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04.周日

04.

周日

南溪醒來的時候，才六點半。

太陽已經升起，清晨陽光灑在地板上。

她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然後點進app去查看快遞物流情況。

【已攬件】

她把手機放下，阖上眼繼續睡。

再醒來，是被蔣女士的敲門聲叫醒的。

南溪先看了眼時間，也不過七點多一刻。

她洗漱完剛出門，蔣女士就過來說：“今天做蓮子羹吧，你爸想吃了。”

南溪側頭，眉眼間神色頗是不敢信地看向她。

蔣女士補充：“他昨天夢裏和我說的。”

距離今年，南溪父親已經去世四年多了。

她垂眼看地，往餐桌走的步伐沒停，點頭應下：“好。”

其實南父并沒有多麽喜歡蓮子羹。

喜歡蓮子羹的是蔣女士，而南父更擅長的是做蓮子羹。

一直到南溪上大學前，南父雖然工作忙，但每周都會做上兩次蓮子羹，有時候蔣女士生氣了，他還會做蓮子羹哄她開心。

蔣女士不會做菜，南溪學了他的手藝，但是再怎麽做，都沒有那個味道了。

家裏沒有做蓮子羹的食材，南溪吃了早飯後出門采購。

南父喜歡在蓮子羹裏加薏仁米和紅棗，南溪也都買了。

回來後，她在廚房待了兩個多小時。

南父曾說，“做蓮子羹啊，心急不得。就像是做事，不能心急，要穩。”

南溪看着鍋裏煮沸的蓮子。

她想，她學不來。

以前，她從沒想過南父會這麽早就離開她們母女倆，在父親教她做蓮子羹時，她總是左耳進右耳出，撒嬌玩樂。

後來，南父躺在床上，最後又躺到了冰涼的地下，只剩下她自己琢磨，卻怎麽也琢磨不透。

“怎麽樣？”

蔣女士的動作很優雅，沉默半晌後點點頭：“有進步。”

南溪無聲地笑了下。

她想，肯定是蔣女士自己想吃蓮子羹了才會做夢的，而夢裏的南父一定給她做了一碗更好的。

比自己做的蓮子羹好百倍。

南溪是開車到墓園的。

她手裏提着一束花，還有蓮子羹。

今天天氣很好，晴空萬裏。

但是陽光照在她的身上，卻沒有一絲溫度，墓園很清冷，也很安靜。

“爸，這是我自己做的蓮子羹，媽說你托夢給她想吃了，我知道的，其實是媽自己想吃了。我做的不太好，媽雖然沒說，但我知道肯定比不上你。”

排排松柏，她跪在墓碑前，小聲和父親說了好久的話。

有說蔣女士最近做了什麽，去哪兒旅游了，也有說自己的近期情況。

“爸，我又遇到他了。”

南溪垂下眼，鏡框下的眼尾微紅，卻依舊努力忍着淚。

良久，她唇角勾起笑，擡頭，看向墓碑上的照片。

那和她眉目有三分似的男人，正微微帶笑地看着她，慈祥溫柔。

“我不後悔的。”

南溪回到車裏又坐了好一會兒，等情緒完全平複了，她也才敢重新啓動車子。

她經常開的一條路，導航顯示堵車嚴重，于是南溪換了一條推薦路線，要經過高架橋。

風吹得路邊樹葉沙沙作響。

剛剛還好好的天氣，忽然就變了。

天空如同是一塊湛藍色的布被抹灰染上，随即大面積地擴散開。

果然，清城的六月天像是有些人的脾氣，陰晴不定。

南溪不知道另條路現在有沒有如導航提示的在堵車，反正她現在行駛的這條，路上是真的有挺多輛車的。

很多事情都發生在一剎那間。

就像是四年前的車禍，就像是今天的連環追尾。

南溪的車是在中間。

那一瞬間，她兩只手緊緊握着方向盤，眼前閃過很多畫面，她只覺得自己好像僵硬得動不了了。

還是其他車主過來敲窗提醒她下車，前往安全地等候處理的。

南溪通知了保險公司，還有4s店。

她很清楚，現在的自己不适合再開車。

追尾的車有十輛，所幸沒有人員傷亡。

交警處理完，車子陸陸續續被拖走的拖走，開走的開走。

南溪還站在路邊安全處，一動不動。

許炎昨天玩到今早六點才睡，結果還沒睡足十個小時，就被家裏小公主的奪命連環call打醒了。

許家一子一女，妹妹許淼小了他兩歲，不過事業倒比他這個游手好閑的富二代要成功很多。

不過畢業兩年，許淼就已經是BBQ電視臺裏大名鼎鼎的美女主持人了。

人漂亮大方，業務能力也不錯，自然被上頭全力捧。

許炎看向自己的跑車，前後撞擊嚴重，頓時心痛萬分：“這可是你哥我最愛的一輛車啊，特意開着他來接你的。”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哥你別難過了。”許淼向他笑笑，又迫不及待地問，“哥你給林序哥打電話了嗎，他什麽時候到啊？”

許炎聽妹妹這毫無感情地安慰，撇了下嘴，無奈道：“他說會來的。”

聞言，許淼頓時笑得彎了眼。

不過，許炎只跟林序說是自己出了事，沒說還有許淼在。

他知道自己這兄弟不喜歡自家妹妹，後來更是避之不及，但自己又耐不住許淼的一哭二鬧三上吊。

唉，夾在中間好難啊！

思及此，他回：“我去邊上抽個煙。”

許淼正拿出了鏡子照自己的妝容，随口“嗯”了聲。

許炎轉身走了兩步，剛從兜裏掏出煙盒，還沒拿，人突然愣住了。

白襯衣西裝褲。

女人紮着低馬尾，留着厚劉海，還有一副普通到極致的黑框眼鏡。

他上前兩步，試探着喊了聲：“南溪？”

她看過來了。

南溪一直覺得清城很大。

她知道林序帶她見過的很多同學朋友都在清城，可是她這五年來都沒有遇到過一次。

南溪也愣了下，良好的記憶力讓她回憶起眼前的人是誰。

許淼的哥哥，許炎。

她視線略過拿煙的男人，果然，後面還站了個女人，BBQ電視臺這幾年最火的主持人——許淼。

“真的是你啊！”許炎驚訝得把煙盒重新放了回去。

南溪向他點了點頭，禮貌笑笑。

“你待會兒怎麽回去？我叫了朋友來接，順路送你吧！”

許炎熱情的聲音引起許淼的注意，她一回頭，就看到了個熟悉又陌生的女人。

“哥，這誰……”

許淼向前走了兩步，話到一半停下了，顯然也是認出了南溪。

一向大方得體的美女主持人，此時瞪圓了眼，手攥着哥哥的手臂，五指緊縮。

“疼疼疼！”許炎拍了下妹妹的手，又不敢用力，“這麽驚訝幹嗎？”

他介紹：“這是南溪，你林序哥……大學同學。”

他又朝南溪笑了下，“這我妹妹，也是清大畢業的，你們應該見過。”

南溪臉上笑容淡淡，“見過。”

當然是見過的，見過這位小公主漂亮可人的樣子，也見過她觊觎自己男朋友的樣子。

“哥我們又不順路，就不帶南小姐了吧。”許淼先開口，她眼裏含笑，相比于大學時的青澀，如今已經學會了如何收斂敵意。

“而且我還有工作要處理，臺裏一大堆人等着我呢。要不這樣，我幫南小姐叫輛車吧……”

許炎看向妹妹，有些不理解她怎麽突然變得這麽不懂事了。

而許淼則是迫切地要将人送走，她怕林序來了會看到南溪，她并不想給南溪接近他的機會。

南溪自嘲似的勾起抹笑：“是不順路，謝謝您的好意，我……”

“誰說不順路？”

她的話，被一道男聲打斷。

南溪沒想到許炎口中的朋友會是林序。

早知道是他，那她就應該像許淼說的提前叫車走的。

林序先看了眼南溪，然後才看向許淼，語氣平淡：“你如果很急，自己打車過去，許家總不會這點打車費也出不起。”

許淼被他的話噎了下。

她又不甘心地瞪了眼南溪，都怪她出現在這裏，不然林序什麽時候會這麽不留情面地和她說話。

許炎笑呵呵地打圓場，讓大家往車上走。

南溪沒動，她看向林序：“不用了，不順路的，就不麻煩你再過去了。”

林序轉回身走到她跟前，低頭打量面前的人，沉默只維持了短短幾秒。

他說：“你自己過去，還是我牽你？”

“你！”

女人那張平靜的臉上終于出現了其他的表情，微微皺起眉，有點羞惱。

林序作勢伸手要去牽，南溪側身躲開。

他盯着落空的手，皺了皺眉，無奈開口：“這裏太危險了，我就送你回去而已，你怕什麽？”

南溪還是坐上了車。

許炎先一步上了後座關門，許淼想繞去另一邊坐副駕駛，林序開口：“許淼你坐後面。”

她不情願地退了一步。

到最後，南溪坐在了副駕駛座上。

林序先把許家倆兄妹送了回去，然後才往回開送南溪。

許淼看着漸行漸遠的車，一眨也不眨，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了拳頭。

沒了許炎調和氣氛，車裏很安靜。

林序先開口打破這份沉默。

“你今天，去哪兒了？”

“我應該不需要和您彙報我的行程吧。”

“南溪，我們能不能好好說話？”

南溪扭頭去看窗外的路景。

随後，又是一陣沉默。

車停在小區大門前。

南溪下車，林序也跟着下車了。

她手裏提着包，擡頭看向面前的男人。

“今天謝謝你。”她停頓了下，又補充，“我會把油費轉給你的。”

“……”林序氣笑了。

搞了半天，自己在她那兒就是一滴滴司機是吧？！

又氣又好笑，但他舍不得對她發火，只好挪開視線，看向小區門前的綠化。

“我先走了。”

南溪又向他道了聲謝。

禮貌，疏離。

和林序記憶中的南溪，完全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