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落水 “娘子似乎不甚聰明
若是如此……
向古擡眸瞥向自家王爺,以為他還有下文。
可霍停雲的這話題已經到此為止,他又道:“那些人處理掉了?”
向古低頭應是,“已經處理幹淨了,絕對不會有人查出來。”
霍停雲輕笑了聲,“向古,本王早說過,世上沒有絕對的事。世上也沒有密不透風的牆,咱們只需要将這事瞞下去,至少,在查出真相之前瞞下去,便夠了。”說罷,朝向古拂了拂手,便起身往外去,“人記得處理幹淨。”
“是,屬下明白。”向古一躬身,目送霍停雲離開琴室。
出了琴室,霍停雲輕撣了撣衣角,穿過雕花游廊,進到起居室。再出來,已經換了身黑色的衣裳。
才出來,便聽得通傳:“王爺,魏督公聽聞王妃遭遇不幸,特意差了名醫來給王妃看病。”
霍停雲掩嘴輕咳,聲音似乎有些虛弱:“快,請進來吧。”
佛生原想随便躺躺,後來身上傷痛愈烈,又不好随意動彈,只好強行忍着,可越想忍着,便越是在意,那些感覺便愈被放大。
她實在忍不下去,便喚來梅香,讓她攙扶自己起來,去院兒裏走走。
這時節正是初夏,天氣尚不算太熱,只是佛生行動受限不便,因而才走沒一會兒,便起了薄汗。
梅香替她擦去,扶她在一側的花亭休息,“幸好天氣還不太熱,若是熱起來,這傷可要化膿了。”
佛生點頭,瞥了眼四下,幽王府很大,這處別院環境清雅,栽種不少花卉,她當下便想起霍停雲。
狀似不經意道:“從前聽聞王爺脾氣怪誕,沒想到王爺如此溫文爾雅。”
梅香輕哼了聲,說起這事兒便生氣,外頭那些人成日愛編排她們王爺,什麽脾氣怪誕,什麽長相醜陋之類的……可王爺又太過淡泊,一點不在乎這些,還說随他們去。
“唉,我們都清楚,王爺是覺得自己命不久矣,故意讓他們那麽說的,如此一來,便可以不耽誤人家姑娘。”梅香又嘆氣,提起王爺的身體,王府裏上上下下沒有不愁的,全天下的名醫禦醫都已經尋遍了,可就是不見好轉。“好在王妃您來了,您千萬別聽信外頭那些謠言,咱們王爺,那可是頂好的人。”
她望了望四下,悄悄與佛生耳語:“我瞧王爺與王妃很投緣。”
佛生尴尬笑了笑,她這冒牌貨……哪裏來的投緣。瞧霍停雲那模樣,定然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之人,谪仙一般,同她這大字不識幾個,舞刀弄劍也不怎麽樣的俗人……哪兒能投緣呢?
她與梅香又閑談了好一會兒,趁機套了好些話,正預備起身回屋裏,忽然聽得一聲通傳,道是魏督公聽聞王妃重傷,特意派人來探望。
佛生一個哆嗦,差點厥過去。魏起派過來的人,難保會認出她來……她慌張地張望了一番,甚至絕望地想,要不鑽進這花叢裏罷了。
還沒等她想出萬全之策,魏起派來的人已經跨過院門過來了,遠遠都能瞧見。
佛生一咬牙,趁梅香不注意,跳進了身旁那水池中。
梅香只聽咚一聲,吓得三魂不見七魄,連忙喊人來:“救命啊,王妃落水了。”
霍停雲緊随魏起的人而來,聽聞這一聲,眼底微起笑意。
那魏起派來之人才剛跨進院門,忽然聽得這麽個消息,自然覺得不大對勁。好端端的,怎麽會讓一個傷重之人落水呢?便也加快了步子,意欲一探究竟。
今日督公派來前來幽王府打探情況,自然蛛絲馬跡都不能放過。
那人随仆役一道,行色匆匆地走近,只見衆人七手八腳地将王妃從池子裏撈上來。王妃頭發散落,身形狼狽,似乎已經昏迷不醒,被幾個仆役擡進房中。
梅香與夏荷吓得不輕,連忙又是請大夫,又是準備熱水的……別院亂成一鍋粥。
引路那仆役歉然對魏起那手下說:“大人,實在抱歉,出了這麽大的事,怕是要怠慢您了。”
他自然擺手:“談不上怠慢,自然是王妃更重要些。今日督公特意差我請了名揚天下的秦大夫來,興許能派上用場。”
仆役點頭,連連稱是,将大夫請到一旁侯着。
屋內梅香與夏荷替佛生擦拭了身體,換上套幹淨衣服,傷口沾了水,也怠慢不得,急得要哭了。
夏荷有些責備:“好端端的,你怎麽讓王妃落水了?”
梅香也不知道啊,她不過一擡頭的功夫,王妃便掉水裏了,“好姐姐,快別說了,去通知王爺,請大夫來吧。”
佛生聽着她們,心中不免內疚,可這也是權宜之計,逼不得已……何況事情還未解決,魏起的人不可能如此輕易打發。
才想呢,仆從已經領着魏起送過來的大夫到了跟前,“這位是魏督公特意差人請來的名醫,先生,請給我們王妃好好瞧瞧吧。”
梅香與夏荷自然退至一側,讓出路來。
佛生心道完蛋,若是這大夫瞧見她的臉,回去告訴魏起,她不知道自己下場如何。當日她潛伏進魏府,自然是改頭換面過的,只是那一日她遭追殺,慌忙之中卻是以真容示人。魏起雖沒見過她的真實面容,可若是那些人中有人認出她來……
大夫已然要坐下,佛生心跳得快要蹦出來……
“娘子怎麽了?”忽然聽得門口傳來霍停雲的聲音。
大夫自然懂得禮數,起身先迎霍停雲,“老朽見過幽王。”
霍停雲擺手免禮,神色擔憂地徑直走向床榻邊,一手将佛生的手握住,緊張不已:“娘子?”
他的手寬厚有力,佛生只覺得稍稍得到安撫。只是危機未解,不敢掉以輕心,心仍舊跳得很亂。
下一刻,霍停雲卻将她扶起來,擁入懷中,她的頭靠着霍停雲的肩,長發順勢散落而下,遮住半邊側臉。
霍停雲道:“還請先生為我娘子診治,斷不能有什麽差池。”
秦大夫應道:“這是自然。”便在一側坐下,托起佛生的手腕診脈。
佛生怕自己心跳得太快,暴露自己,狠狠心,将未愈合的傷口以內力逼開,血便湧出,她一下痛得幾近昏厥。
如此一來,脈象便會十分虛弱。
她迷迷糊糊靠着霍停雲的肩想,是否這十六年來沒受過的大傷,皆在這兩日受了。
霍停雲嘶了聲,慌道:“秦大夫,我娘子她的傷口似乎又裂開了……”
秦大夫只得放下她的脈搏,起身去看傷口。後來的事,佛生都覺得像夢似的,飄忽而虛幻。
好像有人給她重新上了藥,好像還有人在夢裏叫她娘子……
“有勞秦大夫了。”霍停雲又咳嗽了聲,送魏起的人離開。
見他們走遠,霍停雲才回到房中。房中安靜,床尾的玉鼎中袅袅青煙,攀上床架,榻上的人似乎做了不甚愉快的夢,眉心不展。
霍停雲走近,擡手,又是一頓,才複伸手,替她輕輕将眉心撫平,聲音柔得似一縷煙:“娘子似乎不甚聰明。”
聰明之人,可不會以自己的生命犯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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