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有一個甜橙男孩

早上六點鐘，紀燦希被響了三遍的鬧鐘吵醒。

地下室還是一片昏暗，少年從雜亂無章的書桌前支起頭，昨晚本來打算刷完一張數學卷子就睡覺，結果卡在了最後一道大題。

好在是算出來了。頭腦昏昏沉沉，打了個長長的哈欠，眼睛一瞥鬧鐘，神智瞬間清明：

媽的，遲到了！

他立馬從座位上彈起，想去床頭拿換洗衣物，不料被腳下什麽鬼東西一絆，摔了個狗吃屎。

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梳洗完畢，一路狂奔邊扣着外套扣子，扣完後紀燦希扒拉幾下亂糟糟的頭發，慘了慘了，這下鐵定要扣錢了！

繞過幾條幽深的巷子，再穿過眼前的巷口便是大馬路，紀燦希正考慮要不要奢侈點打個車時，旁邊的巷口忽然傳來幾道難聽刺耳的咒罵。

幾個大男生圍着一面牆，差不多的高個頭，後背結實有力，嘴裏卻不幹不淨。

又來！紀燦希心裏咒罵一聲，他每次打工抄的這近道，不知道發生過多少次不安定事件，不過這巷口彎彎繞繞的，又是一堆快要拆遷的空房，私密性極好，最适合發生點龌龊事。也難怪抓都抓不完。

但自從上周這裏有人動了刀子，紀燦希報了警，晚上回來後就安靜了不少。這才過了多久。

他一邊快速走着一邊拿出手機要報警，靠手機竟然沒電了，怪不得這一早上這麽安靜！

已經走出巷口了，平時那麽難等的公交車及時雨一般的駛來，紀燦希心裏糾結了一下，算了吧，不過是幾個小屁孩，出不了多大的事兒！

※

巷口的這邊，一陣拳打腳踢之後，為首的男生惡狠狠道：“媽的瞧瞧你這個熊樣，老子找你要錢是你的福氣，還敢告狀！平日是對你太好了是吧······”

說着，半舊的球鞋踩在那手背上，痛得地下的人驚呼起來，旁邊幾個好像聽到什麽了不得的事，嘻嘻哈哈笑得像二百五。

“我說，現在打劫的都這麽勤快啊，起這麽早？”

一個戲谑的聲音傳來，那幾人回頭一瞧，一個高大的身影立在那裏，嘴角含笑，眼神卻是冰冷的，隐藏着怒意。他穿着白T黑褲，單肩背着書包，簡簡單單，渾身上下卻寫滿了不好惹。

為首的男生皺了皺眉，“你是哪根蔥，少他媽多管閑事！”

“我呀，”紀燦希把書包一扔，閑閑往前走了幾步，“我是你爹。”

“你他媽找打——”那男生說着要往前撲，胳膊卻被一旁的小弟拽住了，小弟低聲急切的勸着：“大哥，這人好像就是紀燦希，媽的就是最愛多管閑事，挺能打的，要不咱們······”

“呵，不用，老子今天就讓他管不了閑事！”

說着瘋狗一般的撲上來，紀燦希一躲，制住他的手腕，往後一掰，再一腳狠踹他的小腿肚，那人發出鬼哭狼嚎的慘叫！

其他幾個人也撲上來，紀燦希眼眸一黯，将那人丢垃圾一般丢出去，再一拳擊中一人的左臉，長腳一蹬，又踹向另一人的肚子。

紀燦希實在趕時間，下手比平常利落狠得多，也沒有附贈一番教導，幾個人灰頭土臉的跑了。

他調勻了氣，去撿自己的書包，又見被欺負的孩子一直縮在牆角不動，他沒法安慰太多了，沖着他丢下一句：“自己去包紮，有事就來清和四中找紀燦希。”

空無一人的長巷，陰暗的角落裏，那人緩緩擡起頭，嘴角泛起微笑。

※

因為早上這一插曲，足足晚了半個小時。

紀燦希一走進便利店就有準備了，對交班的同事快速道，“下次我補回來。”

和他一起在這家便利店打工的也是清和四中的學生，一個個子嬌小的女生，暑假來這裏是為了攢她家愛豆的演唱會門票，和他不同，他是為了生存。

平日裏晚了五分鐘都要斤斤計較的臉，今天卻格外寬容，張寧笑着說：“也真是稀奇啊，你居然還會遲到。昨晚又熬夜看書了吧，大學霸。”

“什麽事？”紀燦希對人一向沒有耐心，張寧一看就有事求他。

“嘿嘿，腦子真聰明。”張寧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遞到正在穿店服的紀燦希面前，“去日本，記得幫我帶這些。”

上面是長長的各類護膚品化妝品的清單，紀燦希掃了一眼，沒有接，他眼睛還盯着電腦屏幕：“結果還沒下來呢，我也不一定會去。”

“你別開玩笑了，你要是不去，誰還能去啊。而且排名昨晚上就出來了，你沒看嗎？第一名！”張寧怪叫着。

“是嗎？”紀燦希唇邊露出微笑來，“我忘了查。”

再開學他們就是高三生了，每所高中對高三的學生最是優待，清和四中尤甚。他們的校長在高二期末考試前就發話，年級前十名的同學，在暑假可以去日本游玩一次，來回機票和吃住都由他負責。

這樣的機會對其他同學可能不算什麽，但對紀燦希卻是尤為珍貴的，從小到大他從來沒有去哪裏玩過，不斷的打工、學習，他真的也渴望出去玩一玩，放松下心情。

張寧趁機把那紙張塞到他店服的口袋裏，“別忘了哦，我的好同學。”

“你要的那些我都看不懂啊。”

“沒事兒，你去店裏了直接拿給店員就好啦，我查過了，那點東西一家店就能買齊了。”

店裏來了幾個客人，買了三明治和咖啡，紀燦希這才想起來他沒有吃早餐，肚子咕咕叫得厲害，去櫃臺那邊掃了一些已經過了保質期的面包和飯團，撕開透明的包裝，快速塞進嘴裏。

解決完早餐，張寧還沒走，靠在櫃臺後面刷手機，一陣陣的嘆氣。

“不回去補美容覺？”紀燦希在架子前補新貨。

“我想等一等，看那個‘甜橙男孩’今天過不過來，你知道嗎？他要轉學了。”

紀燦希知道他說的是誰，但也并不在意，“哦。”

“媽呀我又失去了一個打工的動力，真想知道他為什麽要走啊，是我們店內的橙子不新鮮了嗎？”張寧又開始胡言亂語。

這家便利店的橙子老貴了，但每次都不會有剩，賣得還最好。其中的兩個必定是被一雙纖細修長的手包了，那個人幾乎每天都來，但每次都是一副冰冷的臉。

怎麽會有“甜橙男孩”的外號呢？

紀燦希想不通，但張寧每次都叽裏呱啦的亂叫：“他就是笑過嘛，笑起來還有兩個小梨渦，可甜了！你就是不注意看人家！”

看那麽仔細幹嘛，又不會多給我加工錢。

紀燦希補完新貨，回到櫃臺前，卻發現張寧的眼神不太對，她怯怯看了他一眼，視線又轉回屏幕，如此重複三次，紀燦希忍不住了，“有屁快放！”

張寧撓了撓頭，“那個，挺奇怪的呀，你沒有收到通知嗎？要去日本的十位同學都已經去學校了，我同桌也在裏面，他們都見過校長，也确定好出發時間了。”

※

“哦，你說那件事啊。”人到中年的班主任周海用梳子撥了撥頭頂稀疏的頭發，試圖掩蓋一些，“你成績考得是不錯，可這次的名額沒有你，等下次吧，啊。”他雲淡風輕的解釋。

紀燦希咬着牙：“我是第一名。”

“哎我知道，名次都擺在那呢，”周海放下梳子，瞥了他一眼，“可當時也說了，名次不是唯一的标準，不是考得好就能去的。”

紀燦希挑眉問道：“哦，那前十名中還有誰被換掉了？”

“咳你沒完了是吧！”周海看了看屋內，壓低了聲音道，“你也不想想，這次去日本，衣食住行那都是校長自己掏腰包，誰能去，那還不是他全權決定的嗎？我說你啊，也該好好檢讨一下你自己，你說說你平時啊，仗着自己成績好，既不尊敬師長，也不團結同學，整天兇巴巴的，誰想帶你出去玩啊，那不是活受罪嗎？”

紀燦希握緊了拳頭，沒有回話。

周海以為自己的勸告有效，還來勁了：“你也覺得老師說得有道理吧，多向別的同學學習學習。你瞧瞧人家陳一諾，人成績雖然不如你，但哪個老師不喜歡她，哪個同學不擁護她，你平日裏也不該光顧着打工，多和人家······”

“老師為什麽要把和我其他同學比？”紀燦希冷着臉問。

“你說什麽？”

“既然話題都說偏了，那就幹脆更偏一點。老師喜歡把我和其他學生比較，那我也可以把你和其他老師比較吧。”

此言一出，原本還有些輕微說話聲的辦公室一下子寂靜了。

周海正氣得發抖，只瞧紀燦希一字一頓的對他說：“您和我們原來的班主任李真老師相比，真是差得遠了，建議您無論從做人還是學問，都要向她多學習學習。”

說罷，他朝周海點點頭，氣場十足的出了辦公室。

周海的手裏還捏着梳子，好半天才切齒叫道：“無可救藥，真是無可救藥！”

一會兒，一個打趣的聲音道：“算了吧周老師，您也帶了他快一年了，還不知道這學生的外號啊。”

“瘋—子！”有人笑哈哈的回複。

“是啊，紀燦希這孩子可瘋得很，誰都敢沖！要不是成績好，哪個學校敢留他這樣的學生。”

有稍微了解紀燦希情況的老師說：“他小時候父母去世，在他小姨家長大的嘛。他小姨來參加過家長會，我見過，特別溫柔，一臉善相，聽說他姨父也是老師，有口皆碑，這樣的家庭怎麽會養出這樣的孩子？”

周海氣惱的說：“有什麽稀奇，好家庭養出的白眼狼還少嗎!”

這下子接連響起了一陣贊同聲。

一會兒又有老師疑惑：“可是，如果他姨父小姨真的那麽好，為什麽紀燦希還整天忙于打工？”

這下沒有人回答了。

上課鈴響了，大家拿起各自的備課本，走出了辦公室。

的确沒有人問過他這個問題。

紀燦希學習好，紀燦希脾氣差，不好惹，紀燦希打工······

一個個固定的标簽貼在他身上，好像生來就是如此，從來沒有人上前撕下來，問問他，為什麽呢。

問問他，累不累。

很累的，很累很累。

累得紀燦希時常覺得，用盡全力生活，就是為了擺脫現在。

偶而想停在沙坑裏休息一下啊，可風呼啦呼啦吹來，生活又把他埋到坑裏了。

作者有話要說：

哎呀呀終于開新文了。

紀燦希和洛時安小朋友已經在我存稿箱待得夠久了······

接下來一段時間，還請各位小天使多多指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