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五十二
不分晝夜的走廊。
亮起昏暗燈光的房間。
沈陸把最後一處需要修理的水管擰好, 從水池底下鑽了出來。他把沉重的扳手放在了一邊,摘下手套,擰開水龍頭——
嘩嘩的水流從微微泛着青白的顏色逐漸變得清澈起來。
沈陸擡頭, 沖鏡子裏的自己笑了笑, 然後從工具箱哦哦扯出一條幹燥對毛巾擦了擦濺到鏡面上的水珠。
這是他最後一處需要修理的地方了。
之前裘考特幫他把工具箱扛到了需要修理的房間, 但他今天要輾轉好幾個地方幹些完全不同的活計, 裘考特當然不可能一直等着他, 所以之後的修理任務都是他一個人完成的。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終端,顯示現在已經是晚上十一點, 離他開始工作已經過去了五個小時。
維修工的工作就是這樣的,閑的時候無聊到數羊, 忙的時候幾乎連三餐都顧不上吃, 偶爾還需要加班。
沈陸的工作已經算不得繁重了,畢竟他有個剛剛晉升的好兄弟邬肖......邬肖當然是花了功夫特意關照他的。
來軍部宿舍修東西, 難度不高,危險系數也不高。比起那些還在通宵達旦修複主城區和兩翼城區通道的同事們, 沈陸已經算是過得逍遙自在了......他又正好認識軍部的統帥裘考特,也不會被人随便欺負......
當然,他不打算這輩子都窩在基地裏、做個最普通的維修工。明年他就滿十八歲正式成年了, 可以報名參加基地的高級機械課程,等他學成, 他可以參加軍部的考核、成為軍部專屬的修理師,修理海梭、潛艇什麽的,而且有機會離開基地、前往海面上的哨港......
雖然現在基地已經只剩一個哨港了,但危機同樣代表着機遇嘛。等基地熬過了這一陣,幾大哨港肯定要重啓,他們會需要大批有探索精神的人手。
沈陸覺得, 自己就很合适。
他踮起腳,對着鏡子理了理自己的領口,随後嘴角勾出了一個朝氣蓬勃的笑容。
——很好,很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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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微微俯身,提起了一旁的箱子,關上房門。“啪”地一聲,他身後房間裏的燈光暗了下來。
他行走在通道間,頭頂的光芒明亮到甚至有些刺目。他徑直走着,淩亂的影子徘徊在他的腳邊。
沈陸走出了軍部的宿舍區,穿過一片空曠的檢驗門,再次坐上了電梯。
他要去儲藏室,先把手裏的工具箱歸還回去。
儲藏室和軍部的宿舍區就隔了一層,因此他很快就到達了目的地。
坐在儲藏室門口看管臺後的是個上了年紀的老頭,他聽見了沈陸的腳步聲,有些廢力地睜開眼——
“嘿,你可總算是回來了。”
老頭微微擡起臃腫褶皺的眼皮,光線打在他的眼球上,使得他瞳孔發亮、有透明質感,但他眼中的色彩卻依舊有些渾噩渾濁。
“來了——今晚辛苦了。”沈陸在他面前的感應器上刷了刷自己的終端,然後接過老人遞過來的筆,在出勤表上給自己畫了個勾。随後,他的視線落在另一個名字上,那個名字後面還是一片空白。
沈陸:“邬肖呢?他今天沒來打卡嗎?”
在深海基地裏,幾乎所有人都要靠工作養活自己。但這并不代表他們就能在崗位上屍位素餐,他們的薪資與他們的出勤和工時息息相關。完成任務之後,他們不僅要在終端上彙報,還要在老頭這裏完成一道考勤工序,否則當天的工作量就不算入薪資之內。
“......誰知道呢。”老頭看起來年紀大了,但記性還是不錯的,“總之,我只有今天晚上六點的時候看你們倆一起來過這兒,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他了。”
沈陸有些奇怪。
邬肖今天的工作應該比沈陸輕松——畢竟前者的工作只是拿着檢測儀器查驗某個通道的損壞程度、然後和工程師們讨論修複方案而已。
......或許是他們那邊還沒搞定吧。
沈陸嘆了口氣,心道邬肖雖然升職了,但還是很忙碌啊。
他瞥了眼鎖着門的儲藏室,說道:“箱子就由我提進去吧。”
老人:“行。”他按了個按鈕,身後的金屬閘門忽然發出“咯啦”一聲悶響,然後緩緩地向他們兩個敞開。
滋啦,滋啦。儲藏室的燈亮了起來。
沈陸把金屬箱提進去,然後放回了架子上。
他轉身,往放置檢測儀的區域看了一眼——果然,邬肖今天拿走的檢測儀器的充電位還是空着的。
邬肖沒有來歸還儀器。
沈陸注視了那個空着的位置三秒,轉身走出儲藏室。
在回公寓樓的路上,沈陸在自動售賣區買了個鱿魚海藻餅來犒勞自己。煎香的鱿魚餅餡料充足、外酥裏嫩,可惜都是冷藏的食物,油脂冷凝下來之後反倒有些膩味了——他應該回去把它加熱一下再吃的。可惜他實在太餓了,沒忍住。
沈陸一邊爬樓梯,一邊把最後一點餅渣給咽了下去。
他爬上五樓後掏出了自己的門卡,同時下意識地往身側不遠處的那扇門看了一眼。
邬肖住得離他很近。
明明邬肖今天還沒來得及完成考勤......
可為什麽,他家的門,似乎是虛掩着?
沈陸微微睜大了眼睛。
他忽然想起來,今天邬肖在電梯裏和他說的話:
“晚上完成工作後來找我一趟吧,我有些事要告訴你。”
所以,邬肖這是在等着他?......可那扇門後的燈為什麽是暗着的呢?
沈陸下意識察覺到了某種怪異。
他皺了皺眉,打開自己的終端,把拇指放在緊急傳呼鍵上,然後小心翼翼地蹭入牆邊的昏暗地帶,掩飾自己的身形。
他慢慢地蹭了過去——以保證自己的身影不被那扇門前的留影機給拍攝到。
沈陸在黑暗中挪了幾步,不敢再靠近了。他從痘裏掏出了一個藥瓶大小的罐子,放了兩只豆子般圓滾滾的銀色探查器出來。在他指尖觸及它們的瞬間,兩顆豆大的探查器都長出了一排輕盈的機械翅膀,無聲地從沈陸的掌心飛了起來。
沈陸的背部緊貼着牆壁,開始用自己的終端控制這兩只小小的“飛蟲”,往邬肖房間的門縫飛過去。
終端顯示器上,黑暗的鏡頭左搖右擺,伴随着細不可聞的翅膀振動聲,那兩只“飛蟲”安安穩穩地穿過了虛掩的門縫。
沈陸看到了門內的監視器屏幕——他這才發現邬肖門上的監控系統已經失效了,原本應該運作着的監控此刻已經陷入了沉睡,指示燈沒有閃爍。
“飛蟲”繼續深入。在夜視鏡頭下,往日熟悉的陳設都籠罩上了一層幽幽的綠光。
沈陸沒有發現任何的異常。
他打算指揮“飛蟲”去邬肖的卧室裏看看。但卧室的門被鎖着。沈陸并不精通微操,要讓“飛蟲”蹭進一扇完全閉死的卧室門,這還是有點難為他了。
沈陸剛想召喚他的探查器回來——“咯啦”一聲,卧室的門鎖,似乎是被人給推動了。從裏面走出一個高大的、黑袍遮臉,沈陸從未見過的人——
沈陸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有夜視視角的探查器仿佛捕捉到了什麽,在沈陸手中的終端上忠實地反映了出來。
那個人的衣袍上,有大片的、淋漓的血漬,像是在他身上開出了一朵幽暗的花。
作者有話要說: 有點短,明天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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