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暮霭沉沉,華燈初上。
別墅區內也亮起了斑駁殘影。
微弱的光線照進靜谧的房間裏,依稀可見大床上隆起的一團。
許時念睡得沉,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幾乎淹沒在被子裏。
宋則之輕輕地推門進來,看見這幕畫面有些許失神。
他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撥開散落在她眼角的碎發,定定地凝視着她。
沒一會兒,許時念濃翹的睫毛顫了下,不久就緩緩睜開了雙眼。
兩兩對望,許時念率先打破沉默:“幾點了?”
她只覺得這一覺極為漫長。
宋則之低啞地回道:“七點了。”
睡得還真夠久的。
許時念從被窩裏起來,慵懶地欠了欠身體,補足了睡眠,感覺整個人都神清氣爽起來。
宋則之開了床頭燈,橘色的燈光籠罩在他們的四周,将他們之間冷淡的氛圍沖緩了些許。
“我做好晚餐了,現在起來吃嗎?”宋則之頓了片刻,還是開口說道。
許時念嗤笑了一聲,宋則之被噎了下,他知道她什麽意思。
又是嘲笑他提吃東西這件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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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時念換了簡便舒适的居家服,跟着宋則之下了樓。
只不過吃飯時,許時念一直低頭看着手機,時不時回複一下信息。
宋則之也沒催她,見她飯碗裏有空間,就往她碗裏夾菜。
一頓飯吃得漫長且沉默,完了後,宋則之還想去收拾碗筷。
許時念開口道:“宋導,你現在就像一副做錯事,然後盡一切可能去彌補的樣子。”
宋則之手上的動作頓了頓,擡眸去直視許時念:“我哄你開心你不高興了?”
“你覺得自己有什麽錯?為什麽要哄我開心?”
宋則之就是因為揣摩不透許時念的态度,所以才包攬了所有事,他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下,低啞地說道:“你不高興,就是我的錯。”
這話如果放在以前,許時念聽了說不定會很高興,他的腦袋總算開竅了。
可是現在
她發現自己的心裏很平靜。
犯錯認錯是沒錯,可宋則之現在更像是為了迎合她而委曲求全,根本沒意識在她在別扭什麽。
許時念盯着他看了幾秒,低眸淡笑:“我說我沒高興,你是不是不信?”
宋則之不解皺眉的模樣,顯然是不信。
她開心的狀态不是現在這樣的,會嬌俏地朝他釋放魅力,事後還不承認,然後倒打一耙數落他。
一雙純粹的眼睛像會閃光似的,讓人心甘情願地受她吸引。
絕不是現在冷淡疏離的樣子。
許時念也覺得自己說服力不夠,繼續道:“那這麽說吧,之前是因為我覺得自己欺騙隐瞞了你,對你有所虧欠,所以摻雜了刻意的成分,你懂嗎?通俗點講就是演戲。”
而現在是宋則之欺瞞她,許時念做人很公平,誰錯誰就處于弱勢。
宋則之的神色頓時如黑雲壓頂般沉了下來,聲線低啞地回道:“我不懂。”
許時念:“別人是不懂裝懂,你是懂了裝不懂,有病?”
“我腦回路一向比較奇特,你見識過,不懂有什麽稀奇?”
許時念:“……”他還說得如此理所當然。
宋則之繼續收拾桌子上的殘局,走到許時念身旁的時候,她擡眸盯着他的下颚處。
短短時間沒見,他的臉龐好像消瘦了不少,硬起來的心腸驀地又有了軟化的趨勢。
在她出神的間隙,宋則之忽然彎腰将她整個人公主抱起來。
許時念肌膚的顏色有了幾秒的變化,呼吸略顯急促地質問:“宋則之,你幹嘛?”
“我要收拾桌子,你擋着我了。”
“那你不會說一句?”動不動就吻,動不動就抱,這人是有皮膚饑渴症嗎?
宋則之低着眸看她,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你累。”
“我累不累自己會不知道?”
宋則之抱着許時念來到客廳,将她放到沙發上後,沉聲說道:“那你就當我想獻殷勤吧。”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她的話音落下,宋則之幽深的目光就落在她的臉上,許時念被看得心跳亂了幾拍,然後耳邊響起男人低沉的聲音:“說得沒錯。”
沒……沒什麽錯啊?
他什麽意思?奸?盜?
許時念的臉頰微紅,垂眸穩了穩心緒。
宋則之轉身想再去收拾餐桌,許時念伸手攥住他的腕處,漆黑的眼睛淬着光亮,映着他的面容。
宋則之看得有幾許恍惚,想壓下身軀去夠那張嬌豔欲滴的嘴,許時念微微閃了下。
咫尺的距離,沒有觸碰到。
宋則之的氣息溫熱濡濕,落在許時念的耳廓處。
許時念輕眨了兩下眼睛,才又緩緩開口:“我媽說将信托基金還給我,只要我跟你離婚。”
宋則之立刻擰眉看向許時念,那雙眼睛如深井般枯寂幽暗,□□地開口:“她把你當什麽了?”
“我也覺得。”許時念漫不經心地笑了下,“所以我沒理會她。”
宋則之緊張的神色才有所收斂,溢出的嗓音像是被砂紙磨過般粗砺,“我有錢,都給你,你別聽她的。”
許時念沒心沒肺地笑了下:“所以如果将來我跟你離婚,純粹就是我不想跟你過下去了。”
宋則之的心驟然緊縮,一絲慌亂在臉上掠過,下意識地喚她,“念念。”
許時念拿過遙控,開了電視機,慢悠悠地開口:“行了,你去收拾餐桌吧。”
宋則之卻是局促得雙手都伸展不開,他在收拾餐桌的時候,視線一直沒離開看電視的許時念。
她能說出那句話,是不是證明她動過或者存有離婚的念頭?
只是為什麽?
許時念跟宋則之在寧城待了三天,确定郭姝瑗無礙後,他們才出發前往影視基地。
之前網上鬧出的風波也差不多塵埃落定了。
宋則之的團隊出面澄清了支教老師的話,順便聲明他今後只負責B組的工作,讓大家專注電影本身。
至于柯向晨,只發了一條微博,就不管後續了。
【不是女朋友,卻是很重要的人,目前未婚單身,有好事會大方公布,勿騷擾別人,請乖乖配合,不然江湖不見。】許時念那天沒在媒體跟私生面前露臉,因為柯向晨的這句話,也沒人深扒她的底細。
不過那天生日會的人大多知道她的穿着,所以一回到劇組,大家看她的眼光就有些不同了。
迫于無奈,許時念當天晚上就在劇組群裏發了句話。
【我跟柯向晨的确認識已久,且關系很好,但絕不是男女關系,所以一切照常,OK?】沒幾天,大家也漸漸地淡忘了這陣風波,又恢複到了之前加班加點開工的日子。
而宋則之在片場的脾氣卻是日漸飙升。
繁忙的工作之餘,許時念偶爾也會抽空跟他吃飯,可也僅僅是安靜地吃飯而已。
比拼桌的陌生人好不到哪裏去。
而且這境況還有持續下去的趨勢,這讓他又急又燥。
這天管景泗來探班,一見他的狀态,就知道感情出問題了。
晚上八點鐘。
宋則之頂着一張疏離淡漠的臉走入管景泗的房間,管景泗覺得自己真像極了操碎心的家長,還不是替他出謀劃策,臉這麽臭給誰看?
“有酒嗎?”宋則之喑啞地開口詢問。
管景泗氣急敗壞地說道:“你有病?酒精過敏還喝酒,想死嗎?”
“沒那麽嚴重,不過就是全身發紅而已。”
管景泗忽然靈光一現,笑得揶揄:“開竅了?想使苦肉計?”
宋則之瞥了一眼管景泗,“我沒你這麽多心眼。”
管景泗:“……”是在罵他吧?
宋則之環顧了下四周,沒發現有酒。
也是,管景泗才下榻酒店,又不像家裏有地窖,珍藏着好酒。
管景泗不客氣地說道:“酒能解愁那都是騙人的把戲。”
“沒有算了,我回去喝。”
“你等着,我叫人送,就你……恐怕也只能喝啤酒。”管景泗可不放心他一個人喝悶酒,萬一真嚴重得要送醫,他還可以第一時間打120。
管景泗打電話吩咐了人送酒過來後,就認真地問道:“跟許老師有矛盾?”
提到這事,宋則之就沒來由地焦躁起來。
他對于自己的情緒一向把控得很好,可是最近每每失控。
關鍵是他根本不知道許時念在鬧什麽矛盾,所以無從下手去解決。
管景泗納悶地開口:“許老師那麽善解人意,天真可愛,應該很好哄才對,你确定哄了嗎?”
宋則之雙眸銳利地射向管景泗,後者捂着胸口,磕磕絆絆地說道:“你會不會太霸道了?我不能誇她?”
“這話從你嘴裏說出來,特別猥瑣。”
管景泗:“……”他真是鹹吃蘿蔔淡操心!
宋則之看了眼跟許時念同款不同色的手機,屏幕黑着,安安靜靜。
她已經多久沒主動找過他了?
就算他抽空給她發消息,回複得也極為冷淡。
宋則之見上回送她花那麽開心,這陣子沒少送,可是也不見她有什麽反應。
哄人這門功課真的太難了。
等酒到了,宋則之便開始悶頭喝,管景泗這顆心都是提着的,真怕他會一命嗚呼。
宋則之剛開始只是臉龐局部有些紅,很快的脖子也充盈着紅色,而且這蔓延的速度肉眼可見。
沒多久他的手背都紅了,青筋中都摻了紅色。
管景泗是不敢再讓他繼續下去了,壓住他還想開瓶的手,語調仿佛求爺爺告奶奶般:“你就饒了我吧,萬一你出了什麽事,我爸會扒了我的皮,還有你想想許老師,她哭得梨花帶雨的,你讓誰安慰她?”
宋則之的眼睛呈現一片清明,看着管景泗說道:“你給她打電話。”
管景泗:“?”
宋則之:“你不是很會編嗎?随便你怎麽說。”
管景泗:“……”是誰剛才罵他心眼多的?
不過在宋則之咄咄逼人的視線下,管景泗還是撥出了許時念的電話,很自覺地點開了揚聲器。
冗長的嘟嘟聲後,聽筒裏終于傳來了動靜
緊接着響起了一道熟悉的男聲:“找時念嗎?她現在有事。”
管景泗忽然有種滅頂之災的預感,僵硬地說道:“那我待會兒再打給她。”
“有什麽事情我也可以代為轉告。”柯向晨的語調輕松随意。
“不用麻煩。”說着管景泗就摁掉了紅色的結束鍵。
他緩緩地擡頭去看悄無聲息的男人,勸道:“可能是真有事,才沒空接電話。”
宋則之:“我說什麽了嗎?”
你沒說什麽,但是看着有殺人犯的潛質。
管景泗腹诽。
宋則之慢慢地站起身,酒精的攝入讓他的視線有點晃,一只手仿佛生出了十根手指。
管景泗急急忙忙地攙住他,壓着嗓音吐槽:“我都懷疑你到不了許老師的門口,就被別有心機的女人拐去亵渎了。”
“你放屁。”宋則之罵道。
“聽你罵人還挺新奇,被許老師教壞了吧?”
宋則之微怔,這三個字的确是許時念的口頭禪,不知不覺間他就這麽順口說了出來。
管景泗:“行了,我送你到許老師房間門口,接下來就看你自己的了。”
宋則之只是有些暈暈乎乎,頭腦還清明得很。
管景泗将人送到許時念的門口,還貼心地給他按了門鈴,然後就送了宋則之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後便離開了。
宋則之等了片刻,眼前的門紋絲不動,他又按了一下門鈴
依然一動沒動。
宋則之眉頭輕皺,不在房間裏嗎?
他的步履感覺輕飄飄的,像踏在雲層上似的,很快便支撐不住,靠着房門癱軟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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