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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初禾打電話給姜蘇河沒人接,發消息過去,不出意外的石沉大海。
好在他也沒報什麽希望,這個時間段,中年浪子說不定在哪兒釋放過期的青春。
強迫自己早早地睡下,天曉得明天陳英傑會不會又叫自己起來晨練。
然而人是躺下了、眼睛也閉上了,意識卻不受控制的分外清醒。
想了很多老爸的光輝事跡,不禁心生擔憂,生怕姜蘇河明天腦子一抽,講出些違背陳英傑人生觀、價值觀、道德觀的話。
人都說有什麽樣的家長,就會有什麽樣的孩子。
姜初禾不指望爸爸給自己加分,至少不要扣分。
思來想去,他覺得明天有必要親自去接姜蘇河,好好叮囑一番。
一個本就不通世故禮節的人,要去教導這方面更糟糕的人,想想還挺刺激。
陳英傑大發善心沒有叫他早起,姜初禾得以自然醒來,吃過早飯去找姜蘇河,打電話還是不接,撫着脖頸,血壓升高。
之前因為誤會,姜蘇河怒發沖冠為兒子,得罪了岳父安文昌,将那份挂名領錢的閑散工作丢了,姜初禾又把他塞進了費正的新公司。
費正考慮到姜蘇河的學歷、游手好閑前的經歷、以及個性特質,當然主要是看在好友兼大股東姜初禾的面子,安排他做了采購經理。
費正隔三差五向姜蘇河請安問好,讓他在公司享太上皇的待遇。
但令費正沒想到的是,這位中年浪子認真工作起來,竟然十分負責,甚至可以用兢兢業業來形容。
殊不知姜蘇河也有自己的自尊心,那些年在安文昌那裏挂名領閑錢丢的是自己一個人的臉,如今在兒子朋友這兒挂名領閑錢連就會帶着兒子沒面兒。
他又剛因愛情傷透了心,由于交往年齡差較大的女朋友給兒子名譽抹了黑。心裏擰着勁兒,想要在工作上有所建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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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進心有了,本性卻耐不住寂寞。
姜蘇河很快找到了個新的樂趣,每每從總公司到工廠辦事兒,都會去包裝線上坐一坐,邊幹流水線的活兒,邊和大姑娘、小媳婦聊天。
歲月沒有在他臉上留下過多的痕跡,快五十歲的人看起來和三十多一樣,愛笑懂禮貌,個高英俊、衣品還好。
不要計件工資,全部分給大家,趕上飯點兒,偶爾還會請工人們加餐。
有幾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對他芳心暗許,姜蘇河有過前車之鑒很能坐懷不亂,于是大家對他越發好感,當之無愧的廠區一枝‘花’。
姜初禾給他打電話時,他正坐在流水線上認真工作,耐心開導一位遭遇丈夫出軌的年輕少婦。
手機靜音扣在桌子上,沒接着。
找不到正主,姜初禾找他的‘臨時監護人’,費正告訴他姜蘇河和自己此時都在工廠,姜初禾便開車直接去了工廠。
門衛收到通知,放車進廠。
姜初禾停車在廠區大院,下車關上車門,一條黑背狼犬走過來,對着他的保時捷前輪擡起了後腿,剛尿了幾滴,便被姜初禾一個抽狗的假動作吓得夾尾巴跑了。
“小姜姜,你可真成。”費正聽說他到了,出來迎接,“那狗塊頭那麽大,一口下去就能給你咬穿孔,還敢吓唬它。”
姜初禾跟着費正往行政樓走,“知道一口下去能穿孔,廠裏來來往往這麽多人,你們也不把它拴起來。”
“沒咬過人,就沒想過把它拴起來。”費正無所謂道:“有時看它在院裏跑來跑去,還挺解壓。”
“真咬到人就晚了。”姜初禾瞪了費正一眼,“拴起來。”
費正一點頭,“好咧!聽姜總的。”
推開行政樓的大門,“回頭讓人把狗拴起來。”
費正平時不在廠裏辦公,沒有自己的辦公室,來了便到廠長辦公室坐。
姜初禾不曉得這是廠長的辦公室,進門看到端坐在辦公桌前的廠長愣了下神。
費正介紹彼此認識過後,姜初禾坐在茶幾前,單手托腮,對廠長懶聲說:“你先去忙,我和費總有話說。”
這回換廠長愣住了。
費正向外揚揚手,應了成語‘鸠占鵲巢’,兩只紅腳隼占了喜鵲的巢。
姜初禾打開茶葉罐,聞了聞茶葉,又将罐子扣上,“我爸呢?”
費正不說話,先是哧哧地笑。見姜初禾的下三白裏有刀光閃過,才嚴肅起來,老實交代:“我打電話催了,也讓車間主任去叫了,不過叔叔……”
羞澀地比了一顆心,“忙着開導一位遭遇丈夫出軌的少婦。”
姜初禾把茶葉罐子重重放在茶幾,平躺在沙發上,枕着胳膊嘆了口氣。
“惆悵什麽。”費正踢了踢他小腿,“你爸就是……愛心泛濫,喜歡傾聽。”
“你說他随誰。”姜初禾盯着天花板,“跟我一點兒都不像。”
“哈哈……”費正坐在沙發把手上,笑道:“這話聽着,好似你是爸爸,他才是兒子。”
姜初禾伸長腿,用鞋面将他踢起,“找人去!”
“得令。”費正親自去同姜蘇河講,說姜初禾來了沒看到他,已經氣急敗壞了。
姜蘇河走出了健步如飛的氣勢,進門對上姜初禾那張寒冰臉。
“兒子!”姜蘇河沖過來,擁抱住他,“想爸爸了?”
姜初禾對他的熱情無動于衷,“我女朋友父母要見我家長。”
姜蘇河當即松了手,忸怩道:“爸最近對外形象不太好,不去行麽?”
“行。”姜初禾答應的痛快:“你和我媽商量,她要是能托夢,你就不用去了。”
“那……還是不麻煩你媽了。”姜蘇河拎起他的襯衫領口,向裏瞧:“兒子,你這鎖骨怎麽青了?”
“前天被佳雀她爸捶了一拳。”
“你沒還手?”
“還手?”姜初禾震驚于姜蘇河的疑問,“我瘋了?那是女朋友的爸爸!”
姜蘇河抖了抖眉毛,無話可說。
憋了半晌,委屈得一扭頭。
他這個樣子,姜初禾看了忍不住發笑。
“我讨厭你女朋友的爸爸。”姜蘇河憤恨道。
姜初禾哭笑不得:“你都沒見過。”
“他打你,更可氣的是你還無所謂。”姜蘇河宛如一個鬧脾氣的小朋友,嘟嘟囔囔亂說一氣,“從小到大我沒打過你,偶爾講錯話,惹你不高興了,你還踢我。到你未來岳父那兒,挨打挨罵都能受着。也對,人家肯把女兒給你,你拿人家當親爹敬重應該的。我這個親爹,沒養過你,還讓你天天操心……”
姜初禾截住他極具表演欲的話頭,“我踢你是跟你鬧着玩兒。”
姜蘇河梗着脖子,怒道:“誰家兒子跟爸鬧着玩兒上腳,你怎麽不跟你岳父那麽鬧着玩兒?你敢麽?”
“好了好了,對不起。”姜初禾盯着地板上的一個缺口,漫不經心地哼道:“我以後注意。”
“卧槽!”姜蘇河吓了一跳,“你突然這麽有禮貌,我汗毛都豎起來了。交了女朋友是不一樣,‘對不起’張口就能來。”
姜初禾一字一頓,直呼醋壇子的大名:“姜!蘇!河!”
“……”姜蘇河神情一滞,放松癱軟在沙發,“這回舒服多了。”
“你是我親爸,誰也取代不了你在我心裏的地位。”姜初禾攬住他的肩膀,真摯道:“雖然你在我心裏沒什麽地位。”
姜蘇河側目,瞪向他。
“開個玩笑,不要在意。”姜初禾拍拍他的肩,“當初不和你住是我的決定,別的孩子叛逆期缺愛,我要的是自由。媽全部財産都由我繼承,我有錢,不需要你養。這些年你心裏有我,我清楚。總之你這個爸爸,我還是很滿意的。”
“真的?”
“哦。”
姜蘇河癟癟嘴,動情道:“兒子……”
“咳——”姜初禾起身躲過父愛的抱抱,做了兩個擴胸運動,“走了。”
趕去和陳佳雀父母吃飯的路上,姜初禾告訴姜蘇河自己為什麽挨了打。
姜蘇河将心比心,認為這一拳确實是兒子應得的。
“我要是有女兒。”姜蘇河說:“被個臭小子拐去同居,還對外宣揚未婚先孕了。媽的!老子打斷他的狗腿!”
姜初禾受到他的啓發,站在一個父親的立場上想,內心立刻翻湧起波濤。
打斷腿都是輕的!
恨不得手起刀落,宰了放血。
然而非常不湊巧的是,他自己就是那個臭小子。
喉結幾經翻滾,憋出一句嘆息,“唉……”
姜初禾和姜蘇河定了餐廳,在包房等他們到來。
在這期間,姜蘇河很緊張,時不時整理發型、衣着。雙手搭在膝蓋,做深呼吸。
姜初禾反而釋然了,看着自己青春永駐、衣冠楚楚的老爸,有種看着孩子進考場前的心情,認命的想:随他的發揮吧!
陳家三人按時到了。
陳英傑一改往日嚴肅,對待姜蘇河十分親善,率先伸出了手。
姜蘇河在他們進門的那一刻便已站起身,緊緊握住未來親家抛出的‘橄榄枝’。
鄭芳茵誇贊姜蘇河看起來非常年輕,姜初禾是繼承了他的相貌,才能如此英俊。
姜蘇河不敢居功,忙說姜初禾長得像媽媽,轉而又誇起了陳佳雀,話裏話外全是滿意。
陳佳雀特意背了姜蘇河送她的名牌包,這也是收到包後第一次背出門。
很可惜姜蘇河目光不曾一刻停留在她的包上。
陳佳雀把包放在身後,挨着姜初禾坐下,耳語道:“叔叔今天有點兒不一樣。”
“何止一點兒。”姜初禾嘴角擠出兩個小梨渦,滿意于姜蘇河披上羊皮,比自己像羊。
往常父子倆除了私下見面,便是在安文昌那裏聚首。姜蘇河不是像個老小孩兒,就是在扮演乖巧女婿。這使姜初禾幾乎認定爸爸只有這兩副面孔,而忘記姜蘇河比他能共情,更善于交流。
一頓飯吃得其樂融融,飯後姜初禾送陳英傑和鄭芳茵回去收拾行李,趕下午的高鐵。
進站前,姜初禾為自己犯下的錯誤,向兩人誠懇道歉。
陳英傑拍了拍他的後背,“佳雀留下來,麻煩以後你多照顧她,督促她好好學習,叔先謝謝你。”
姜初禾目送他們進站,牽起陳佳雀的手貼到唇邊。一雙清冷的眼睛從鏡片後流出笑意,嘴角梨渦長久綻放。
牽手大幅度搖晃,使壞将陳佳雀向自己用力一拽。
陳佳雀‘啊’的一聲低呼,撞上姜初禾肩頭。
姜初禾咯咯笑,摟緊陳佳雀的腰,夾娃娃似的拎起又放下、拎起又放下。
陳佳雀掙紮道:“我爸前腳走,你後腳就欺負我。”
“不鬧了。”姜初禾放下她,笑說:“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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