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獵物
第二章,獵物
“你小心點。”
筱卉在床上反複琢磨這句話的意思,到底是一句警告,還是一句威脅。
她剛聽見這句話,腳下不由得一軟,被走了八百遍的臺階絆了個狗吃屎。
一樓的陳奶奶正好出來洗菜,提前拜了個大早年。
摸了摸鼻子,她又想起晚間新聞屏幕下方反複飄過的字幕:
“請廣大市民,提供相關信息,聯系電話XXXXXXX”
已經失蹤了六個女學生了。
鄰市距離這裏,也就是不到一個小時的車程。
萬一罪犯逃蹿到這裏藏身呢?
筱卉毛骨悚然,媽媽猜測隔壁是個學畫畫的大學生,巧了,鄰市就有一所藝術院校。新鄰居那張冰冷的帥臉,在她眼前忽然成了咧開嘴邪魅一笑的變态。
媽呀!筱卉用被子蒙住了頭。
明天還是跟江源小麥一起走吧。
“啊?”筱卉目瞪口呆,用手指着兩個狗肉朋友,“你們再說一遍。”
陳麥的表情沉痛,态度誠懇。“親,今天老師喊我補考,要不,你去和四眼求個情?”
四眼是他們物理老師,講位移和加速度時,陳麥只看見那副厚得不見眼底的鏡片上,一圈一圈的螺旋,半個字都沒聽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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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開學物理就考了個59,她拿着卷子的手抖得和篩糠一樣。
江源撓了撓頭,“老師說有個奧數班的名額,讓我放學去填個報名表。”
“滾。”陳麥拿着掃帚的手壓抑不住,沖着江源劈頭蓋臉地砸了下去。
筱卉嘆了口氣,好像他倆都忘記了,今天晚上是自己生日。
陽歷的。
雖說陰歷的生日上個月已經過了,但生日嘛,總不嫌多。
但似乎,他倆也沒有陪自己回家的義務。
“拜拜。”筱卉聳了聳肩,挎上書包,走出了六親不認的步伐。
“咱倆是不是演得有點過?”陳麥悄悄和江源嘀咕了一句。
“我是真的要去交報名表。”江源無辜地眨了眨眼,表當然已經填好了,不過他還得去取隔壁街上蛋糕店的奶油蛋糕。
“去去去。“陳麥推了他一把,自己倒是想補考,那也得四眼同意。
等兩人帶着禮物和蛋糕出現在林筱卉家門口的時候,漆黑的門後一點光都沒有透出來。
陳麥頓時心慌,“她不會還沒回家吧,她從學校走都是一個小時前了。”
江源的臉僵硬地好像生物實驗裏被固定在托盤裏等待解剖的青蛙。
“小麥?還有,江源?”
背後傳來了熟悉的聲音,兩人松了一口氣,齊刷刷地回頭。
“阿姨好。”
咦?只有胡阿姨一個人,看樣子剛從筱卉奶奶家裏出來,手裏還拿着洗幹淨的碗盤。
林筱卉沒回家?!
江源把手中的蛋糕一砸,風一樣地沖下樓去。
陳麥在他身後直跺腳,“你等等我。”
筱卉媽一臉愕然。
隔壁那間屋子裏,也是黑漆漆的沒開燈。
“筱卉,林筱卉!”
江源在通往學校那條路上扯開嗓子大叫,偶然身邊通過幾個路人,他也抓住人家追問不停。
誰都沒有看見筱卉。
江源忽然想起林筱卉上次說起她昏倒在一個河溝裏的事,這個鎮子裏只有一條河。
他拔腿就沖着南邊跑了過去。
河道兩側空蕩蕩的,再往下走,就是一片蘆葦蕩。
鬼影幢幢。
江源的腿肚子抖了一下,他好像隐約看見有人影。他猶豫了一下,捏緊了拳頭,沖進了蘆葦叢中。
一個颀長的背影橫在他的面前。
江源一眼就認出這是林筱卉的新鄰居,這男的長得太有殺傷力,連他都忍不住偷偷瞅了幾眼,不就比自己高點,身材精瘦,也不知道女生為什麽喜歡這種類型的。
“哎。”江源正要張嘴。
那男的緩緩回頭,琉璃似的眼睛在江源身上流連了一下,又将頭轉了過去。
“你快點走。”
那聲音好像出鞘的利刃,帶着殺氣,冰冷刺骨。
江源哆嗦了一下,眼鏡快要從鼻梁上滑下來,他伸手推了一下鏡架。
然後,他就看見了筱卉,坐在前面的地上,身上還穿着那件藍白的羽絨服。
那,應該是林筱卉吧。
好像聽見了江源在心中的呼喊,那個坐在地上的人,慢慢地把頭轉了過來。
如果那是人的話——
幹燥的皮膚緊緊地繃在骨頭上,骨頭從皮膚中暴露出來,面部帶着死亡的灰色,眼睛深嵌在凹陷裏,爆裂的雙唇流出鮮血,尖嘴裏不斷的咀嚼着什麽,血污和雜碎順着嘴角緩緩流下。
一股腐爛的惡臭傳了出來。
江源倒退了幾步,那個穿着林筱卉羽絨服的“骷髅”手裏捧着的,是一只斷手。
它的腳下,好像還躺着一個人的身影。
帥哥鄰居,大名秦空,森森地嘆了一口氣,自己到底還是晚了一步。
不過就是打了個盹兒,醒來才發現林筱卉的腳步聲遲遲沒有在走道響起。
這裏的冬天也太冷了,坐着都能睡着。
他伸手從背包裏掏出一個藍色的小瓶,在水光的反射下幽幽閃着光。
“你是殺人犯!”背後響起了歇斯底裏的叫聲。
秦空實在很想一記回旋踢将這個發瘋的眼鏡男踢出八丈之外。
你是近視,不是瞎。你難道看不出來,到底誰是殺人犯嗎?
哦,他忘記了,普通人并不知道異人族的存在。
那個男孩失心瘋了似的沖上來,“你殺了筱卉!”
秦空一個反手就将江源的雙手鎖在前胸,厲聲喝斥道,“你錯了,那就是林筱卉!“
江源的眼神一下渙散了,這個人在說什麽?
他是說,那個正在吃人的怪物,是筱卉????
江源的眼鏡,啪嗒掉在了地上。
秦空一記手刀劈昏了吓傻的少年。
轉身看着眼前咀嚼地歡快的林筱卉,臉上已經逐漸生出了肌膚,恢複出半張人臉。
自己跟了她這麽久,就是想着再給她一次機會,只要過了今夜,她就可以徹底變成一個普通人,平凡地生活在這個世界上。
明明已經阻止了她那麽多次,那些失蹤的少女還昏迷在千裏之外的醫院裏。
只要那些女孩醒過來,就會想起她們在失蹤前一刻,遇見了一個穿着校服的同齡少女。
滿臉洋溢着青春的笑容,說自己迷了路,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只是那少女下一刻就化身兇煞。
秦空搖了搖頭,幽藍族已經很少見到了,女性就更加少見。
可惜,你遇見了我,只好送你一程。
秦空的瞳孔一縮,淡金色的眼睛在月光下閃閃發光。
他高高躍起,速度快得幾乎看不清他的動作,他一手鎖住了怪物的喉嚨,一手舉起了藍色的小瓶,狠狠地沖它的心髒紮了下去,就在刺入的那一瞬間,他單手捏碎了瓶口,紫色的煙霧倏地竄了出來。
那怪物似乎終于察覺到危機的降臨,陡然張開大嘴露出了一排利齒。
只不過,秦空的速度太快了。
結束了。
秦空原本是很有把握的。
後背的神經驀然緊縮,劇烈的疼痛順着脊椎蹿到了四肢百骸,錐入五髒六腑。
秦空的身體生生地被停在半空,一股巨大的力量遏止了他的下一步動作。
然後,他像一個被折彎四肢的娃娃,啪嗒一聲,摔在了泥地上。
天上的月亮好像被烏雲擋住了,秦空的眼前灰茫茫一片。
他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倒在地上,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
居然有人可以接近自己而不被察覺,是自己太輕敵了嗎?
秦空的內心嗚咽不已,活得太久了,見鬼了嗎?
他的眼睛不是對着怪物的位置,導致他無法扭動脖子看清楚襲擊自己的人。
眼角的餘光裏,一個高大瘦長的身影,抱起了恢複成少女形态的筱卉。
慢慢地從自己身邊走了過去。
“愚蠢。”
那個高傲的聲音,充滿了蔑視和不屑。
倒在地上的秦空,那一瞬間五雷轟頂,只想一拳揍暈自己。
那明明就是江源的聲音。
原來,他那麽早就埋伏在林筱卉的身邊了。
鬼王。
我秦空,全世界最後一個捕殺異人族的獵人,今天就要命喪于此了。
秦空慢慢地合上眼睛,嘴唇不自覺地翕動着。
然後,腳步聲剎那消逝地無聲無息,好像随着風,去到未知的遠方。
半個小時後,秦空晃晃悠悠地醒了,像個沒事人一樣站了起來。只不過後腰的傷口一抽一抽疼得他想罵娘。
他伸手一摸,艹,這血流得和不花錢一樣。
秦空走近幾步,看着地上那具殘缺的屍體,頭部還是完整的,五髒已經被吃空了,手斷了一只。這應該是筱卉的同班同學,一個內向腼腆的女孩,她們應該是在路上結伴而行,只不過那孩子沒料到,自己身邊的同學,是異人族。
異人族是自遠古就和人類共存的生物,以人類為食物。準确的說,林筱卉是異人族下的幽藍族人,這一族的異人,食人內髒及手腳。如果過了今晚,林筱卉就滿了16歲,覺醒期內如果沒有吃人,就不會喚醒異人族的基因,這樣,異人族就少了個族人。
現在好了,不僅異人族增加了一個名額,他這個狩獵者,還差一點死翹翹。
簡直是對獵人的奇恥大辱!此仇不報非君子!
秦空忽然覺得口幹舌燥,這才發覺,自己的傷口還在汩汩地往外噴血。
他嘆了口氣,從包裏摸出一罐汽油,澆在了腳下半徑三米的地上。
打火機在他指間喀嚓打着了,在火光燃起的同時,秦空一躍而起,像一只輕盈的飛鳥,消失在銀色如洗的月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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