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清晨的第一道陽光，穿過白色紗布窗簾，照進大開間的房間裏。

房間略微淩亂，門口處鞋櫃下有一只運動鞋，前頭門檻上還有一只，進門就是間客廳，朝陽方向。

右側是間卧室，推開門，就是張簡約大床，床頭櫃上擺放着昨晚沒有看完的書，書頁頁碼126。地面地毯上，散落着一支黑色圓珠筆，前頭沙發上，扔着條T恤，耷拉着沙發枕頭上。

雖然亂，但不邋遢，桌子，板凳，牆角處看不見灰塵。

卧室連着浴室，玻璃牆體裏面全是水汽，刷刷刷的水流聲裏還有人哼着歌的聲音。

歌也不成調，聽不出是那首，反正頗為輕快。

門打開了。

蕭然穿着白色浴袍走出來，一手擦着頭發，一手将沙發上的T恤，和那剛換下來衣服扔進洗衣機，嘴裏哼着歌，随手拉上厚厚的藍色綢緞窗簾布。

脫了浴袍，換上幹淨的衣服。

衣服上帶着太陽的味道。

她順手收拾了桌面上淩亂的雜物，背上小書包。

一切都弄好，也才八點，蕭然關上門，順着樓梯間，往下走。

剛到旋轉口的時候，有人招呼道：“小蕭早啊，上班了？”

蕭然回頭看，一個奶奶穿着碎花雪紡的短衣短袖，齊耳短發用黑色發卡別着，頭發的顏色是雪夾着黑層層鋪開，她從前是個老師，現在退休了，很少和別人有争執，因此面容顯得平和又可親。

蕭然租的房子也是奶奶的，就在樓上，聽說本來是要給兒子的，可年輕人都喜歡往隔壁大城市跑，奶奶兒子也一樣，房子就空出來了。

奶奶不喜歡關門，每天上下樓的時候，都能看見她。或是在看電視，或是在做衛生，有時蕭然有空了，倆人還能聊上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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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然臉上綻開笑容，跟個大孩子似的，極為乖巧說：“奶奶早，嗯嗯，我上班去了。”

“去吧，路上小心呀。”

伴着這聲叮囑，蕭然徒步穿過小區前的桂花樹，那一簇簇小朵朵花兒，散發着讓人心悅的香味，甜的叫人發顫。

小區門外放着她新買的自行車，不帥氣，很實用，前頭有個小籃子，第一眼見的時候，她唯一的想法就是。

容卿指定不喜歡。

可管她呢！

她喜歡就夠了，當場就買下。

蕭然雙手握着車把，腳踩着車踏板，大腿有勁極了，一口氣穿過了林間小道，穿過了熱鬧的早市，頂着□□點鐘陽光，明媚的光線，清新的空氣，繞過長長街道和大路，奇異覺得快樂。

可能是早餐吃了碗豆腐花，又可能是今天的天空格外藍，但更有可能是因為容卿。

總算是離開了。

這個念頭，在她清醒的時候，覺得極為痛快，半睡半醒時，又莫名覺得奇怪。

她真的離開了？

蕭然甩了甩頭，收回放飛的思緒，車停在一家大型餐廳門口。

“小蕭，來的那麽早啊！”門口的服務員沖她打招呼，蕭然點了點頭，推着車車停在背後的車庫。

換上一身白色工作服。

蕭然還沒有走到廚房，剛進走廊，就聽見廚房裏有人極為小聲的在讨論什麽。

“隔壁市有人重金找人。”

“找誰？”

“你居然不知道，聽說好幾十萬呢！不過聽說現在撤回了。”

“找到了嗎？可惜了。”

“哐哐哐——”勺子撞擊鐵鍋發出清脆的聲響。

蕭然沒聽清他們說什麽，反倒被這個吓了跳，腳步停下，順着聲音看過去。

光頭中年男子身穿廚師服，身子擋住大半個鍋竈，極為魁梧，他扯着嗓子喊：“堆在那裏幹嘛！一個個事情都做完了嗎？料備好了嗎！就說閑話。”

聲音洪亮，氣吞山河，這是廚房的副廚師長。

說是副的，其實比廚師長權力要大，事都是由他來管，總廚很少會過問。

原本聚在一堆的人，臉上帶着讪笑，散開，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

“何師傅早。”蕭然打了個招呼，邊走過去，邊系上腰帶，黑白細格子勒出完美的腰部曲線。

光頭師傅表情柔和些，點頭道：“早啊。”

蕭然嗯了聲，走到右側冰箱前，冰箱門是透明的，裏面有什麽食材都能看見，紅的，藍的，綠的，五顏六色筐子裏放着各式各樣的食材。

她伸出白皙的指尖，由左到右點了點。

蔥花，香菜快沒了。

需要切上一點。

“小蕭，你快來一個月了吧？不想着回家看看嗎？”何師傅問她。

蕭然擡頭，看見他一手拿着大鍋，一手拿着竹子做的掃帚，測斜将鍋裏髒水倒出來，水濺到白色圍裙上，印上黃色小花。

她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

“不回。”蕭然低頭，眼不見為妙，扭身将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抽出來。

嶄新的，銀色金屬光澤，鋒利刀口，被洗的幹幹淨淨，這是蕭然的刀。

整個廚房最幹淨的一把。

她喜歡它，就像是喜歡一切幹淨整潔的東西，雖然她也忘記了原因。

那天蕭然在醫院門口聽見裏面說話聲，知道容卿醒了，最開始是驚喜，人之常情。

就算沒有愛情，容卿與她也是不同的，她從來都希望對方好。

可緊接着就是一個念頭。

跑！

不跑幹嘛？等着對方拉拉扯扯，又吵上一架，吵得面紅耳赤？

蕭然不保證自己那個時候還走得了。

徐秘書一開門，自己幹脆扭頭就跑。

離開容卿後，來到了這個靠海的城市，離家車程大概3個小時，離容卿所在的城市2小時。

一來回家近，二來畢業還有很多東西都沒有弄好，總得拿到畢業證吧？

住是住下了，可找什麽工作呢，相關行業的公司不敢進，其他大公司專業不對口也一時找不到合适的。

玩也可以，她手上買股票賺了些錢，也能憑借之前的工作經驗在網上接些小活。

可不知道怎麽的，她難得的，有些亢奮，覺得自己身上充滿力量，非得幹點什麽才好。

她想了想，喜歡吃，記得9歲的時候，寫過篇小作文，就是要當個廚師，幹脆就找了現在的工作。

別說，還是挺有樂趣，尤其是看見幹淨的桌面，嶄新的刀具，火苗子舔鍋底，發出幽藍色的光，配合着大廚熟練流暢的動作，有種怪異的美感。

至于容卿喜不喜歡，生不生氣，她是顧不着的了。

蕭然想到這裏，切香菜的刀停了停，擡頭看向牆壁上的挂鐘。

八點零五十分五分。

蕭然一手放下刀，走過洗手臺用手腕推開水龍頭，稀裏嘩啦的水沖洗着白玉一般的手，她一手抽出腰上白藍條紋的手帕，眼睛看着桌面放着的手機。

手上漫不經心的擦拭水珠。

“嘀嘀嘀”短信來了。

黑屏突然亮起來，在鋼鐵的桌面打轉，發出滋滋滋的聲音。

何師傅側過頭看了眼手機，臉上露出笑容，“你男朋友真是粘人，天天卡發短信，趕緊給人回個吧。”

“好。”蕭然沒有反駁，也沒有第一時間回信息。

反倒是過了幾秒，臉上露出幾分糾結，最後還是拿上手機。

播下了那串熟悉的電話號碼。

電話剛響，立馬挂掉。

免得和電話那頭人對話。

蕭然收起手機，望着還沒有切完的香菜，長嘆了一聲，這會她又像是個大人了。

滿腹心事的大人。

何師傅硬是沒有看懂，搖了搖頭，繼續幹手上的活計。

天還沒有亮，黑沉沉壓着大地，一切都是灰蒙蒙的。

容卿站在靠牆壁的死角，低頭看手表。

六點二十分。

不遠處老式職工樓下，走出高個的女孩，她低頭穿過老舊的門梁，身上穿着黑色白邊運動服，寬松褲子用條細細繩子打結，露出發亮的腳踝。

她站在門口，彎了彎腰，側身伸展開胳膊，長手長腿，比例極為協調，做完熱身後，轉頭往河邊方向小跑。

出發時間，比昨天早了十分鐘。

容卿心裏想着，身子不遠不近的跟着對方跑起來。

她已經跟蕭然大半個月了。

手機現在都可以查到城市定位，她花了一個星期的時間，就找到了蕭然。

可她到底沒有逼她回去。

不是不怕，萬一又出了點什麽差池，蕭然和她還會重生嗎？

她不敢賭，也不能賭。

可又不放心蕭然一個人在外面，幹脆把手上的工作整理一下，交代好事情，搬到這座城市來。

公司必須要回去的時候，開車兩個小時的距離也不遠。

她完全可以。

可——

這小半月的時間裏，她發現蕭然似乎和她記憶裏的人，不太一樣。

此時這個晨跑，充滿活力的蕭然，是她所認識的。

過會去吃豆腐腦的蕭然，則完全陌生。

蕭然已經連續吃了一個星期的豆腐腦，容卿從來不知道她那麽愛吃這個。

還有很多。

很多熟悉和陌生的事情，她都不知道。

她知道蕭然很受歡迎，可她不知道原來蕭然不僅僅受同齡人的喜歡，老人，甚至小孩也很待見她，她更加不知道原來—

蕭然并不是真的沉默寡言。

她可以跟走丢的小朋友，聊一個晚上，抱着小朋友在家樓下耐心等粗心大意的父母回家。

還有很多。

她所不知道的。

容卿遲疑了，這是她的第一次戀愛，她是頭一回，蕭然也是。

她說不清自己是不是愛蕭然，很多時候，她覺得蕭然就是她的一部分。

蕭然應該是她的一個夢，玫瑰色的，十六七歲挂在枝頭，滿牆滿牆的開放，她将自己所有的幻想，所有的憧憬，所有關于美好的詞，都給了蕭然。

她是白紙，蕭然同樣也是。

兩張幹淨的，沒有任何痕跡的白紙，乖巧的，攤在桌面上作畫，任由一個新手作畫。

容卿想的太多了，對于蕭然，她有着太多美好的想象。

她想的太多了。

反倒看不見蕭然，她自己。

咕咕咕——

容卿回過神來，看見對面又在吃豆腐腦，吃的一腦門汗的蕭然，臉上不由露出笑。

看餓了。

今天吃什麽呢？不如就試試豆腐腦吧。

作者有話要說：  各位餓不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