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天色沉沉,?裹挾着晨起的霧霭,發陰發寒,烈馬疾馳,?冬日淩冽的風割在臉上,隐隐生疼,?猊烈全然沒有注意,只目色紅赤,?半俯着身盯着前方。
郊外大營尚還處在蒼茫的晨色中,?巡邏的兵士遠遠看着主帥策馬向他們奔來,忙上前叩拜。
“籲——”
烈馬驟停,?前掌高高懸空,?驀地落在實地,?猊烈匆匆翻身下馬,一把将缰繩丢給兵士,疾色匆匆往營帳裏去了。
曹綱猶自在睡夢中,猝不及防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從被窩裏扯起。
待視及那雙目紅赤的主帥,?曹綱唬了好大一跳:“大……大人?”
猊烈呼吸炙熱,?面如羅剎,他揪着他的襟口:“那朝元帝……可有好好安葬?”
曹綱一時不明所以:“大人這是何意?”
猊烈燥怒:“我問什麽你便答什麽!”
曹綱咽了口水,忙回:“按着帝王禮制下葬的。”
歷來亂世造反皆要師出有名,?赤虎軍自然也不例外,?由曹綱親拟讨賊書,?百萬大軍打着“清君側”的名號堂而皇之地攻破了京城,對于自戕而死的前朝君王,?自然要大做文章,重重厚葬,以安撫天下悠悠衆口。
那個一世傀儡,?雖最終落得劃破臉面,自缢身亡的結局,但還不夠,死後仍要被榨幹了最後一點利用價值。
這無可厚非,猊烈松了他的衣領,心思,這當然無可厚非,既是無可厚非,那他問這些作甚麽,他煩躁地十指掐進了發根。
驀地心間重重一跳——是他逼死的他麽?
念此,他面色驟變,霍然起身,想起了當年司馬昱手持聖旨匆匆進營,聖旨道朝元帝願以雙性之身迎聘赤虎王為皇夫,誕下龍子便是将來的天下之主。
當時他只覺得可笑,一個司馬家的帳中娈寵,焉配與他共享這大好河山!他毫不留情撕毀了那道明黃色的聖旨,施令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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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當年是他逼死了他麽?
那樣一個人,茕茕獨自去了那個破落的宮殿,他當時在想什麽?連吻得重了點他都會喊痛,這樣的他又是如何忍着蝕骨劇痛劃破的臉?他又豈會想到便是劃破臉,他險些也逃不脫遭人侮辱的命運?
猊烈緩緩閉上了眼睛,緊緊握住拳頭,骨節發白。
雖不明白發生了何事,可從他的問話、他的神态中,曹綱卻是感到了一股危機,一種可怕的念頭浮上心間,竟比前幾日來得更讓他心慌。
赤虎王很不對勁。
這個叱咤天下的主子,看似冷血無情,殺人如麻,但又偏偏會做出些匪夷所思的矛盾的事情來,前世登臨天下,最緊要之事卻被他齊齊推了後,竟是念着兒時的一點恩情,花費半個月親自找尋他兒時施恩的宮女。
無情之人愈怕入了迷障。
然而猊烈已經入了迷障,他心間突突突猛跳,慌亂地想,這人他絕對不能碰了,短短幾日,便教他如此,竟讓他如此!
眼看明德帝命絕在即,朝廷動蕩,瓦剌、鞑靼大軍便要揮師南下,這前世逆轉命運的時機在即,他怎可以再去碰這豔麗的毒藥?
不,他絕對不可以再碰這樣擾心亂智的人。
猊烈深深吸一口氣,搖搖晃晃出了營帳,他逼着自己不再去想前世,更逼着自己不再想那個人。
可入夜之後,他依舊出現在了廣安王府門前。
初一的夜,四處依舊帶着新年的氣息,石獅子前堆了大量的爆竹碎屑,三兩孩童正在其間搜着殘存的爆竹芯子,一個家仆正倚着掃帚等他們找完,見着參領大人來了,立刻上前請安。
然而這位素日裏一下馬便匆匆往府門裏去的青年,卻是停駐在那裏,面無表情地看着那塊廣安王府的門匾,許久許久了才慢慢走了進去。
主院大門一推開,松竹便迎了上來,見是猊烈,當即挂了笑:“大人來得巧,殿下這會兒在呢。”
“好,你下去吧。”
猊烈朝那緊閉的門口看了一眼,提腳進了去。
當指尖碰觸到那門,猊烈僵持片刻,輕輕地推門進去。
那人似乎已經沐浴過,微微透着濕氣的長發披散着,他穿着單薄的軟綢小衣,正靠着窗發呆,雖屋裏有火爐,然而這般大開着窗,又穿得那樣單薄,怎會不冷?
聽見身後的響動,李元憫回過了頭來。
他目色一動,笑了笑:“是阿烈啊。”
猊烈緩步上前将窗牒關了,走到他身邊,摸了摸那張被夜風吹得有些涼的臉,當即攬住了他的腰,低下了頭來,要去尋他的唇。
眼前人不動聲色躲開了來,笑了笑:“你吃過了沒有?”
眼前人雖僞裝得很好,可猊烈是何等人,他的眼神一點一點冷了下來。
雙手撈起了他的臀部,将人放在桌上,結實的雙臂困住了他,烏發散落,纏着他的手臂,他看着他那雙略有些慌張的眼睛,低下了頭,可他再度偏開了臉,只吻到他冷冰冰的雪色臉頰。
身下的人猶自勉強笑着:“阿烈……我今天累了……”
猊烈漠然看着他,可以說,他這段時間扮演那個十八歲的少年,扮得天衣無縫,幾乎無人識破——可對方也不差,甚至比他更好。
可為何不繼續扮下去呢?
猊烈緩緩站直了起來,目中最後一點暖色也沒有了,眼神寒冰冷冽,教人不敢直視,
李元憫收了收衣襟,坐了起來,不敢擡頭看他,只赤着腳,下了桌子,他往門口那裏去了,可手指剛剛碰觸到門牒,耳側一陣勁風,一只粗壯結實的手臂猛地從身後探出按住了門,李元憫心間重重一跳,他徒勞地掰了掰,紋絲不動。旋即身體被翻轉過來,高大的青年徑直用那健碩的身體欺壓他,他別無可退,只能被壓在門上。
炙熱的鼻息噴在他的臉上,李元憫雙手抵着他的胸口,睫羽輕顫着,卻依舊不敢擡頭看他,驀地,他身子一輕,青年俯身一把扛起他,丢在榻上,旋即撲上去。李元憫只閃躲着他胡亂欺壓的唇,脆弱地:“阿烈……別這樣……你別這樣……”
猊烈卻是扯住他的手腕,按在頭上,唇邊冷笑:“怎麽,不裝了?”
李元憫臉色一變,明明他也維持不住這樣的夢境了,可卻是極其害怕他戳破了似得,急急堵住了他的唇,不讓他繼續說。
看到他這副反應,猊烈心間卻是怒火滔天,他側了臉,一把掐住他的下巴,唇角猶帶着暧昧的濕痕,卻是浮起一絲冷笑:“怕什麽?前幾天不是還裝得好好的,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麽?”
“別說——阿烈你別說——”李元憫慌張地摟着他的脖子,拼命去堵他的唇。
猊烈卻是不肯,戳破了他最後一絲努力,他猙獰地,一個字一個字道:“我還是我,怎麽,難道這張臉跟他有不一樣麽?”
話音剛落,身下的人仿佛被抽了筋一般,一下子癱軟了下來,他眼眶泛了紅,喃喃着:“求你別說了……”
“怎麽不能說?”猊烈目色愈發陰冷,聲音沉得可怕:“我本該坐在那龍椅上,而不是這般窩囊地躲在這荒野之地,當一個家奴,懂了麽?”
空氣中只餘下二人交織的呼吸。
李元憫怔怔地看着他,無力地張了張嘴。
猊烈抽掉了他小衣的系帶,手上動作着,目中已經如同堅冰,“你擅自改了我的命運,欠我的,必須還。”
他粗糙的掌心握住那不盈一握的腰肢:“什麽時候還完,我說了算!”
狠狠沉下身子。
李元憫咬着唇忍住那即将溢出口的吟聲,他高高地擡起了下巴,大顆大顆的眼淚從眼角滾落。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天工作太忙,屢屢遲了,對不住各位,明天開始争取準時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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