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馮芷舒的母親的确救了我,也不惜代價給我治療,又求村長收留了我,只是後來我才知道她并不是熱心救人。”說到這裏,宋則之的眼底有一絲嘲弄劃過,“她是村裏的裁縫師,去鎮上采辦衣料也是她一手幫辦,所以對衣服材質的感覺很敏銳,救起我時,雖然我身上的衣褲已經破破爛爛,可質地上乘,所以她是孤注一擲,拼着賭博的心理救起了我。

宋則之:“至于那個支教老師說我跟馮芷舒形影不離,不過是馮芷舒得了她媽媽的授意,想從我嘴裏套話而已,可惜我什麽都不記得了。”

“這心機也太重了吧?”許時念微蹙眉頭。

“她救我也是事實,所以我答應了馮芷舒的要求,而因為人都不在了,這段我便沒說。”

許時念其實也可以猜到馮芷舒母親的目的,她有一定的手藝,說不定還有一定的文化底蘊,卻長期生活在家|暴之下,落後的村落讓她沒有反抗的能力,選擇搏一搏是人之常情。

“那你為什麽會當導演?不是給她圓夢?”

宋則之瞅她一眼,“你也信?”

“呵。怎麽不能信了?有理有據啊,你沒看網上那些人為你們的愛情都哭瞎了雙眼?”

“瞎了雙眼,說不定腦子能放聰明點。”宋則之直白地開口。

許時念:“你還挺惡毒。”

“一年後我離開村子,受到了管家的支助上學讀書,他們家就是幹影視業的,所以我當了導演,純粹如此,還有那支教老師說的話也不知道真假,我根本不記得那種事。”

“人民教師還信口開河嗎?”

“許老師,你能再天真一點嗎?”

靠。明明她還在氣他,為什麽被他三言兩語就給攪和了,現在還得忍受他的內涵?

許時念面露愠色,盯着宋則之開口道:“總之我告訴你,之前是我假大方,我看你跟馮芷舒待在一個劇組就讨厭得要死。”

“我已經跟A組交接好了,接下來無論發生什麽事,我都不出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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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這樣說,我就能消氣了?”

宋則之直勾勾地望着許時念,“任打任罵,嗯?是我讓你受委屈了。”

這一天過得十分不順心,明明是她的生日,糟心事情卻接二連三地來。

從看見那則新聞開始,許時念就憋着一股委屈跟憤怒勁,現在這股情緒終于随着宋則之的服軟而徹底爆發。

她的雙眸水霧氤氲,一點點紅漸漸地蔓延至她的眼角,“總之我今天把話都說明白了,你還有沒有要交代的?”

宋則之眸色晦暗,沉啞地開口道:“看得出來,你就是奔着散夥去的。”

許時念的表情驀地凝滞,她垂下眉眼,抿着嘴唇沒開口。

她之前的确是有這種沖動。

可能是生氣,可能是同樣被欺瞞讓她有了共鳴,也可能是郭姝瑗的再次自殺讓她一直繃緊的那根神經斷了,就想找個發洩口來宣洩她壓抑了許久的情緒。

她逃避不了郭姝瑗的責任,又得因為郭姝瑗的事情,而不斷地撒謊去隐瞞宋則之,為什麽她要活得這麽累?

這種謹小慎微的生活真是受夠了,她恣意一回又如何?

一直想着找個合适的時機跟宋則之說清楚這件事,這可能就是最合适的機會了。

一次性抖清楚,不顧後果。

宋則之伸出手臂,将她的身體壓進懷裏,手掌心撫着她的頭發。

雖然許時念沒詳說,但是從只字片語裏可以聽出來,她之前的生活過得一點都不好,宋則之的胸腔裏蔓延開一股尖銳的心疼。

獨處的空間裏,像是将一切的不快都暫時抛諸了腦後。

半晌過後,許時念已經整理好了情緒,她從宋則之的懷抱裏掙脫出來,雙眸毫無波瀾地開口道:“這裏沒你的事情,你先回去吧。”

宋則之正欲開口,柯向晨提着早餐回來了。

看見柯向晨,宋則之就想起了許時念剛才說的話。

想起他才是她想要的結婚對象,想起她在乎他的未來,想起他知道她的一切,想起昨天那種兵荒馬亂的時刻,許時念想到的人依然是柯向晨,而對自己閉口不談。

宋則之的情緒就發酵得厲害,他就算從前覺得柯向晨跟許時念太過親密,卻也從來沒懷疑過什麽。

可是現在

他有點嫉妒了。

柯向晨将一份早餐遞給許時念,又将另一份遞給宋則之,吊兒郎當地開口:“宋導不介意是我買的吧?”

宋則之盯着柯向晨的目光有些銳利且針對,柯向晨一陣莫名其妙,“幹嘛?不餓?”

許時念瞥了眼宋則之,有點猜到他的心理,不過她沒管,而是對柯向晨說道:“柯爹,你放着吧,他餓了自然會想吃,你自己吃過沒?”

這種極端反差的态度讓宋則之心理的那股別扭跟不舒服更強烈了。

好像他是個無關緊要的路人甲。

柯向晨将早餐放下,坐到了許時念的另一側,“嗯,我吃過了。”

許時念:“現在什麽情況?”

“網上的一些紛紛擾擾而已,沒事。”

“拖累你了。”

“是我拖累你了。”

他們兩個旁若無人的對話,讓宋則之的早餐說得索然無味。

他快速地解決了早餐,然後對柯向晨說道:“辛苦柯影帝了,你還是回去休息一下吧。”

許時念:“宋導先回去吧,我跟柯爹還有事要談。”

宋則之:“……”

柯向晨朝宋則之笑笑:“還是宋導需要休息。”

宋則之沉着臉,坐着覺得自己多餘,走了又不甘心。

許時念見宋則之沒動,寡淡地開口道:“你知道我媽為什麽會自殺嗎?”

宋則之驀地擡眸,視線鎖在許時念的身上,有幾分起伏波動。

“就因為有人跟她說了你跟馮芷舒的事,所以你還要留在這裏?”許時念的表情很淡,跟他記憶中的她判若兩人。

宋則之的眉宇間又凝聚了一絲煩躁,以為剛才跟她說開了事情,看來她根本還沒消氣。

柯向晨的眼裏同樣有幾分不解,許時念并不是這種會将莫須有罪名按在別人身上的性格,尤其這個人還是她重視的宋則之。

宋則之凝視了她許久,終于站起了身,低啞地說道:“那我先回家,家裏這麽久沒住人,我打掃一下。”

柯向晨微微訝異,調侃道:“宋導還親自打掃?不愧是社會主義教育出來的好男人。”

宋則之沒理他,生着悶氣走了。

等人離開了,柯向晨納悶地發問:“幹嘛這麽說他?就算你媽是聽了這樣的消息,又關他什麽事?”

許時念的語氣有幾分煩悶:“不想看見他。”

“沒解釋清楚?”

“這件事算解釋清楚了,但是宋則之并沒有将所有事交代明白。”

柯向晨微頓:“怎麽還有別的事情?”

許時念低垂眉眼,腳尖在地面上來回地摩擦着,甕聲甕氣地開口:“賀章年。你覺得他那樣的人物會平白無故特地從帝都過來找宋則之嗎?”

“是有點讓人費解。”

“宋則之對他反應很大,事後又只字不提,之前就算了,但是在我今天挑明了所有事情,問他還有沒有什麽事需要交代的時候,他依然沒說。”

“會不會是賀章年故意挑撥你們兩個的關系?”

許時念失笑道:“柯爹你自己品品這話,賀章年需要挑撥我們什麽?他暗戀我?還是他暗戀宋則之?”

柯向晨摸了摸鼻尖,的确找不到理由,“你如果想知道他們的事情,可以開門見山地問他。”

“我想想吧。”

她并不是想知道宋則之跟賀章年什麽關系,他們有什麽過往,她只是不舒服宋則之到了這種時刻,還瞞着她不說。

上一回問宋則之七歲時發生了什麽,他說不記得了。

可是七歲後他在馮芷舒的村裏住了一年,之後又生活在寧城,跟賀章年根本沒有交集。

如果說他們真有什麽關系,那只會在七歲之前,看宋則之的反應,不像跟賀章年完全不認識,所以他真的不記得七歲之前發生的事情嗎?

許時念是職業編劇,一般情況下她的思路都很清晰,只要她發現了一個突破點,可以慢慢地分析出結果。

之前是她信了宋則之的說辭,所以沒有深究。

可是接二連三的事情下來,她覺得或許是她太過盲目信任宋則之了。

有些事情還是得等她頭腦再冷靜一些想想。

郭姝瑗在九點多醒了過來,她看見熟悉的白色環境,雙眸失神了片刻。

許時念見她半死不活的模樣,氣不打一處來,口不擇言道:“這是最後一次,再有下回,我懶得管你了。”

郭姝瑗的視線漸漸地對焦,然後轉到許時念的身上,沙啞地說道:“念念,之前是媽對不起你,你跟宋則之離婚吧,你跟他不會幸福的。”

許時念的身軀驀地僵住了,喉間像被什麽東西堵塞了般,半天說不出話來。

郭姝瑗起身抓住許時念的手,着急地說道:“我把信托基金還給你,你跟他離婚吧。”

“你又想玩什麽?”許時念煩躁得聲量飚高了幾許,“你覺得婚姻是兒戲嗎?你想我結婚我就得馬上結,不管這個結婚對象是誰,現在是不是沒看見想要的結果,又想了另一個花樣來逼我?”

“不是的不是的。”郭姝瑗語無倫次地解釋,“我沒有要害你,我是為了你好,宋則之跟那個馮芷舒不清不楚,會惹你傷心難過的。”

“惹我傷心難過?”許時念笑得有些諷刺,“這不是你最擅長的事情嗎?”

張姨見她們又要吵起來的模樣,趕緊勸道:“念念,太太剛醒。”

許時念盯着郭姝瑗,一字一頓地說道:“我的事我自己有決斷,你要是為了我好,就別再插手。”

郭姝瑗緊緊拽着許時念的手不放,哽咽地說道:“好,我不插手,不過你要聽我的勸。”

“你好好休養吧,我走了。”

“我……我也想回家。”郭姝瑗看了眼周圍的環境,眉眼間有一絲無措慌亂。

許時念知道她什麽情況,只得安撫道:“醫生說你暫時還不能出院,你忍一下。”

張姨也連忙附和:“太太,我陪着你。”

許時念沒有久留,等她離開後,郭姝瑗看着天花板自言自語道:“這些年,是我錯得離譜。”

許時念回到家時,宋則之剛将吸塵器收拾妥當。

還真的在家裏打掃衛生。

宋則之:“你是不是餓了?想吃什麽?”

許時念挑剔道:“宋導,你有沒有發現,每當你底氣不足的時候,就喜歡問這個問題。”

宋則之一時語塞。

不善言辭的劣勢在這個時候凸顯得清清楚楚。

許時念想去樓上洗個澡,大熱天地從一個城市連夜趕到另一個城市,還在醫院待了這麽久。

她都覺得能在身上聞到酸臭味了。

宋則之亦步亦趨地跟在許時念的後面,低聲問道:“念念,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許時念纖長的眼睫顫了顫,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沒生氣。”

不過有些累罷了。

猜忌就像一把無形卻鋒利的刀刃,能輕輕松松斬斷一切羁絆。

她現在對宋則之有了猜忌,就不可能再如之前那般獻祭似的付出。

她得等理清頭緒後,再想接下來的打算。

現在她的腦袋快炸了似的,實在沒有多餘的精力想那些。

浴室的門在自己的眼前阖上,宋則之的眉頭緊攏,他能意識到這短短一夜發生的事情,仿佛在動搖他們兩人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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