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一無所有的容卿醒了。

樓下傳來吭呲聲和流水的聲音，窗外有人細碎的說話聲從縫隙來傳來。

眼皮很沉。

容卿先是睜開了半只眼。

也不知道是昨晚熬了夜，還是其他原因，光線格外的刺眼。

容卿又把半只眼睛閉上了。

眼睛仿佛被千斤重拉扯，彼此粘連在一起，不肯分開。

想睡。

可。

容卿模模糊糊的想到，今天該是個晴天。

可以和蕭然去逛逛。

海邊應當不錯吧。

昨天看到的集市好像也很熱鬧。

隔壁的小島呢？

安靜的躺着，曬曬太陽，什麽也不幹，蕭然會喜歡吧。

想到蕭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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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卿睜開了雙眼，望着白牆，緩緩從被子裏探出半只雪白的手臂，纖細指尖勾起桌面的手機，輕巧的按下圓圓的小點。

手機屏幕亮起，7點20分。

白手腕向下一彎，手機被放下。

容卿躺在床上，正對着天花板，天花板是道白牆，很白，白的接近發膩，讓人發虛，讓人懷疑自己是在哪裏。

不看了，不看了。

容卿挪開視線，望向窗外，一望無際的藍色和黃色，隔着一條模糊直線。

她意識到這是蕭然的家。

是的。

蕭然的家，她好好的活着，一切都還來得及。

這念頭給她些力量，從身體某個角落湧起，使她離開了床。

她坐起身子，掀開雪白的被，修長的腿從被窩裏伸出，汲上純黑色的拖鞋，軟軟的鞋底，踩在上面，軟乎乎的，仿佛不在平地上。

容卿望着地面。

地面什麽都沒有。

她只是呆呆的望着。

不知道為什麽，容卿心裏有些莫名，不知道從何說起的情緒，像是一團毛線越理越亂，無論如何都理不好。

她真的能和蕭然好好的在一起嗎？

容卿不确定。

昨天走了個臭棋。

是的，事到如今，容卿不得不承認。

她騙了蕭然。

她到底想要什麽？

容卿忍不住問自己——她想要蕭然。

可絕不僅僅是蕭然。

她想要的，是...。

她始終說不清楚。

可她清楚的知道，她想要的，不僅僅是清晨的擁抱，不僅僅是身體的靠近，不僅僅是兩個人呆在一個房間，不僅僅是彼此牽着手。

更加不是身份，地位，金錢，抑或是任何其他的東西。

她想要蕭然抱着她，更想要的是，她抱着她的時候，是快樂的。

她們都是快樂的。

不是迫于任何東西，僅僅是因為蕭然想要抱着她而已。

她是貪心的。

她承認。

可她能怎麽辦，事情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倘若她不說話，她就連人也留不住。

可恥。

她真的可恥。

容卿有那麽一瞬間猶豫了。

說實話嗎？

可說完又該怎麽辦。

蕭然知道自己被騙了會是什麽态度。

可想而知。

容卿雙手撐着床墊站了起來，随手拿起凳子上的白色外套，光滑的面料發出細細簌簌的聲音，她遲疑的站起身往樓下走去。

順着旋轉樓梯而下，一樓沒有人。

廚房裏倒是有聲音，容卿猜想是蕭然，從前在家的時候，蕭然偶爾也會給她做早餐。

暖黃色的燈光從廚房門縫露出來。

容卿修長的手指輕輕扭動，門開了。

裏面是蕭父，他親切的說：“醒了啊，外面坐會吧，馬上就能吃早餐。”

竈臺上炖着一鍋粥，熬出了米油，薄薄一層咕嚕咕嚕的冒着泡。

容卿有些茫然的望着鍋，耳邊響起了蕭父的聲音：“找蕭然嗎？她回房間了，一大清早的，也不知道幹嘛，嘴裏嘀嘀咕咕的算賬，這孩子是不是在外面欠債了？”

容卿擡頭瞧見蕭父皺着眉，眉間的擔心是真實的，好像蕭然果真就在外頭欠下了許多債務一樣。

“沒有，叔叔你放心。”她堅定的說。

“真的？”

容卿确信：“真的。”

“那這孩子嘀咕些啥，還說錢不夠，問她又不說，說來不應該啊，蕭然從小花錢就很有計劃，七八歲大的時候就有個自己存錢罐，剛剛嘀咕說不夠。”

蕭父手持着湯勺扒拉着砂鍋，他低頭看着綿密的白粥滑動，心裏滿是疑問，剛想說什麽，耳邊就聽見容卿說：“我去問問她吧。”

也好。蕭父剛想說委婉點，一擡頭門口的人影就不見了。

跑的還真快。

蕭父笑了笑，放下勺子，将案板上的蘭花蟹切開。

....

算錢？

算什麽錢，蕭然最近有什麽需要用錢的地方嗎？

容卿想了想，沒有想到。

是因為自己？

不可能。

容卿否認了自己，她沿着樓梯鐵青色的欄杆往上走，腳步小心克制着走到蕭然的房間外。

門沒有鎖。

輕輕推開，門發出細微到可以忽略的聲音，可房間過于的安靜，刺啦的聲音便顯得格外的明顯。

容卿有些緊張，她悄悄探出頭往房間內看去——

空無一人。

咦。蕭然去哪裏了？

容卿掃視一圈房間，空蕩蕩的房間就只有窗臺前的位置擺放着電腦桌，屏幕亮着光，桌子左手邊放着一本筆記本，頁面被風吹起，發出呼啦呼啦的書聲。

卧室右側衛生間裏有燈光。

大概是在衛生間吧。

容卿松了口氣，輕聲走進房間，目光左右看着，進來的第一印象是整潔。

床上四件套顏色是藍色，如深夜的海一般接近黑的藍寶石，被套四個角落整整齊齊罩住床墊，朝上的那面很平坦，床頭櫃的位置擺放着一只手表，橢圓的表盤發出機械轉動的聲音。

整個房間不知道是因為東西少，而顯得格外整潔，還是因為整潔，而顯得東西少，總之看起來十分舒服。

容卿一向喜歡幹淨整齊的環境。

她情緒莫名好了些許，她腳步輕松往裏走，漫不經心掃了一眼電腦屏幕界面。

蕭然似乎剛剛走沒有多久，屏幕還是亮着的，界面停留在找工作的網站上。

求職？

容卿愣了愣，倒不是覺得蕭然找工作奇怪，而是覺得會不會有點太着急，前幾次還聽她說打算拿完畢業證玩上一段時間。

她急什麽？

容卿又想到剛剛蕭父說她在念叨錢的事情，難道真的欠錢了？

可不應該啊，蕭然的性格，她是很清楚的，對物質要求不高，吃喝住行都很随和，不至于欠下外債。

不會是被人騙了吧？

容卿越想越有可能，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目光又掃視着桌面右上角放着存錢罐。

罐子向下的那面鼓着，像是被什麽東西墊着，站不穩似的。

底下有什麽東西嗎？

容卿疑惑的伸出手，正打算拿的時候，背後傳來了腳步聲，那腳步聲急促的走向自己的方向。

她感受到一陣風由背後而來。

溫熱的身子迎了上來。

蕭然在自己的身後。

容卿一瞬間呼吸緊了，身子半刻也不敢動彈，空氣中彌漫着奶香的味道，像是記憶裏的千百次相擁前的預兆。

她不敢動，眼睛看着桌面，忽然一只手臂伸向了她的腰肢，距離近，那指尖似乎碰到她，又似乎沒有。

手沒有停留，直接拿起了桌面的存錢罐。

容卿疑惑着順着手離開的方向看去，只見蕭然眼神飄忽的将存錢罐底面朝向自己的肚子，強裝随意的說：“醒了啊。”

“醒了。”

蕭然平靜往後退了一步，眼睛看着容卿，手悄悄地把存錢罐往床上藏，嘴上還在說：“那洗漱好了嗎？我爸煮了海鮮粥，一會你可以喝點，挺好喝的，也沒有放什麽奇怪的海鮮，我看你都吃。”

“剛起。”容卿往前走了兩步，視線正好瞧見存錢罐的地面，似乎貼着一張紙條，寫了她的名字？

呼的一聲。

被子一拉，存錢罐被蓋上，就只是看了容卿的名氣。

寫什麽了？

那麽神秘。

容卿擡頭看了蕭然平靜的望着自己，淡淡說：“怎麽了？”

“沒事。”

容卿搖了搖頭，腳步遲疑的往外走，心裏卻老覺得有些不對，臨到門口處還是停下來，她回頭有些猶豫的說：“蕭然。”

“嗯？”

“你最近很缺錢嗎？”

蕭然愣了，她茫然重複一邊：“很缺錢？沒有啊。”

容卿看向了窗戶的位置，電腦桌上的電腦屏幕變成屏保圖，求職界面隐藏，只剩下一只歡快的魚兒游來游去。

蕭然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仿佛明白了，她輕描淡寫的解釋：“先看看，早點準備。”

只是這樣嗎？

容卿站在門口的位置，她的确有些擔心：“早上你和蕭叔說差錢指什麽。”

房間陷入安靜。

容卿望着蕭然，望着她的眼睛，見她有些無奈用手扶着額頭，擋住了大半張臉悶聲說：“我爸真是的。”

“我只是随意算算帳而已。”

“算什麽帳？現在騙人的招數挺多的，我有時候都會晃神。”

容卿正組織着語言，就看見蕭然放下了手，一臉好笑的看着自己說：“騙人？沒人騙我，你想哪裏去了，我是在算生活費而已。”

啊？

容卿眨了眨眼睛，生活費？這個？

需要很多嗎？

容卿忍不住問了出來，蕭然看了她一眼點頭：“其實也還行，看怎麽花而已。”

也不知道怎麽回事。

容卿老覺得蕭然是把自己的生活費也算上了，她這是打算養自己嗎？

真的？

容卿有點不敢相信，試探說：“那我少花點？”

“我覺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