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邂逅

第三十七章,邂逅

紀宇風說完那番話之後,秦空就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我是不是太自以為是了?紀宇風惴惴不安,緊張地手心冒汗。

還好有O陪着,不然的話…….

咦?

怎麽一副病恹恹的樣子。

紀宇風把O抱了起來,仔細盯了一會兒。

失聲叫了一聲,“老秦,你看它是不是病了?”

說完連腳趾頭都覺得尴尬。

養貓,帶貓出來,每一件事,秦空都沒有明确表示樂意。

似乎都是自己在唱獨角戲。

一只手從旁邊伸過來,把O接了過去,抱在腿上。

秦空看了看O的眼睛,又用手輕輕把O的嘴巴捏開,摸了摸貓鼻子。

O懶洋洋地,用爪子蓋着腦袋。

“好像是病了。”秦空蹙起眉,聲音有些悶。

“啊?那我們找一下附近寵物醫院。”紀宇風手忙腳亂地掏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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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想起,手機被秦空丢水塘了。

他懊惱地撓了撓頭。

車燈在前面排成一條條光線,應該是到了市區入口的收費站。

卡車憋在排隊的車龍中一動不動。

“師傅。”秦空拍了拍駕駛室的門。“我們就在這裏下車了。”

說罷,掏出了一張百元大鈔遞了過去。

紀宇風驚呆了。

“你哪裏來的錢?”

秦空掏了掏耳朵,“你從來沒有問我帶沒帶錢啊。”

随即從卡車上跳了下去。

紀宇風閉緊了嘴巴,好的,打擾了。

秦空一看小孩的臉色又沉了下來,嘆了口氣。

他敲了敲旁邊一輛私家車的車窗。

司機是個年輕男子,肉肉的鼻頭,架着一副無框眼鏡,滿臉警惕地搖下車窗,秦空舉起手中的O,沖着裏面一個女乘客說道。

“你好,我看見你們車後座有只柯基,我的貓病了,請問你知道附近哪有靠譜的寵物醫院嗎?”

紀宇風目瞪口呆,他還是第一次見秦空和別人這麽客氣地說話。

五官柔和地散發出聖母的味道,背後打個光圈就是天使了。

那個女孩子激動地抓緊了男朋友,也就是司機,放在方向盤的手,“我們順路,帶你們一段吧。”

秦空回頭沖紀宇風點了點頭。紀宇風幹巴巴地回了個笑臉。

一路上秦空和女孩聊得甚歡,除了寵物醫院的地址,基本把這座城市的主要景點和生活區摸了個通透。

“你們是出來玩的嗎?”女孩聊得意猶未盡,旁邊的仁兄一路狂踩油門,火星四濺,恨不得馬上把這兩人一貓打包送到醫院。

“要不要加個微信,有什麽要問的,你再找我?”

“我的手機壞了,正打算去買個新手機。”

“哦,這麽不巧。”女孩撅了撅嘴巴,司機終于松了一口氣。

“派派24H寵物醫院”,藍幽幽的燈牌。

“到了。”司機跳下駕駛座,迅速拉開後排門。

“哥們兒再見。”

再也不見。

紀宇風看着小車七扭八歪地離開了巷口,一扭頭發現秦空早抱着O走進了診所。

O真的病了,情況不算嚴重,醫生還是建議留下觀察一晚上。

紀宇風貼在玻璃上看着蔫巴巴的O,心情又糟糕了點。

這下沒了第三者,兩人豈不是得尴尬死。

秦空的表情淡淡的,交完費就帶着紀宇風離開了。

紀宇風垂下頭,白皙的頸部凸起一個小小的骨節,流暢的線條順着脊背延伸到被衣服遮擋的深處。

寒風嗖嗖,他打了個噴嚏。

秦空盯着他脖子上那個突起,發了會兒呆。

“我們去買東西吧。”秦空的語氣輕快極了。

“買什麽?”紀宇風被這180度大轉彎的态度吓到了。

卡車上明明一尊二郎神君,下車就變成和藹可親的土地公。

“手機,鞋子。”秦空低頭看了看他腳後跟被自己戳了個洞的鞋子。

“還有吃的,哦,我們再去找個酒店。”

其實秦空心裏一直想得是,我是不是太自以為是了?

我說要認徒弟,人家也沒說要跟我啊。

你看,小孩原來真的生氣了。

都這麽大一把年紀,做人太失敗了。

他記得徐建的師傅,空空道人,當年是如何和他絮絮叨叨地誇自己的徒弟的,一臉撿到寶的竊喜。

對比起來,自己對紀宇風幹的事太不像人了。

第一步,買手機。

款式,功能,價格,秦空一概不問,紀宇風說了算。

等付錢的時候,紀宇風終于發現了,秦空貼身口袋裏有一排銀行卡,還有個防水密封袋裏裝着現金。

拆了塑封,秦空把先前拔出的手機卡插進了新手機,先給徐建打了個電話。

紀宇風隔着商場的塑料玻璃門簾,看見秦空蹲在街邊,一邊揪着地上的小草,電話說完了,草皮也被他揪禿了。

“徐建說問你好。”秦空鎮定地把手機遞給了紀宇風。

這殼子滾燙的。

第二步,買鞋子。

“你要不要買點衣服?”秦空輕咳了一聲,“反正都在一起。”

徐建說了,要先從物質上補償孩子,再從精神上征服他。

紀宇風眨了眨眼,“好,那我再買條褲子吧。”

給臉不要臉也不好。

再說,攀岩的時候褲子劃了一堆口子,這賬算在秦空頭上也不為過。

最後兩人大包小包的,來到了酒店門口。

“我是不是忘了什麽事?”秦空總覺得少了一個重要步驟。

“呃。”紀宇風的嘴角拉開了一個弧度,“忘記吃飯了。”

秦空的肚子恰到好處地叫了一聲。

等辦完入住手續,已經十點半了。

小城市,這個點大部分飯館都收攤了。

紀宇風打開外賣軟件。

“吃燒烤好不好?烤雞心……”村長血淋淋的心髒……

“雞爪……”那鬼老太婆的爪子……

“雞脆骨……”村民手背上被血濺到的關節露出白骨…..

紀宇風忽然沒什麽食欲了。

十六歲的生日就像一條分水嶺,他站在河的這一側,完全不能理解一年前自己怎麽會對人肉和鮮血的渴望無法自拔。

“你是不是很想做回普通人。”秦空的嗓子有些沙沙的,餓得有點鬧心。

紀宇風苦笑了一下,“老天爺不讓啊。”

秦空倏地啞口無言。

“呃,那個洞裏的巫醫,是個王族的異人,我和你說了吧。”秦空硬着頭皮沒話找話。

紀宇風歪着腦袋,這話是不是正在說第二遍?

“你上次和我一起見過的老太太,宅子裏的那個,她原先也是王族的異人基因。”

紀宇風一臉恍然大悟,難怪當時她抓住自己的手,有一種被皮卡丘通電的酸爽。

“我告訴過你,王族的異人最容易出現在皇家。”

身為女子,命運更加多舛。

“她是我認識活得最長的半異人了。”

秦空躺在床上,頭枕在雙手上,眼神飄忽不定。

紀宇風端正了身體聽故事。

老太太是個逃婚的公主。

生為皇家女兒,原本是別人求不得的福氣。

但送去外邦和親,遠離家鄉,就真的是個慘字。

天似穹廬,無邊綠翠。

抵不過江南三月芬芳,四月杏雨,山長雲亂,曉風青。

“我是被她…….在路上撿到的。”秦空說這話的時候頓了頓,一臉波瀾不驚。

紀宇風想笑又不能笑。

秦空也不記得當時他是怎麽昏倒在官道上,被帶隊的官兵用刀柄戳了戳,醒了。

一睜眼,就聽見身旁倒吸冷氣的聲音。

官兵傳言,昏倒的秦空身邊,有人見着白狐出沒,懷疑他是個山裏修成精的妖怪。

帶隊官兵不敢自己作主,禀告給了馬車上的公主。

“她說我看起來,也就和她當時的年紀差不多。”秦空向空中翻了個白眼,他雖然記憶有些破碎,但肯定比老太太大了好幾輪。

秦空依稀還記得,那個從馬車上跳上的少女,金枝玉葉,雲鬓花顏,卻伸手扶起了滿身沾滿草泥的他。

“她說讓我和車隊同行,我當時從她身上聞到了異人族的味道,便順水推舟,順道撈筆外快。”

紀宇風抿着嘴,想象着15、6歲的秦空裝腔作勢的模樣。

“老太太那時候有個封號來着,我忘記是什麽了,估計也不是皇帝特別喜歡的女兒吧。”

對方來迎親的隊伍剛接到她的馬車,就将随行的士兵在邊境全部遣散了,公主只能帶着随身的宮女。

公主面色慘白,悄悄地偷看了一眼隊伍末尾的秦空,才發現他已經換上了回鹘士兵的裝束,混在了馬隊裏。

“我實際上也就是想看看,她到底會不會吃人。”

“結果她住進草原帳篷的第一晚,就從帳篷裏跑出來,一身血跡斑斑,等我追過去,她痛哭流涕,說自己殺了人。”

桃腮垂淚,星眼含悲,當得起傾國傾城四個字。

“那個可汗不太守規矩,沒有成婚就想…….算了,你不懂,公主反抗的時候抓破了他的胸口,血腥味激起了她的本性,她便撕開了可汗的胸口。”

紀宇風心中對那句“你不懂”嗤之以鼻。

“但她到底還是沒挖出心髒吃下去,可能…….”秦空想了想,“回纥人身上太腥臭了?”

不過可汗還是因為失血過多挂了。

當時秦空想辦法做了點手腳,搞成可汗縱欲暴斃的樣子。

公主那時候發現,秦空絕對不是個小白。

他提出帶公主走,公主不願意,當時的王朝風雨飄搖,她害怕自己的脫逃給元氣大傷的祖國帶來災禍。

“她原本以為可汗死了,就可能被接回家鄉,結果,皇帝一道旨意,又把她賜給了新的可汗。”

秦空嘆了口氣。

“她嫁給第二個丈夫的時候,還不滿十六歲,我也不太放心,就一直跟在旁邊。”

果然禍不單行。

洞房花燭夜,就是新郎暴斃時。

這一次公主異常決絕,可汗的心髒已經抓在了手裏,怦怦亂跳。

是被秦空拖離了床榻,強行中斷了吃人的過程。

紀宇風實在很佩服秦空蹲牆角的定力。

“總之,她沒成事,自然也就沒有成為異人族,但是她保留了很強的預知能力。我就把她帶走了。”

秦空閉口不提的細節裏,公主那時原本要去殉葬,他花了不少功夫,抓了一堆狐貍貍貓狼和禿鹫,暗示可汗公主是災星,必須回歸故裏,否則會給草原帶來災禍。

封建迷信嘛,不能荼毒青少年。

“找了個法子讓她回到中原,後來隐姓埋名,發了幾次國難財,再後面就大隐隐于市,活到了今天。”

秦空親眼看着她,從少女變成了少婦,又慢慢變成了老妪。

自己倒是變化遲緩,被她嘲笑了很多次。

老太太幫秦空擋過幾次災禍,秦空多少還是感激她的。

兩個人算朋友嗎?

也許知根知底都算不上。

秦空自從初見,再也不願意被她觸碰,她也不去探究秦空的身世。

相識一場罷了。

紀宇風啧啧不已,王族異人還真是長命百歲,贻害萬年。

“半異人很慘,孤零零的活着,同伴也不能陪你一輩子。”

秦空的聲音好像一個空洞,蕭肅地凝結了冰霜。

他活了多久,自己都不知道。

曾經的朋友,一個個離他而去。

他不知自己來自何方,也不知什麽時候是生命的盡頭。

他一低頭,看見紀宇風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腿。

“我也能活很久嗎?”

“呃,可能吧。”

赤血族的半異人壽命好像比幽藍族長點,但長不過王族。

“那就好,我可以和你多待一陣子了。”紀宇風的表情是真的很高興。

秦空愣住了,“你真願意當獵人嗎?可能會早死。”

呸呸,烏鴉嘴。

紀宇風的眼中閃動着光芒,“我和你一起,應該就不會死得那麽早吧。”

秦空心裏有什麽東西被撩撥了一下。

“你是因為怕一個人孤單,才想當獵人?”

紀宇風皺着眉頭想了一會兒。

窗外簌簌的聲音越來越大。

得,下雪了,外賣肯定沒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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