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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安王府門前衛兵肅穆而立,?踏跺下的一對石獅子上停着幾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聽聞人聲,俶爾吱叫一聲嘩啦啦往遠處飛去了。

薛再興翻身上馬,?扯着缰繩正欲調轉馬頭,想到了什麽,?又回過頭來,

“再過六日乃犬子十歲生辰,?府上設有家宴,?不知殿下可否賞臉光臨?”

李元憫微微一哂:“那是自然。”

薛再興稍作颔首,目光于他那張含着笑意的臉上流轉幾番,?心裏頭那股勁兒愈發膨脹起來,?他按捺下來,?喉結動了動,擡手辭別一拜,駕馬離去。

待那身影消失在長街盡頭,李元憫面上的笑漸漸冷了下來,?目中冰碴似得,?他旋身往回走去,疾步匆匆。

身後的随行連忙跟了上去。

步入後堂,見猊烈正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筆直,?神色冰冷,?面無表情。

身後那兩個侍衛持着長棍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裏,見李元憫進來,?面上更是帶了驚惶,擡手一拜。

“殿下……”

李元憫微微眯起鳳目,他先是打量了猊烈一眼,?見他身上毫無仗打的痕跡,心下無端端松了一口氣,旋即又冒出了一股更大的無名火來,為侍衛們擅自的作為,更為方才松的那口氣。

——誰都看得出來,他不會真的去責罰他。

不由動怒:“本王的命令竟不肯聽了?誰擅自做的主?”

面前二人面面相觑,不由得羞慚低下頭去。在外探頭探腦的周大武終是忍不住走了出來:“殿下,阿烈他……”

未等他說上幾句緩和的話,李元憫暴喝一聲:“究竟是誰的主意!”

院中噤聲一片,衆人皆心下惴惴,誰也沒有瞧過廣安王如此動怒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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驀地,那兩個侍衛撲的一下跪了下去,為首的那個目露懇切:“殿下,猊參領忠貫日月,最是謹慎,定非是那等有意冒犯之人,其間一定有什麽誤會,還請殿下三思!”

李元憫齒冷:“所以你們這是要拂逆本王的意思了!”

侍衛忙齊齊磕頭:“屬下不敢!”

“不敢……本王看你們一個個敢得很!好!這偌大的廣安王府竟是都聽不得本王的話了!”

李元憫氣得緊緊握住拳頭,骨節發白,院內衆人更是大氣不敢出一聲。

周大武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上前:“殿下,猊參領不日便要帶兵北上彙合江北大軍水演,為了不耽誤這樁,這仗責之刑不若暫緩幾日……若真要打也等到江北歸府之際,殿下看可好?”

周大武一向唯他命是從,絕無二話,此刻卻也這般小心翼翼上來為地上跪着的人求饒。

李元憫竟是沒想到猊烈在王府中這般被擁簇,他心裏又是欣慰,又是痛苦。

欣慰的是這孩子在旁人心中的威望,欣慰這孩子這輩子終于有那麽多人發自內心的護着他,痛苦的是若他不記住這次教訓,徒生是非,難免毀了他這輩子所有的努力——他們的根基太淺了,在山一樣高的權力面前,還不容得他們随心所欲地活着。

念起上輩子二人的慘狀,他幾乎要落下淚來,死命咬着牙,怒道:“你們出去!”

侍衛正要說什麽,周大武忙使了眼色,那二人便嗫嚅着拜首,齊齊往門外走去,很快大門被帶上了。

李元憫胸口起伏着,他目中有幾許紅,一張臉卻是寒冰遍布,怒看眼前之人。

“趴下!”

猊烈看了看他,喉結翻動着,最終慢慢地趴下。

李元憫左右掃了掃,拾起一旁粗糙的木杖,恨聲道:“既然旁人不打,那便由本王自己來!”

他一棍狠狠打在他臀上,猊烈一聲不吭,默默受了這一棍。

“下回還敢不敢!”李元憫顫着聲。

猊烈不應。

李元憫咬牙,忍着心痛,狠着又下了一棍,猊烈猶自不應。

一股無能為力襲上李元憫的心頭,他丢掉那木杖,跪在地上,一把扯起他,劈頭蓋臉地打。

猊烈薄唇抿着,一聲不吭,由着他發洩,只深深地看着他。

李元憫要叫他看得心碎,他躲開他的目光,慌亂地撿起地上的木杖,當下卻是悶哼一聲,指尖被木杖的毛刺破開一點血紅來。

地上跪着的人比他反應更快,他驟然上前,抓住了他那只受傷的手來,發現不僅有刺破的小口,那白皙柔嫩的掌心也被木杖勒出一道道紅來。

李元憫掙紮起來,又要去拿那根木棍。

猊烈緊抓着他的手不讓,他呼吸炙熱,半晌,悶聲道:“你別打,換別人來。”

李元憫再也忍不住,眼眶頓時紅了,他一拳打在他胸口上,聲音都委屈得變了聲調:“我偏要自己打!”

他非要俯身去拿那只木棍,死死掙紮着,似是歇斯底裏那般。

猊烈目中翻江倒海一般,控住了他的手,将他打橫抱了起來,不管他如何掙紮,直接往廳裏帶去了。

他将他放在長塌上,立刻去一旁幾架上拿了個軟鞭,三兩下脫去了衣袍,裸赤着上身,跪在他面前,雙手呈上那軟鞭。

李元憫眼眶中已是飽蓄着淚水,怔怔地看着那皮鞭,精致的把手用了光潔的革皮包裹,嵌着圓潤的玉石,自不會像木杖那般粗劣傷手,可這龍骨鞭雖看上去平平無奇,其鞭身卻是拿着極地玄鐵與西域血蠶絲所制,再堅韌不過,便是磐石也能打下一塊來。

李元憫抓着那鞭柄,終于是落下眼淚來,顫顫道:“你是吃定了我不會真的打你是麽?”

他發狠地将那軟鞭丢在他身上,也不管難不難看,一邊哭一邊将旁邊能夠到手的東西胡亂往他身上丢:“你就是吃定我了!吃定我了是不是!”

猊烈叫他哭得心煩意亂,又不敢上前摟他,只直挺挺跪着,讓他丢。

混亂之際,李元憫抓過案臺上的一方玉章擺件丢過去,一下磕在他腦門,鋒利的邊角劃破了他的皮,頓時沁出血珠來,李元憫啊的一聲,驚得撲了過去,捧住他的臉,渾身都在抖。

猊烈忙一把抹去額上那點血跡,摟着安慰他:“我沒事。”

李元憫的氣力仿佛都消失了,大顆大顆的眼淚滾落下來,他抱住他的脖子,将臉埋了進去,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昏天暗地裏,他想起了悲慘的飽受欺淩的童年,想起了那根象征着屈辱與作踐的貞操帶,想起上輩子二人隔着重重的珠簾不見彼此,想起了白绫勒住脖子的那股窒息的滅頂痛苦……他心裏無法自拔的顫抖發冷,泛起一陣又一陣寒意。

他再也不要重複上輩子那個噩夢了。

他半分也不敢踏錯,唯恐如今好不容易得來的一切,便要飛灰湮滅。

——上輩子太苦了,他如今總算才嘗過一點甜頭,他決不允許任何人破壞。

可眼前人無法理解他心中的這種患得患失的恐慌,他擔負了一切,卻一點兒都不能說出口,一旦被觸發了這種情緒,也只能這樣懦弱又矯情地嚎啕大哭。

猊烈從來沒有見過他這幅樣子,他的一顆心教他哭得都亂了,不知如何是好,所有的郁卒皆已煙消雲散,心裏只剩下躁動不安的疼。

他胡亂吃着他的眼淚,可是他的淚水是那麽多,濕了一臉,像水做的那般,他哭得渾身都在抖,猊烈焦躁地無所适從,他不知他為何哭得這樣傷心,想替他難受,卻無能為力,這樣的感覺令他幾乎要發狂。

只能粗魯地啞聲:“別哭!”

他又湊過去吃他的眼淚,半晌忍耐不得一般,将他的臉小心翼翼捧着,按在自己的心口上,仿佛只有這樣才能緩解片刻他心髒的焦裂的感覺。

在那強而有力的劇烈心跳聲中,李元憫感到了他的不安與躁動,更是心碎。

許是上輩子從未得到過一絲真正的快活,所以他在內心最深處本能地認為所有的快活都不該屬于自己,這輩子他強迫自己不去這樣想,也盡力地麻痹自己。在外他是頂起一片天地的廣安王,是守護一方的風清月朗的殿下,其實最心底的地方,他不過是一個惶恐不安的孩子,一條與上輩子毫無二致的可憐蟲。

李元憫緊緊抓着猊烈的衣襟,哭到一點兒都說不出話來,內心壓抑了多年的抑郁、惶恐以及自厭瘋狂地湧上來。

他想,他打眼前這孩子有什麽用呢,不過是害怕自己不能保護他而已,把對自己無能的怒,盡數發洩在他身上,竟是這樣卑劣的一個人。

上輩子,他拼勁了全力,才将他送出了皇宮,可卻最終卻讓他變成了那樣可怕的樣子,這輩子他擅自改變了他的命運,誘得他入了一條回不了頭的情路,他是那樣害怕,害怕這一切會造成比上一世更壞的結局。

他多想變得再強大一點,可以讓一切不會逃離他的掌控,可以讓眼前之人明目張膽地對外人發洩他的不滿。

可他現在不能,反倒這般在他身上發洩自己的無能狂怒。

冬日的午後,沒有人往這邊來。

他們樂此不彼地亵渎彼此的身體,用最直白、最下流的态勢。

李元憫渾身已經汗濕得一塌糊塗,冬日裏那般冷,烏發卻浸滿汗水,一張原本雪白昳麗的臉布滿了迷離的潮紅,緊緊纏着對方。

“嗚……阿烈……阿烈……”

他像一尾脫離了水域的游魚,身體難過地彈起,靈魂卻是眷戀着那份騰飛的自由。

他又哭了,眼淚止不住地流,鼻尖紅通通地可憐地一蹙一蹙的,卻不肯讓青年停下安慰他。

“阿烈……我的阿烈……”

他上氣不接下氣地哭着。

心髒麻痹一樣的痛,如果此時這世上只有一個人可以救他,只有眼前這個人了。

他的阿烈,他唯一的阿烈。

作者有話要說:  愛瑪,這周木有榜單了,要裸奔一周了,乃們不要抛棄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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