宋編輯辦公桌隔斷上貼了一張便簽,作為座右銘:寧可信世上有鬼,也絕不能相信姜初禾承諾按時交稿的破嘴。

姜初禾:“所以你吃完飯放心走。”

“姜先生,我覺得你四點半應該寫不完了。”陳佳雀堆笑道:“寫一天,多費腦子呀,不想吃一頓熱騰騰晚餐麽?”

姜初禾咀嚼面條,若有所思,“冰箱徹底空了,你去買菜?”

買菜?

那不可能,你今天交不出稿子,我哪都不會去!

陳佳雀一雙杏仁眸笑成兩彎月牙,“不用買菜,吃油潑面好不好?寬面辣子,淋上熱油,‘刺啦——’一聲,啧!”

她說的聲情并茂,姜初禾喉結翻滾,繼續吃面:“我生病了,不能吃辣。”

陳佳雀聽他喊狼來了,順着姜初禾說:“少放辣。”

姜初禾喝了口熱湯,點點頭。雖然不想承認,但以此刻番茄牛腩面的美味,姜初禾對晚餐的油潑面已然有了期待。

“姜湯拆家麽?”為防止再次陷入沉默,陳佳雀撿起方才搭話未遂的話茬,“別看我家陳皮腿短,精力特別旺盛,每天要遛一個小時,才能保住屋子的完好。”

“姜湯有跑步機,每天跑一個小時,不拆家。”

“你不出門遛它?”見姜初禾沒接話,陳佳雀又說:“狗狗喜歡在外面奔跑,需要呼吸新鮮空氣,尤其是大型犬,總憋在家,會抑郁的,交不到朋友多孤獨啊!”

姜初禾回過頭,姜湯正站在落地窗前向下望,好像知道老父親在看自己,回頭笑了,長長的舌頭從一側嘴角歪下來。

天空碧藍,漂浮着朵朵白雲,寬敞明亮的前廳,孤孤單單一狗子轉圈咬尾巴,速度太猛,幹嘔了幾聲。

往常沒覺得怎樣,今天這麽一瞧,多少帶點兒凄苦。

姜湯是姜初禾養的第一條狗,完全沒有經驗。五個月過去了,他還沉浸在一手将個狗崽養大的成就感中,時常獨自欣賞、獨自欣喜。

至于二哈的精神世界,姜初禾沒有試圖探尋過。他自己不愛交際,想當然認為他的狗随他,也不愛交際。

“狗需要朋友?”

“當——然!”陳佳雀放下筷子,打開手機相冊給他看,“這條京巴叫cola,是小區的交際花,陳皮最愛跟它玩兒。但cola最近迷上一條俊介,不太愛搭理陳皮了,陳皮還挺失落。”

滑過屏幕,戳了戳,“這只邊牧叫摩卡,也許是牧羊犬古老的基因蘇醒,見到陳皮,總想把陳皮當羊牧。就……”指尖在太陽穴旁繞了兩圈,難以理解邊牧清奇的腦回路,“不讓陳皮跑出它規定的區域,一旦偏離,立刻攆回。你說同樣是狗,為什麽總想去遛別的狗?”

姜初禾吃着面,輕聲笑了。

他笑起來,嘴角處有兩個淺淺的梨渦。打破次元,暖洋洋的讓陳佳雀一時間忘乎所以,熱情道:“姜先生不介意的話,可以讓陳皮和姜湯交個朋友。”

回想起照片中陳皮的五短身材,姜湯修長的狗腿怕是一腳就能把它踹骨折。姜初禾上揚的唇邊一秒歸位,“算了。”

曉得自己的好大兒沒被人家瞧上,陳佳雀偷偷撇了撇嘴。

“還有你。”

“我?”

姜初禾吃完面,放下筷子,“我希望這是你第一次上門催稿,也是最後一次,我絕!對!不會心軟第二次。”

陳佳雀眉頭微皺看向姜初禾。

姜初禾半垂眼簾凝視陳佳雀。

氣氛凝固十秒鐘後,姜初禾胸腔一個起伏,閉緊着嘴,還是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沉穩的悶響,‘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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