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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後,姜初禾提出要午睡。

陳佳雀慌了,小心尋問:“那個……姜先生你要睡多久啊,稿子會寫完吧?”

姜初禾施施然上樓,“睡半個小時,會寫完。”

陳佳雀趕忙說:“半個小時後我叫你呀~”

聞言,姜初禾停下腳步,僵硬轉過頭。面色陰沉,好似漫畫中的邪魅大反派。

陳佳雀果斷道:“不叫了。”

預計半個小時的午覺,兩個小時後人還沒下來。

陳佳雀像産房外焦急等待妻子生産的丈夫,坐立不安,時不時向上望望,醒沒醒啊?怎麽還沒醒啊?什麽時候能醒啊?

他……該不會跳窗跑了吧?

然而再着急也不敢上去,一屁股坐進沙發,向後仰,絕望的閉上眼。姜初禾啊姜初禾,但凡殘留一丁點兒做人的信用,就趕快下來把稿子寫了吧!寫完你我都解脫。

切身體會後才能感同身受,她現在特別理解宋編輯的苦。

拍了拍腦門,陳佳雀還魂般猛然坐直身。姜初禾終于睡眼惺忪地下樓了,前額翹起一撮頭發,看着很俏皮。他雖然走的慢,神情卻灑脫自然,對陳佳雀視而不見,徑直進了書房。

陳佳雀雙手合十,模仿電視劇甄嬛傳,對着書房門虔誠地禱告:信女陳氏,無才無德,不足以通過實習得以留任,心懷感愧,無顏面對主編。在此真心祈禱,鴿子精打字機附體,時速千字。若得償所願,信女願掉秤十斤。

許是她的真誠感動了蒼天,姜初禾下午手速提升,三個小時三千字,加上上午的一千六百七十五,共四千六百七十五字,距離預留版面字數很接近了。

陳佳雀歡天喜地的去做油潑面,吃完晚飯再回來看,原本的四千六百七十五變成了三千七……

“姜初禾!”陳佳雀激動的直呼他大號,“你的筆記本電腦壞了!它吃你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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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恨不得掐着電腦讓它吐字出來的陳佳雀,姜初禾顯得十分淡定從容,“删了個雞肋的情節。”

“……”陳佳雀默默坐回懶人沙發,伸出右手食指、中指,搭在左手脈搏上,感受心速加快、心律不齊。

姜初禾面無表情敲打鍵盤,随着時間流逝,頭腦越發昏沉。試了試額頭的溫度,起身去拿體溫計,果然又發燒了。

陳佳雀湊上來,抻脖瞧度數,驚道:“你真的生病啦?!”

姜初禾翻了個白眼,合着說了好幾遍,人家壓根沒信。

“要不要去醫院?”

“連續三天,同一個時間段發燒,确實該去醫院。”姜初禾在藥箱裏找退燒藥。

陳佳雀:“那去呀!”

“去醫院就寫不完了。”姜初禾停下動作看她。來自人性的拷問,違背本心還是淪喪道德,有意思。

陳佳雀當機立斷:“去醫院!”保存了文檔,合上筆記本,拔掉電源線,催促道:“快,帶着電腦去醫院。”

姜初禾食指轉動車鑰匙,出門向車庫走。

“你這個樣子就別開車了,不安全。”陳佳雀叫他:“上來,我送你。”

姜初禾回過頭,下一秒愣住。

陳佳雀拍了拍停在樓下的電動車,“來呀姜先生,第一次坐摩托不要怕,我開車很穩的。”

奶藍色複古迷你小電驢。

姜初禾抖了抖嘴角,她稱這個跟小孩兒玩具差不多的東西為摩托?

陳佳雀打開座椅,拿出一粉一黑兩個頭盔,“走!”

夏季傍晚天色漸暗,太陽快落了,連綿的火燒雲紅彤彤惹人愛。姜初禾頭暈目眩,覺得坐在電動車後座吹吹風也挺好。

“姜先生。”陳佳雀騎着小電驢,炫耀道:“我的車,和羅馬假日裏的小摩托很像吧?就是公主和喬在羅馬同游時騎的那款。”

姜初禾混沌的腦子不受控制,自動播放起羅馬假日的經典音樂,優雅的男聲緩緩唱道‘They say you’ve  found  somebody new , But  that  won’t  stop  my  love  in  you……’

啊,這該死的莫名其妙的浪漫……

小電驢不畏懼擁擠的交通,勇往直前!

直到被交警攔下,“你好,電動車不能載人。”

“啊?”陳佳雀憨憨道:“不能載人?”

交警邊開罰單邊說:“根據道路交通安全法,電動車後座限載一名十二周歲以下兒童。”說完,仰頭看向姜初禾。

姜初禾雙手插兜,揚起下巴:“二十七歲半。”

交警撕下罰單,遞給陳佳雀。

陳佳雀磨磨蹭蹭接過罰單,洩氣道:“我原來……”

“你原來?”交警一雙鷹眼盯住她。

陳佳雀差點兒交代出前科,抿起嘴巴,擠出一抹苦笑,用力搖了搖頭。

好在已經離醫院不遠了,陳佳雀推着小電驢,姜初禾漫步在她身側。至于為什麽是漫步?長腿和短腿之間,一步相差不少。

長腿生病了,腳下發軟,仙氣飄飄。短腿負重前行,腳下有力,diu diu diu緊着搗騰。

“姜先生。”沉默良久,陳佳雀說:“對不起,我不知道電動車不能載人。”

“罰了多少?”

“三十。”

姜初禾認為三十太少,少到不值得代為支付,于是沒有接話。

到了醫院,抽血、拍CT、做心電,一系列下來後,姜初禾坐在候診區等待結果。

陳佳雀買水回來,見他蜷縮在椅子上睡着了。摸了摸身後的電腦包,輕嘆一聲,貼邊坐下。

姜初禾的頭發長過眉毛,和纖長的睫毛交織在一起。緊繃的下颚角,随着喉結翻滾,變得更加陡峭。忽然睜開眼睛,視線聚焦在陳佳雀握着的水,他燒得口渴難耐。

陳佳雀擰開瓶蓋,遞過去。

姜初禾坐起身,接過來,‘咕咚、咕咚’喝了半瓶。

“再睡一會兒,化驗結果要半個小時。”陳佳雀說。

也許是沒戴眼鏡的緣故,也許是發燒的緣故,姜初禾的眼睛無法聚焦,迷離地看了看她,開始低下頭擺弄手機。

陳佳雀好奇地瞥一眼,發現姜初禾在用手機軟件趕稿子。很想說一句‘寫不完就算了’,可她說不出口。

她需要他寫完,需要統籌姐姐的A+,她想自己真的很自私……

結果出來後,姜初禾被安排去輸液,這時他的燒已經退了,眼睛裏有了神采,輕微的下三白透漏出疏離冷漠。

“寫完了。”姜初禾趕出稿子,倚在椅背上小憩。

陳佳雀将稿子簡單排版、校對,發出去,兩個人就這樣靜靜的坐在輸液室。

“姜先生,謝謝你。”

姜初禾沒睜眼,從嗓子裏哼出個“嗯”,有東西塞進手心,這才半擡起眼皮,是一顆老式話梅糖。

陳佳雀目視前方,腮幫鼓起一塊兒。

姜初禾單手剝了糖皮,放進淡而無味的嘴裏。清新的梅子酸,淡淡的麥芽甜。

從醫院出來,已經是夜裏九點。室友佘曉楠發信息問:【小家雀,怎麽還沒回來,跟男人約會呢?】

陳佳雀駐足在醫院門外,打字道:【在工作呀,快回去了】、【我離中心商圈很近,有沒有什麽想吃的?】

佘曉楠:【錢家梅幹菜餅!】

陳佳雀回複個‘ok’的表情包,下了臺階。見姜初禾茫然杵在那兒,“怎麽了?”

“你的‘羅馬假日’沒了。”

“沒了?沒了是什麽意思?”陳佳雀原地轉了一圈,明明停在這兒的小電驢不見了,沒了就是丢了。

“姜先生,我不送你了,你打車回去吧。”陳佳雀艱難地接受了愛車丢失的事實,話音裏帶了顫抖的哭腔,“再見。”轉身眼淚便流了下來。

姜初禾神情一滞,怔怔地望着陳佳雀遠去的背影,在她快要消失在視線時,大步追上去。又在離她十米左右的距離放慢腳步,不遠不近、不緊不慢地跟着。

陳佳雀想到陳皮快要見底的狗糧,想到新筆記本的分期還款,想到銀行卡的餘額,想的專注且悲傷。

不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本就熱鬧非凡的中央商圈加倍的熱鬧。陳佳雀點了兩個梅幹菜餅,坐在窗前發呆,沒有注意到街邊的姜初禾。

姜初禾站了會兒,去提款機取了錢,到咖啡店買了一杯檸檬茶,借用紙筆寫了一張紙條。

叫住賣花的小女孩兒,給了她五十塊錢小費,指着店內的陳佳雀:“把這些交給那個女的。”

小女孩兒身旁跟着家長,她擡頭看了看爸爸。

女孩兒爸爸說:“去吧。”

小女孩兒左手挎着花籃,右手死死捏住錢和紙條,跑進店裏,“姐姐,哥哥給你的。”

陳佳雀順着小女孩兒指的方向,見到了瘦瘦高高站街邊喝檸檬茶的姜初禾,姜初禾也在看着她。

紙條上寫:【因為送我去醫院,才丢了電動車。這錢給你買輛新的,不用謝,我們倆兩清。】

“姐姐,花。”小女孩兒從花籃裏拿出一枝嬌豔的紅玫瑰,踮起腳尖,放在桌上,“七夕節快樂。”

姜初禾隔着玻璃差點被檸檬茶嗆死,咳了幾下,深淵凝視小女孩兒的爸爸,“我沒讓她送花。”

“可能我女兒覺得五十塊錢跑腿費太多,就免費送了一朵。”女孩兒爸爸向他傳授人生經驗:“七夕吵架的情侶很多,不用不好意思。哄女孩兒嘛,光送鈔票是不夠的。”

“這位先生!”姜初禾打斷他,見陳佳雀起身,狠聲丢下一句‘請你把花要回來,我和她不是你想象的那種關系’,匆匆閃人。

陳佳雀跑出來,姜初禾已經不見了。

一個男人奪走她手中的玫瑰,“不好意思,我女兒搞錯了,那位先生沒有送花。”

陳佳雀握着錢和紙條,搓了搓空空如也的左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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