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白色的光暈籠罩下來,襯得氣氛越發森冷起來。
賀章年一襲剪裁熨帖的純黑西裝,驕矜貴氣,而宋則之雖然只是POLO衫,氣質同樣是清冷高貴。
相似的外貌,不同的氣場,空氣都仿佛冒着火花。
賀章年從容悠閑地開口道:“早知道這招如此立竿見影,我就不用浪費這麽多時間了。”
宋則之的拳頭快得驚人,賀章年即使反應敏捷,下巴仍然被擦到了。
他用手背擦了擦,又用舌尖頂了頂後槽牙,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你知道多久沒人能傷我了嗎?”
宋則之二話不說,又是連續地出拳。
保镖想上前阻止,賀章年喝道:“全部都不準動。”
像他這種出身的人,首先要學的就是如何防身,只不過學會後大抵是派不上用場的,畢竟有太多的人不顧生死地擋在他的前頭。
其他人自然夠不上讓他親自動手的資格,不過眼前的宋則之嘛
他倒可以試試。
不算寬敞的走廊,宋則之面無表情,卻是招招狠厲。
賀章年應付起來也略有些吃力,他倒小看了這位在外野大的親弟弟。
終于宋則之正中賀章年的右臉,而他的小腹也被賀章年一拳重擊得悶哼了一聲。
“夠了沒?”靜谧森冷的走廊,忽然響起了一道不算擲地有聲卻包含威嚴的聲音。
賀章年跟宋則之齊齊住了手,望向聲音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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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宛素先是看了眼賀章年,然後目光落在宋則之的臉上,即便努力隐忍,還是洩露了她的激動。
宋則之的眸色晦暗不明,不過幾秒就移開了視線。
殷宛素怔怔地盯着他看,燈光勾描出他的側臉輪廓,仿佛跟記憶中的孩童重疊在了一起。
賀章年:“媽。”
殷宛素斂了斂神色,一步步緩緩地走過來。
宋則之的視線平視着,這副至親重逢的畫面顯得極為平淡。
沉默了片刻,殷宛素說道:“先去看你爸吧。”
宋則之寡淡地看着賀章年:“将你的看門狗都撤掉。”
賀章年:“我從頭到尾的目标都是你,只要你配合,我一切好說。”
說完就示意保镖離開。
宋則之率先邁開步伐離開。
一向不行于色的他,此刻卻露着不好惹的陰戾。
帝都,賀家,醫院。
這三個詞混在一起,便讓他的情緒輕易失了控。
殷宛素望着宋則之離開的背影,雍容華貴的臉上有一絲悲恸。
賀章年:“媽,過去吧。”
“你先去,我想看看那個女孩。”
宋則之離開病房後,許時念就醒了,确切地說他進來沒多久,她就醒了。
在這陌生的環境下,她哪敢輕易縱容自己熟睡?
曲夏月見許時念睜着雙眸,估計已經知道宋則之來過,說道:“宋導現在在外面跟賀章年對峙。”
沒說兩句話,外面就傳來了一陣不小的動靜。
許時念微愕:“打起來了?”
曲夏月開了條小小的門縫瞄了一眼,“完全沒手下留情。”
許時念本想起身,想想還是算了,輪得到她操心嗎?
帝都的賀家呢,怎麽可能會讓他們兩個中的任意一人受傷?
許時念:“既然宋則之來了,賀章年肯放我們走了嗎?”
“像他那種卑劣無恥的小人,誰說得準?”
許時念訝異的目光落在曲夏月的臉上,見她臉上的愠色明顯,好奇地問道:“你之前不是挺相信他的人品嗎?”
“那是我瞎了狗眼。”
“這短短的時間發生了什麽?我沒睡太久吧?”
“算了,不想提他,倒胃口。”
“反正我們關在這裏無所事事,我有興趣聽。”
曲夏月睨了她一眼,“我不想說。”
“說嘛說嘛。”
許時念話音剛落,就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兩個人都斂了斂表情,敲門這麽有禮貌?
曲夏月去開了門,看見殷宛素,有些疑惑地問道:“您找誰?”
“我找念念。”
曲夏月轉身看向許時念,她也是一臉問號。
“我是賀章年的媽媽。”
所以就是宋則之的媽媽?
曲夏月震驚之餘,趕緊讓開身體。
許時念雖然不知道殷宛素的來意,不過見招拆招吧,她撐着坐起來。
殷宛素看上去很年輕,不過又有着沉澱了歲月的睿智沉穩。
一襲旗袍将她的氣質勾勒得無比高貴典雅,周遭的一切都自動黯然失色。
曲夏月主動出了病房,輕輕地帶上了門。
“初次見面,卻是以這樣的方式,希望你別見怪。”殷宛素淡淡地一笑。
“夫人有話不如直說。”許時念不卑不亢地開口。
以她們這種別扭的關系,還是長話短說好,不然徒添尴尬。
“我首先想要謝謝你,沒有你的話,恐怕則之根本不會回來。”
聽着這話,許時念心裏一陣不舒坦。
這個地方到底是對宋則之做了什麽,才讓他這般不願再踏足。
殷宛素的目光有些悠遠,像是回憶起了過去的點滴歲月,“我們一直以為他在那場山體滑坡中……”
她欲言又止的話讓許時念蹙緊了眉頭,什麽意思?
是以為宋則之死了?
還有什麽山體滑坡?是因為這,所以宋則之才會奄奄一息在河邊被人所救?
因為殷宛素的兩句話,許時念的內心驀地起了漣漪。
宋則之一直不願談起的過去是什麽?
殷宛素看向許時念,苦澀地說道:“聽章年說他跟你都沒提過是吧?”
“他說自己不記得七歲前的事了。”
“你認為他騙了你?”
許時念微垂眉眼,那是事實。
殷宛素唏噓地嘆了口氣:“其實你不能怪他。”
許時念的指尖情不自禁地攥緊,濃長的睫毛蓋下來,将她的情緒都隐藏在了最深處。
“賀家屹立在帝都這座底蘊深厚的城市,太過紮眼,所以有很多人在暗處盯着,而為此付出代價的便是七歲的章之,現在的宋則之。”殷宛素說到這裏,神色露出了幾絲感傷,“那天章年跟章之一起,有人策劃了一出周密的綁架案,不過一分鐘的時間,一群訓練有素的雇傭兵就将他們兩個都綁走了。”
“兩個?”
“是,兩個。像賀家這種家族,一代都不會只有一個接班人,而這一出綁架案直接一箭雙雕。”
“那怎麽只有宋則之——”
“因為賀家付不起失去兩個兒子的代價,十二歲的章年已經鋒芒畢露,權衡利益後,賀家先做出了退讓,跟綁匪達成了協議,釋放了章年。”
許時念的眉頭緊緊地蹙在一起,心尖溢開密密麻麻的疼痛,甚至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權衡利益後讓綁匪先釋放賀章年??”
對于許時念不敢置信的反應,殷宛素并未表現出太大的波動,繼續緩緩地陳述着:“有了先例,綁匪越發獅子大開口,可是賀家卻沒再像之前這般退讓,反而一步步緊逼,逼得這幫綁匪不斷地轉移地點,倉皇之下露出馬腳,在賀家得知了最後地點前往營救的時候,那邊發生了山體滑坡事件。”
許時念聽着都覺得驚險揪心。
殷宛素:“我們派人找尋了許久,可是那起山體滑坡史無前例地嚴重,根本找不到章之的蹤跡,過了一年,賀家便對外公布了死訊。”
“為什麽要公布死訊?就算找不到人,也根本沒找到屍體啊!”
“因為賀家需要這樣的一個名頭,那群綁匪組織才能被徹底瓦解。”
殷宛素的每個字都跟尖銳的刀鋒似的往許時念的胸口紮,她差不多能組織好整個故事了。
宋則之被綁走,因為沒有賀章年出衆,所以被放棄?
他在山體滑坡中遇難根本沒死,而賀家為了對付那些虎視眈眈的人,他直接被死亡了?
她背靠着牆,胸腔裏的鈍痛感不僅沒緩和,還有越發強烈的趨勢。
難怪宋則之根本不想提着七歲前的事情,難怪他完全不想再踏足這片領土。
這些有什麽值得他留戀跟回憶的?
忘掉還好,可是他還根本沒忘,現在瘡疤因為她被再次掀開了。
許時念的喉間被堵得吐不出一個字,殷宛素的眼眶也有了一點紅,“其實這麽多年賀家也一直有派人在找他,只是時間久了,別人的工作懈怠了,我們也不再抱有希望了。”
許時念逼視着殷宛素,整個人透着冷然,她對眼前的貴婦毫無憐憫,“如果知道宋則之有這樣的家族跟家人,我不會讓他在媒體面前露一面,哪怕只是一個指甲蓋,你們就是透過這才查到他的吧?”
“是。”
“說什麽別人工作懈怠,你們不抱希望,我不認為憑賀家的本事,真心想找人會二十年都找不到,宋則之拿了三年的最佳導演,三年前就讓媒體曝光了,可是直到今年你們才懷疑,這未免太可笑了吧?要我說,他的存在對于你們而言根本可有可無吧,現在不過是知道了他的身份,想給你們當初的冷血找回點彌補的心态罷了。”
“可能你說得對。”畢竟生在這種大環境下,溫情會被漸漸地磨滅掉。
殷宛素有些欣賞許時念的勇氣,有這樣一個會挺身保護她兒子的人在,怪不得他願意為了她來這一趟。
“聽說你們要離婚了?”
許時念:“……”
殷宛素笑了笑:“挺好。”
“挺好??”許時念有些愠怒,才見第一次就想行使惡婆婆的權利了?還準備給宋則之找個大家閨秀不成?
“不用受賀家那套不成文的規定束縛,連結婚離婚都沒自由。”
許時念:“夫人聽過凡爾賽這個詞嗎?”
殷宛素一臉茫然。
“你可以讓人查了告訴你。”
什麽嘛?尊享了賀家給予的所有權益後,總要做出一部分犧牲。
說宋則之能夠婚姻自由挺好,他沒有賀家做後盾,過得苦不堪言時,他們可享着榮華富貴呢。
殷宛素勾唇笑了笑:“看你這樣子,應該不是在誇我。”
許時念:“誇獎的話,夫人應該聽多了,我肯定比不上那些人。”
“我有點明白章之喜歡你的原因了,就他那沉悶的性格,的确需要你這樣的人來調和他的生活。”
許時念的臉上有幾分不淡定,“別說得你好像很了解他似的,他一點都不沉悶。”
偶爾罷了。
“既然你認為他這麽好,為什麽還要離婚?”
許時念:“我無需跟你交代。”
大概就是當時情況複雜,加上腎上腺素飙升,沖動所為。
說後悔吧?有一點點。
可要她主動收回那話,她現在也做不出來。
殷宛素觀察了一會兒許時念的表情後,再次淡淡地開口:“章之的父親晚期肝癌,醫生說大概就這兩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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