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離老子遠點

紀燦希氣得腦袋發昏，剛走出校門時，正好碰到懂禮貌好學生陳一諾正在幾位同學的簇擁下走進來，陳一諾看到紀燦希，眼神明顯的顫了一下，

紀燦希也知道這不是她的錯，可他還是語氣嘲諷道：“祝你旅行愉快啊陳同學，回來的時候，希望你能保住你第二的名次。”

陳一諾剛想說什麽，某人就牛逼哄哄的離開了。

媽的紀燦希，神經病，老娘跟你有仇是不是，一天不怼我你就不痛快！

好孩子陳一諾只能将憤怒發洩在肚子裏，但一進到自家車子裏，臉色到底是挂不住了。

“怎麽啦寶貝，和同學告別不愉快啊。”陳媽媽在前座問道。

“沒有，遇到個傻子。”

陳爸爸笑道，“哪有這樣說同學的，馬上要走了，要給老師同學留下個好印象啊。”

“啊。”她有氣無力的哼一聲，“爸媽，我走了，真的不用再碰到紀燦希了吧。”

“就是那個每次考第一名的同學啊。”

“哼。”陳一諾抱着雙手，“考是肯定考不過了，我躲開還不行嗎？”

紀燦希同學正憂傷的在大街上游蕩，為了這次去日本的旅行，他特意攢了一筆錢，還學了一些簡單的日語，可惜現在都成了泡影。

其實去哪兒并不重要，關鍵可以暫時離開這兒。晚上的燈光亮起來，櫥窗上倒映着他失望憂傷的一張臉，他閉了閉眼睛，離開，離開那個每晚都要回去的地方，那該多好······

口袋裏的手機響起，紀燦希的眼眸黯了黯，那邊的聲音一如的溫柔：

“燦希啊，快點回來吃飯，你表哥今天回來啦。”

紀燦希心裏更是不悅，他随便扯了個謊，“哦，那，那小姨你們自己吃吧，我在外面吃過了。”

“在外面吃什麽？趕緊回來，你表哥還帶了朋友回家呢。”小姨的聲音聽起來很高興，“對了，記得買菜回來啊，要買牛肉、胡蘿蔔、青椒······哎算了算了，我直接發菜單給你好了。”

紀燦希悶悶的答應一聲。

提着買好的菜回到小姨家，客廳內，表哥在沙發上玩游戲，旁邊一個女生在吃水果，看見他來，微微笑了一下。

穿着圍裙的小姨腳步輕快的走出來，把紀燦希往廚房裏推，催促着：“呀快點快點，你表哥早就餓了啊。”

紀燦希沒有說話，戴上圍裙後，悶着頭在廚房裏忙碌。

做好了菜，小姨招呼大家吃飯，姨父從書房裏出來，表哥戀戀不舍的離開了手機，他的女朋友倒是一直盯着紀燦希看，揶揄着說，“阿超，你這弟弟可比你帥多了。”

表哥一把抱住她，“你眼睛什麽時候出的問題。”

飯桌上，小姨不斷給表哥女朋友夾菜，“欣欣啊，多吃點兒，瞧你這麽瘦，可不要學其他年輕女孩子減肥啊。”

“好嘞阿姨，我不減。”韓欣的目光又滴溜溜轉到沉默不語的紀燦希身上，笑着說，“弟弟做飯可真好吃，特別合我的胃口。”

紀燦希眼睛盯着飯碗，瞧也不瞧她。

小姨幹笑了一聲：“哈哈，燦希都是跟我學的，男孩子嘛，要是會做飯，以後才能讨老婆歡心啊。”

韓欣推了推表哥：“聽到沒有，你可從來沒為我下過廚。”

表哥擰了擰眉：“沒聽過君子遠庖廚嗎，我做那些娘們唧唧的事兒幹嘛。”

小姨趕緊道，“對對對，他們又不一樣，這兩個人成家，只要有一個人會做就夠了嘛。”

韓欣故作歡喜的拍拍手：“我也不會做，以後就一起喝西北風好啦。”

其他人：······

過了一會，韓欣又問道：“弟弟快要考大學了吧，是不是也打算和你哥哥一樣，去國外留學啊。”

紀燦希：“我······”

小姨急忙道：“燦希沒想走那麽遠，他說了，只考本市的大學就行了，這樣也方便照顧家裏。”

韓欣：“哦，是嗎？”

紀燦希頓了頓，搖頭：“不是，我還沒決定。”

飯後，紀燦希刷完了碗，往房間走時，表哥倚在牆邊，一邊打游戲一邊說：“喂，二樓的客房，給你未來嫂子住的，去鋪一下床。”

紀燦希盯了他一會，随後沉默的往樓上走。

剛剛鋪好床單，正在套被子的時候，韓欣推着箱子進來了，“我今晚睡這間？”

“嗯。”

她突然走過來躺在床上，微閉着眼睛道，“還挺舒服的。”

紀燦希瞬間想把手中的被子丢掉。

“喂，弟弟，”韓欣突然睜開眼睛，“他們一家都挺混蛋的，是吧。”

紀燦希：“······”

“本來我還覺得，像你哥這麽混蛋的人，是人間少有，結果今天見到他們一家，還真是不奇怪了。他爸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他和他媽，簡直是一模一樣的讨厭。”

紀燦希：“那你為什麽，還和他在一起？”

韓欣：“混蛋是混蛋，但還算舍得給我花錢。”

紀燦希不說話了，突然，他感覺自己的手背涼涼的，韓欣貼了兩根手指在上面，低聲又暧昧的說：“我就見不得你這麽俊俏的男孩受委屈，他們對你一點都不好，是不是？”

紀燦希毫無波瀾，甚至還覺得有點惡心。可他一時也沒有推開。

韓欣更湊近了點：“你應該也很讨厭你表哥吧，要不要我告訴你最好的報複方法？”

她的手朝着紀燦希健壯的手臂摸去······

“媽的你腦子有坑是不是！老子一聞到你的香水味就想吐，滾你媽蛋，離老子遠點，自己套！”

紀燦希把套了一半的被褥直接丢到她臉上，蓋得嚴嚴實實。

胸中翻湧的惡心一時褪不下去，剛剛出來，小姨又把他叫到書房。

“燦希，你今天在飯桌上的話，是什麽意思？你不想留在本市上大學？”小姨開門見山的問道。

紀燦希嗯了一聲，悶悶道，“我從來也沒有說過要留在本市。”

“可，可你不能走那麽遠啊，燦希，小姨不是跟你說過嗎？去哪兒上大學都是一樣的，你不要再像你表哥跑那麽遠了，你也知道，家裏準備開一個面館，還需要人手，這個時候······”

未來還要和他們一家綁在一起？紀燦希渾身打了個寒顫，他對小姨向來是百依百順的，連一絲反抗的念頭都沒有。可唯獨這件事，他無法妥協，“我不能，不能留在本市。”

小姨氣惱又無奈，求助的目光轉向姨父，他放下修改學生作業的鋼筆，面無表情道，“這事兒，還是聽你小姨的。”

書房內一下子沉默下來，紀燦希打定了主意，也不預備和他們多争執什麽，反正到時候填志願是他自己的事兒，誰也礙不着。

“燦希啊，本來有件事，小姨想等你上大學之後再說的，可是現在，我只好先拿給你了。”她慢悠悠的起身，從身後櫃子裏捧出一個木匣，拿出一張泛黃的紙條，遞到紀燦希面前。

他渾身一抖，竟不敢去接，他太清楚這東西了，之前已經遞給過他兩次。

欠條······

他父母欠小姨家的錢，之前的兩張欠條，數額還不算多，一張五千，一張一萬，從初中開始，紀燦希就各種打工，錢總是不夠，不夠！

自己的學費，交給小姨的生活費，父母欠小姨的錢，後者磕磕絆絆都差不多還清了，可是現在，現在他接過來，看到上面和之前兩張一模一樣的字跡，還有那龐大的數額······他只覺得頭腦一昏，差點站都站不穩。

五，五十萬！

紀燦希驚惶的看向小姨：“我爸媽，我爸媽他們怎麽會······怎麽可能欠這麽多·······”

小姨悠悠的嘆口氣：“當時你母親生病，動了兩次大手術，吃的藥也都是國外進口的，簡直是往醫院裏砸錢······雖然後來沒能救回你母親的命，但好歹讓她多活了幾年，這錢，花得也值了······可這筆錢，是我們家當時全部的存款，哎，當時真的是提心吊膽的過日子，怕你姨父的工作沒了，怕你表哥會生病，哎真的是想都不敢想······”

紀燦希只覺得腦子嗡嗡的，這條幽長漆黑的隧道，好不容易要走出來了，卻要再次走進黑暗裏。

到底還有多長的路要走。

“燦希，小姨把這個拿出來，并不是催你還錢什麽的，只是希望，你能好好考慮一下你的未來，不要讓我們失望，好嗎？”

好嗎，好嗎？紀燦希只覺得全身發冷，書房裏的空間那麽逼仄，空氣那麽稀薄，他差點都呼不出氣來，只能離開。

※

很晚很晚了，有家的孩子早在父母的催促下上床睡覺了。紀燦希沒有家，自從他有記憶開始，他就住在那間矮小的暗無天日的地下室內，他被告知要為自己的人生負責，還要對自己父母欠下的債負責。

好想離開，好想好想離開······

不知不覺，他已經來到廬城的尾心橋，他倚着橋面，再一次看着橋下的滾滾江水，黑暗無邊的水面，似乎可以吞噬掉全部的悲傷、快樂，一了百了，再重新歸于平靜。

紀燦希很多次想，如果他離開了這個世界，他人的反應是什麽呢？

有人會覺得惋惜，有人會覺得如釋重負，有人會覺得開心吧，各式各樣的反應，但他就是想不到，想不出來——會有一個人，會因為紀燦希的離開而傷心。

真正的傷心，是那種最重要的東西從心裏剜走的那種痛。痛不欲生。

那是人與人之間最大的感情羁絆。

他想要，可是他沒有。

紀燦希，你活得好慘啊。他對自己說，望着那黑不溜秋的江面，他感覺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已經跳了進去，什麽時候再來一波重擊，他再把剩下的部分全部推進去。

他低頭看了太久，脖子都酸了，仰起頭看天——星星都他媽這麽閑，全都聚出來閃啊閃的。

把他想死的心都閃沒了。

“明天肯定是個好天，現在死了，就看不到了。”紀燦希嘟囔着，翻個身，背靠着橋面。

他這才注意到，離他七八步距離，一個衣衫褴褛的老者也站在橋面，似乎一直在觀察這邊的情況，見他轉過了身，才把頭轉過去，盤腿而坐。

乞丐在哪裏都能開張啊。

紀燦希認得這位乞讨者，但從未看清他的相貌，他總是戴一頂破洞草帽，拿着手杖，頭發一卷一卷的耷拉下來，不知蒙受了多少灰塵。

之前紀燦希打工的面包店，還有他現在所在的便利店，到了晚上，這位老者總是無聲的守在門口，等着紀燦希把那些過期的食品拿給他，再悄無聲息的離去。

但這幾天他沒來，紀燦希還擔心他是不是生病了。

“嗨。”紀燦希走過去，他想找個人說話，無論對象是誰，可是一走到這位老者面前，又不知該從何開口。

“年輕人遇到什麽事了嗎？”沙啞的聲音從那帽檐下傳來。

紀燦希笑了一下，“哦，想快點變老。”

“哼，幼稚。”

“真的想快點變老啊，現在的日子趕緊過去就好了。”紀燦希閉上眼睛，晚風拂過他的臉龐，這是一張頗受老天眷注的臉，耀眼奪目，但生活，卻總喜歡捉弄他，打壓他。

“你的······家裏人，對你不好嗎？”

“呵，好？”紀燦希苦澀道，“我也不清楚，好壞沒有對比，我怎麽知道好不好呢？我只知道，我想逃離現在的生活，我只知道，我不想做紀燦希。唔，如果不做紀燦希就好了。”

“年紀輕輕的，怎麽會有······咳咳咳咳·······”那老人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

“老伯你沒事吧。”

紀燦希趕忙蹲下身，想去查看他的臉色，卻被老者強硬推開，“什麽人都敢碰，萬一這病傳染呢！”

紀燦希笑着聳聳肩，“那就當我倒黴啦。老伯，去醫院嗎？”

“不要你管。”老者很有骨氣的站起身，撿起他的破破爛爛背在身上，別有深意的看他一眼，“顧好你自己。”

望着他矮小的身影漸漸遠去，紀燦希頓生無力之感。

自己還背負着巨債未還，未來昏暗的看不到光，他又能對誰的人生負責呢？

作者有話要說：

紀燦希，慘兮兮，抱抱小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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