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是他瘋了?

洛時安頭一回遇到如此荒謬之事,就在他下定決定去找紀燦希,去告訴他自己的想法時。

紀燦希,卻消失了。

他的名字,他所有的一切,都消失在這世上,消失在所有人的記憶裏。

他先是去了學校,老師和同學都不記得這個人,沒有他的檔案,沒有他曾取得的成績名次,就連窗邊的座位,都是空蕩蕩的。

他接着又去了他小姨家,他所有打工的地方,得到的結果都無一例外:紀燦希,是誰?

紀燦希是誰呢?

這個被他放在心裏那麽久的人,為什麽好像從來不存在在這個世界上,為什麽,他再找不到關于他的,一絲一毫的痕跡。

是他瘋了,還是這世界瘋了。

洛時安睜開眼的時候,那個人明明就在眼前,一呼一吸,舉止形态,明明就是他。

心裏疼得厲害,只能用力的抱緊,抓住他所能抓住,再不能讓他消失。

等了一周,曹昆這個娘炮總算來找紀燦希算後賬了。

這天他剛從書店出來,把買的教材放進書包,嘴裏還叼着根冰棍,曹昆手下一個小弟裝腔作勢的走過來,“萬慕,你有種的話,就跟我過來!”

紀燦希嘎吱嘎吱把冰棍咬碎吞下肚,又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有點吓人啊,你們有多少人?”

“怕了?現在去給咱們曹哥磕頭認錯,興許他還能放你一馬。”小弟嘚瑟道。

“哦,原來還可以這樣。”紀燦希把冰棍木簽遞給他,“幫我扔一下。”

“你——”

“記得扔垃圾桶。”他囑咐。

曹昆這一次帶了十幾個幫手,有幾個一看就是街上的小混混,染着亂七八糟的頭發,胳膊上是讓人眼花缭亂的紋身,可紀燦希細看其中一位,覺得那紋身還挺帥的,畢業之後自己也去搞一個?

曹昆獰笑道,“萬小慕,哥哥今天可不會讓你了。”

紀燦希微點下頭,“那我真是要謝謝您。”

曹昆眼神發狠,仗着人多,大步走到他面前,“你小子憑什麽跟我這麽拽,忘記你有什麽把柄在我手上嗎?”

把柄?他還真不知道。

紀燦希笑了笑:“如果我今天打贏了,你應該會再提醒我一下。”

曹昆盯着他,一字一頓道,“你果然是個賤種。”

紀燦希的臉色瞬間陰沉,他一把拽住曹昆的衣領,“在外面可以打臉,對吧。”

······

紀燦希是很講武德的,拳頭很少往別人臉上招呼,但除非遇到瘋狗,或者是,他極為讨厭的人。

這群人真TM變态,竟還拿刀片當武器,一個不留神,紀燦希的手背被劃傷好大一道口子,可他照樣輕輕松松的制住曹昆,寒聲問道,“現在能說了吧,什麽把柄?”

曹昆的臉親密的怼着大地,嘴裏吐出一口血沫,“你TM還跟我裝,你媽勾引人家丈夫,臭不要臉!”

紀燦希手中的力道加重,“哦,勾引誰了?”

“萬慕,你等着,我遲早·······”

“我問你勾引誰!你這麽激動,那個人跟你有關系啊。”

紀燦希只是猜測,可他瞧着曹昆的反應,竟像是歪打正着,“不會,那個人剛好是你爸?”

曹昆怒罵道,“我操.你大爺萬慕!你媽就是個狐貍精,破壞人家家庭,不得好死,你這個賤種也一樣!”

紀燦希又擰緊了他的手腕,痛得他尖聲大叫,這才松開他,站起身來,“我說曹公子,你這樣的狠勁兒,有沒有對你父親發洩過?這種事情一個巴掌拍不響,你爸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啊。”

曹昆聲嘶力竭的叫嚷:“你閉嘴,你怎麽敢,怎麽敢——”

紀燦希抹了一把已經流到手腕上的血跡,“我只是希望,你能把怨氣一分為二,不要把罪名都扣在一個人身上,你可以讨厭我······媽媽,我也可以厭惡你父親。這事兒,你不占理,咱倆是平等的。”

剛要去撿他的書包,手腕卻突然被人拽住,“你受傷了。”

紀燦希深深懷疑,洛時安一直在尾随他。

對那地上亂七八槽鼻青臉腫的傷員,洛時安置若罔聞,只盯着紀燦希的手背:“要趕快處理一下。”

稀裏糊塗的,紀燦希就被洛時安拉來了旁邊的藥店,看着他細心認真的給他擦藥,突然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

“是那些人挑事兒,先來惹我的。”

自上一次在醫務室,洛時安那樣對他,和他解釋了自己暈倒前發生的荒謬事情,紀燦希突然就不想躲他了。

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記得他,還有一個人,因為他的離開而傷心。

還有一個人,把紀燦希當朋友。

這讓他覺得很難得,很難得。

但那之後,他也沒有必要躲着人家,因為洛時安的目光,再沒有在他身上停留過。

這樣也好,洛時安本就高冷清雅,是不可随意接近的,紀燦希就算披上萬慕的殼子,這樣的人物對他來說,依舊是奢侈的。

是的,奢侈。他很快明白,他應該從沒有讨厭過洛時安,只是覺得,洛時安是上天的寵兒,生活對他而言輕而易舉,精彩紛呈。

離他那麽遠,他根本夠不到,不如讨厭。

“洛時安,你還是,忘記你那個朋友吧。”紀燦希望着他,“就和其他人一樣,忘記就好了。”

是啊,忘記,只要你忘記,只要你忘記。

紀燦希,就真的不見了。

他突然覺得胸口堵得厲害。

而洛時安突然用力的握了一下他的手背,紀燦希痛得哎呦一聲。

洛時安繼續默不作聲的,把他的傷口包紮好,再把桌面的垃圾細心的掃進垃圾桶。

然後起身,離開藥店。

整個過程,他都沒有擡頭,再看過他一眼。

紀燦希看着包紮的整齊漂亮的紗布,微微有些失神,他想起那天醫務室,半濕的衣裳貼在胸口的溫度,想起他的臉貼在自己的脖頸邊,還有他的眼淚,想起自己磕磕絆絆的對他說他認錯了人之後,他更加落寞的神情。

紀燦希想說的是,從來沒有人真正把他放在心裏過,

從來沒有人那樣抱過他,情真意切的喚他的名字······

從來沒有······

而這樣一個人,當他不再是紀燦希的時候,他才發現。

隔日,紀燦希被叫進校長室,他看到了曹昆的父親。

父子倆其實很像,曹恩德溫文爾雅,戴着一副金絲眼鏡,曹昆坐在他旁邊,卻像個篩子抖個不停。

看來事情不小心鬧大了。

紀燦希想,這一次不知道能不能看到萬慕的媽媽?

但他沒想到,曹恩德會主動向他道歉,“萬慕同學,都怪我教子無方。我們家小昆,給你帶來不少困擾吧。我真的感到很羞愧,為了表示我的誠意,我會讓小昆轉學,遠離你的生活,再來,你想要什麽補償,盡管提吧。”

紀燦希霎時間想到了支票。

哎,以前他打了那麽多次架,助人為樂,怎麽就沒遇到這樣的好事呢?

但他現在是萬慕,萬公子怎麽會缺錢呢?

于是他很大度的開口,“不用了,我不需要什麽補償,只要曹昆能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以後不要再欺負其他同學,就可以了。”

曹昆低着頭,仿佛真的是誠心悔過的模樣,他爸拍了下他的肩膀,他立馬點頭如搗蒜,“是,是,我知道了,我一定不再犯。”

事情就這麽看似圓滿的解決了。

曹恩德起身和校長告辭,“實在不好意思校長,給您和學校添麻煩了。”

路過紀燦希的時候,他頗有深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曹家父子到了車上,曹恩德松了松自己的領帶,“你沒說錯,這個萬慕,果然和之前不一樣了。”

“是,是吧,”曹昆怯怯的看了父親一樣,“那您,要不要——”

“現在公司一堆事,哪有時間騰給他。”曹恩德的眼中閃過一絲狠戾的光,“不聽話的狗,要耐心的調.教。”

曹昆轉學了,手下的那些小弟也各自散去,不敢再為非作歹。

這天晚上,紀燦希把萬慕的鬼魂叫出來,将這些事告訴他。

鬼魂依舊虛弱,但聲音還是挺高興的,“謝謝你。”

紀燦希:“這有什麽,就打了兩次架而已。”

萬慕卻說,“我要你做的事情,你已經完成了。接下來,你可以專心過萬慕的人生了。”

紀燦希還是不太相信,“這就行了?就這麽簡單?”

他想了想又問,“要不要我再幫你教訓一下那些人?”

“不用了,已經夠了。”鬼魂飄在書桌上坐着,“紀燦希,你一定可以把萬慕的人生過好,對吧。”

“我盡力。”他輕聲說。

“你一定可以。”鬼魂說着又快要消散了,“我太累了,需要休息,你有急事的時候再叫我。”

“等一下,我還有問題沒問,等一下——”

房間內已經空空如也了,紀燦希癱在座位上,“怎麽做鬼還這麽累啊。”

算了,他媽媽的事情下次再問吧,反正一時半會也見不着。

不過,就這樣了嗎?

萬慕交給他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接下來,他就要全心過萬慕的人生了?

應該是如釋重負的,歡喜接受才是,為什麽,會有種空落落的感覺。

紀燦希突然從座位上站起身,抓頂帽子戴上,出門去了。

還有沒完成的事,還沒有,和過去好好道別。

天已經很黑了,這種七拐八繞的小巷子更顯得陰森。

從巷口繞出去,就可以看到小姨家的房子,他想起最後小姨遞給他的那張借條,那個壓得他喘不過氣的數字。

會還的,等到他自己賺到了錢,會把剩下的錢還清的。

“我說你這個學生長得一副聰明相,腦子是不是有毛病啊!我說了多少次了,我沒有什麽外甥,紀什麽希的不在我家,我根本沒聽過這個人好嘛!”小姨略高的嗓門傳來。

這也怪了,對外小姨一向裝得溫柔和善,極少露出這副兇相,是什麽高手能把她的真面目逼出來?

紀燦希躲在一邊,想看清那人的身影,無奈光線實在太暗。

又說了什麽他沒聽清,但小姨徹底炸了:“不要再問!不要再來我家了!我告訴你再這麽胡攪蠻纏我報警了啊!”

門哐當被關上了。

小姨不記得他。沒什麽好意外的,但也畢竟在一起生活了十幾年,卻也這樣被忘得一幹二淨。

呵。

可紀燦希沒多少時間在這裏傷春悲秋,因為門口那道白色的身影很快轉了過來,從暗處出來的紀燦希,剛好對上他的眼睛。

剎那間,他頭腦裏只有一個想法——“跑!”

身體立刻接收到命令,雙腿不要命的往前,往前!耳旁的風呼嘯而過,簡直是逃命一般的速度!

沒人比他更熟悉這種彎彎繞繞的小巷子,他躲在一面牆壁後,聽着身後追趕的腳步聲漸漸遠了,才敢彎下腰,雙手撐着膝蓋,大口大口的喘氣。

但下一秒,他的肩膀,猛然被人推向身後的牆壁,那力量壓着他,讓他無處可躲,而後他的鴨舌帽猛然被扯掉。他徹底暴露。

旁邊的路燈不知什麽時候修好了,光線亮得刺眼,他微微閉着眼睛,聽着洛時安咬着牙一字一頓道,

“紀—燦—希!”

作者有話要說:

呦,小樣,沒躲掉吧,你以為洛時安不熟悉這裏的巷子嗎?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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