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路望鶴哭笑不得:“……我去給你拿幾張餐巾紙,你別把雞湯撒出來。”
飯盒裏的雞湯一看便知道熬煮了許久,色澤金光,散發着濃郁的香氣。
路望鶴拿來了紙巾遞過去,一手支着下颌,看着眼前的雞湯,忽然輕聲道。
“我記得我小時候,我媽媽也喜歡熬雞湯,中午的時候送到學校來給我喝,說是多吃不會打鳴的小公雞可以長個子。”
傅京墨聞言指尖一頓,把端到半空的一勺子湯放了回去,側臉望向坐在他身旁的少年。
“是麽?也沒見你長得有多高。”清冷的嗓音不疾不徐,卻帶了幾分調侃的笑意,“那現在呢?你如果想家的話,可以時常帶點兒補品回去看看父母。”
路望鶴緩緩搖了搖頭,面上懷念的神色稍稍收斂,淡聲道:“我父母已經去世很多年了……在我很小的時候。”
說來或許也是緣分,他穿越成的這個小賭鬼,也是父母早逝,很小的年歲就成了孤兒。大約也是因為缺少父母的關心教導,才會誤入歧途,欠下那麽多債務的吧?
傅京墨怔了一瞬:“抱歉……”
路望鶴微微一笑:“沒事,他們去世以後,其實也有很多人都待我很好,我總算……不算成長得太歪。”
病房裏只有放置病床的一角開了燈,暖融融地照亮了一張小小的單人床,兩個人坐在床沿處,面容都鋪上了一層薄薄的柔白軟調。
少年微微垂下眼簾,将眸中的些許悸動遮掩過去,嗓音輕松了一些。
“而且我做演員這一行,長那麽高幹什麽?像你這樣一米八五以上的都不好跟女演員搭戲!”
傅京墨擰着的眉舒展了一些,沒有答路望鶴的話,自顧自地把飯盒上層的小碗取了下來,分了大半的雞湯過去,遞到了少年面前。
低笑了一聲:“話是這麽說,不過你現在……恐怕連一米八都沒有吧?”
“雖然不知道許導送來的這個是不是不會打鳴的小公雞,但好歹也是雞湯,我一個人喝不完,你嘗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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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望鶴下意識地反駁:“我穿上鞋就有一米八了!”
看到碗裏大半的雞肉和高湯,又抿了抿唇,把未出口的毒舌的話咽了下去。
慢吞吞地哼出一聲:“我才十八,還能長個子呢!”
一邊說着,一邊夾起一塊雞肉塞進了嘴裏。
含糊着吐出一句:“謝謝。”
這似乎是他們兩個簽了結婚協議以來,第一次坐在一起吃的一頓飯。
“雖然我現在是沒辦法回家去看望母親了,但明天是她的祭日,我還是想去拜祭一下。只是……”
“明天?”
“嗯。”
傅京墨拿着筷子的指節輕輕顫了一下,目光陡然帶了些熱度。
“……你去吧,我明早就辦理出院手續,不需要你陪着,許導那兒我會跟他說的。”
路望鶴敏銳地聽出青年的嗓音似乎有些發緊。茶褐色的鳳眸眼底帶着些許他看不明白的複雜情緒。
少年遲疑了一下,只當傅京墨是誤會了他的意思:“傅總,我明早淩晨去,八點就能回來,不會耽誤劇組的工作的……”
“我知道。”傅京墨眸裏的幽邃未褪。
“……你自己安排就好。”
路望鶴一向習慣早睡,不到十點就拉開了折疊床,剛打算扯件衣服随便蓋一蓋,就見傅京墨放下了手裏的幾份文件,起身關了燈。
又把病床上的被子扔了過來。
“我有文件處理,晚上不睡。”
路望鶴被被子兜頭蓋住,把被子扯下來抱到懷裏後,才看見一片昏暗中,不遠處的青年唇角竟然有些微揚的弧度。
讓他想起少時自己拿到母親送來的那碗雞湯時,湧滿心口的滿足感。
少年側着躺下,阖上眸子,心底的一角罕見地覺出幾分柔軟。
“晚安。”
“……晚安。”
傅京墨等了幾刻,聽到少年的呼吸聲漸漸平緩下來,才将目光從手機上挪開,小心翼翼而又貪婪得難以克制地落到了少年面上。
路望鶴的長相俊秀精致,眉目柔和,乍一看很像是富貴人家嬌養着的愛撒嬌的布偶貓。
但是他平日裏很少說話,神色清冷,便自然地顯得有些客氣疏冷。
只是這些疏冷矜貴在少年熟睡時,便全被一種慵懶柔軟的模樣所取代。
微蜷的指節輕扯着被角,帶着潤意的唇瓣微張着,顯出幾分孩子氣的稚氣。睫毛長而纖密同細碎的劉海一起在少年面上落下幾點陰影。
傅京墨倏然收回了目光,喉結滾動了一下,重新看回手機裏存了許久的資料上。
【路松羽,父母很早離異,由母親撫養,在七歲時母親因癌症去世,去世日期是3月20日。】
3月20日,也就是明天。
路望鶴跟他說,他的母親的祭日,也是明天。
長得像是巧合,習慣相似是巧合,性格相似是巧合,難道連母親早逝,祭日在同一天都能是巧合嗎?
若是路望鶴明天去祭拜的人,就是路松羽的母親,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喜歡了十幾年的人,真的像是一些靈異小說裏寫的那樣,在身死後靈魂附到了另一個人的身上?
是不是意味着,上蒼終于眷顧了他一回,讓他在無盡的思念和懊悔以後,終于有機會可以把本來再也無法宣之于口的愛意全數表達。
青年微微仰着臉,下颌線條流暢漂亮,卻緊繃得厲害,鬓角幾乎滴下汗珠。
“傅總,車已經開到醫院樓下了,随時可以出發,您……”
傅京墨半阖着眸子,死死地攥着手,心底一遍遍重複着。
這不是夢。
這不要是夢。
第二日淩晨四點半,路望鶴輕手輕腳地起身,把折疊床放好,發現昨夜口口聲聲說自己有文件要處理,不睡覺的青年斜靠在病床上,雙目緊阖,應是睡熟了。
他無聲地笑了一下,把手裏還帶着熱度的被子給傅京墨輕輕蓋上,去衛生間簡單地洗漱後,便朝着醫院大門走去。
少年沒注意到,自己剛走出病房的門,傅京墨就睜開了眸子,面上毫無一夜未睡的疲倦之色,淺色的眼瞳映着尚且昏暗的天幕,卻像是照進了星光。
“傅總,路先生已經出門了,就在醫院正門處,似乎在打車。”
“好,我馬上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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