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着迷 近鄉情怯
蒼茫雲層中, 灼目的光線侵略視野。
客機進入巡航平飛階段,機艙內安靜得很,五分鐘之後, 空姐開始為頭等艙的客人分配早餐。
準備的早餐富有落地地區的特色, 不少客人肚子裏的饞蟲被這香氣勾引,紛紛清醒過來。
十二個小時的航行時間, 生理和心理經歷雙重疲憊, 用餐的時間幾乎沒人說話, 只聽得見空姐們依舊甜美熱情的聲音。
這班客機的頭等艙裏,坐着一群特殊的客人。
這些人身上散發出來的藝術氣質昭然若揭,身邊都帶着一個黑色的箱子, 各種樣子都有,裏面像是裝着樂器。
空姐一一将早餐送到各位長途旅行的客人手上。
引人注意的是, 坐在最後排的一位女性客人, 身邊這麽大的動靜仍然沒被鬧醒。
她帶着一個黑色遮陽面罩, 身上裹着飛機上攜帶的薄毯,咖色的卷發散落肩頭,裸露出來的臉部肌膚分外白皙, 透着淺淡的紅色,光是掃一眼就難以移開目光。
紀瓷是被人叫醒的。
拿開面罩的時候,一名空少正站在她身側, 彎腰低聲問詢:“女士, 您的早餐要涼了,需要幫您熱一下嗎?”
她的目光這才放在小桌板前, 這家航空公司的口味倒是很獨特,給頭等艙準備的早餐除了西式的面包和披薩,還有半塊A市特産的糯米糍粑, 熱食是一小碗米線。
這些東西冷了确實不怎麽好吃。
紀瓷點頭,對空少說:“那麻煩了。”
空少盯着她的臉看了許久,愣了幾秒才回過神來,十分有條理地将早餐收了回去,“您稍等。”
等人走後,紀瓷伸了個懶腰,将毛毯疊好搭在扶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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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幾分鐘,那名空少重新回來,還有順帶熱好的一堆食物。
“您慢用。”空少将餐點擺齊,貼心地遞了兩張紙巾給她。
紀瓷把頭發在腦後紮了個揪,對那道目光視若無睹,“謝謝。”
這是從美國直飛回國的航班,空少和空姐按标準配備,有一半是外國人,十二個小時的航行時間裏,面前這位金發碧眼的空少對她的殷勤程度堪比貼身男傭,好像不論什麽需求他都能滿足。
紀瓷不喜歡這種被人監視的感覺。
同行的樂團夥伴也對這位空少有印象,飯吃到中途,隔了一個過道的Anna用英文和她調侃道:“Josie,那個男人貌似看上你了。”
紀瓷攏過耳後的碎發,“也許吧。”
“著名小提琴手和空少的豔遇,想想就很刺激。”Anna是美國本土人,對待愛情的看法比她要開放很多。
她笑了下沒說話,更沒把這個事放在心上。沒人回應,Anna說了幾句便覺興致缺缺,自己抱着電腦聽歌去了。
DC樂團這次回國巡演的人數不多,樂團裏除了紀瓷,只有兩名中國人,可惜紀瓷的航班跟她們不是一路,不然中途還能聊聊天,在美國待了四年,此時此刻她格外想念自己的母語。
紀瓷看向窗外,刺目的陽光落進眼眶。
手機連着飛機上無線網,連續震了幾條消息出來。
她垂眸,發現DC群裏正在讨論着一款音樂軟件。
軟件的名字中文音譯過來叫做“焦糖”,來自國內一個名叫focus的科技公司。
紀瓷對這個企業不太熟悉,但這個音樂軟件她有一些了解。
“焦糖”是兩年以前興起的一個音樂app,它不像其他軟件那樣專注于時下流行的音樂,反而是對他們這些傳統歌劇以及交響樂的愛好者十分友好,基本所有耳熟能詳的歌曲都能在上面找到。
因為聽歌找歌方便又快捷,不少同行業的人都在用。
DC團裏用這個軟件的人也不少,紀瓷也是聽人推薦才下來試試,結果一用就用到現在。
紀瓷簡單翻了一下群裏的對話,關上手機之前,列表裏出現一條新的消息——來自好友寧蕊。
寧蕊:鑰匙放在醫院門衛那。
寧蕊:我最近回不了家,沒怎麽收拾,你先湊合住着。
紀瓷回複了個“好”字。
她對住的地方一向不怎麽挑,也許是大學四年在國外住習慣了,現在只要有張床,稍微安靜一點的地方她都能睡着。
用完早餐,紀瓷準備去簡單洗漱一下。
順着過道往機尾的方向走,她把手機收回口袋,擡眸的時候,前面恰好有個人先走了進去。她沒看清,只看見一個黑色的呢衣下擺從眼前經過,想仔細瞧的時候,門已經關上了。
好像是個男人。
紀瓷慢悠悠地晃到洗手間外圍,靜靜等着。
因為無聊,她稍稍回想了下剛才看見的景象,努力分辨。那個男人應該穿着黑色西裝褲以及一雙黑色的皮鞋,看起來仿佛駭客帝國的特務打扮。
想到這裏,也許是近鄉情怯的緣故,紀瓷靠在牆根晃了下神。
在她的記憶裏,也有一個喜歡穿一身黑的男人。
他有一雙漂亮銳利的桃花眼。
看人的時候,嘴角總是微微上揚,說話的語氣慣常低懶溫和,帶了點不經意的疏離...
“小孩。”那陌生而熟悉的音色在耳廓響起,蠱惑異常。
紀瓷瞬間一個激靈,強制讓自己回過神來。
眨眼間,那位外國空少正掀開拉簾,朝她的方向走來。
她還沒那麽自作多情,認為對方是來找他的。
然而當那位空少經過衆多座位,在她面前站定的時候,紀瓷才覺得是自己想多了,“......”
他分明就是為她而來。
“您需要用洗手間嗎?”男人抄着一口濃重的美式英語問。
紀瓷的眼神飛快掠過他,聳聳肩,“很顯然。”
空少:“那需要我幫您催一催嗎?”
“......”她覺得這位仁兄可能被搭讪沖昏了頭腦,“不用,既然有人我等下再來就好。”
“好的,那我送您回去吧。”男人殷切地說。
紀瓷面無表情地扯了下唇,想和他理論一下。
從洗手間到座位不到二十米的距離,正常人都能自己走回去吧?
但想想,還是算了。
她不想浪費口舌在他身上,只好一路上忍受身後這個“跟屁蟲”。
紀瓷回到位子上的時候,Anna正在電腦上找歌,她注意到她用的軟件是“焦糖”的電腦版。
五分鐘後,洗手間的門被人打開。
男人從裏面走出來,他似乎絲毫沒留意到門外發生的事情,還在和藍牙耳機裏的人通話。
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麽,男人只是淡淡一笑,沒做表态。
他高挑欣長的身型經過客艙,有空姐為他拉開頭等艙的門簾。
此時,在另一側靠窗的客座,紀瓷的視線恰好被擋在身前倒果汁的空少遮住,她越發吝啬自己開口的次數。
機艙廣播的提示音響起,飛機正在勻速下降,距離落地還有一刻鐘的時間。空少受召回到工作人員服務區,洗手間暫時關閉。
“......”紀瓷揉了下持續保持一個表情有些發僵的臉。
Anna在這個時候,湊過來和她說話,“你剛剛看見沒有,坐在那邊靠窗的那個男人,長得好帥啊。”
紀瓷對不能上洗手間有些怨念,以至于Anna的話她只聽見一個“帥”字,沒等她問,就有空姐過來提示她們扣好安全帶,對話不了了之。
飛機在二十分鐘之後落地A市桂月機場。
四年之後回到故土,紀瓷的心情有些不太一樣。
DC樂團有專門安排好去酒店的車,這次一行十八個人,住宿和吃飯都在一起,各別在A市有朋友或親人的團員可以自行離團住宿,只需要在演出或者訓練的時候準時集合,除此之外,自由度還是挺高的。
樂團的夥伴都知道紀瓷是津市人。
上車之前,跟和她一樣有着落的團員打了招呼以後,十多個人一起坐車離開。剩下的三四個,和紀瓷一起站在路邊,有一搭沒一搭地邊聊天邊等人來接。
紀瓷話比較少,大多時候都是在一邊聽着。
聽到她們聊A市的旅游景點,再到特色小吃,最後又聊到男人身上。
耳邊叽叽喳喳的,幾個人你一眼我一語,愣是說出了十幾個人的感覺。
紀瓷翻開手機回複消息,順便打開“焦糖”,聽着音樂發呆。
沒到一分鐘,她感覺自己的手被人晃了晃。
側眸,取下耳機,終于從對方激動的言語中,聽清了對方正在贊嘆一位路過男人的容貌。
紀瓷想去看,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
女團員看她有事,很識實務地放開她,轉頭繼續和另外兩個人說起來。
“落地了嗎?”陸知洲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是久違的中文。
紀瓷神色柔和下來,拉了下耳側的帽沿,“嗯。”
“我快到了,等五分鐘。”
她眨眨眼,“你要來接我?”
等了幾秒,陸知洲沒反應,紀瓷狐疑地看了眼屏幕,再放在耳邊的時候,對方冷冷地笑了聲,“你以為我想來?”
“......”明白了。
接着,陸知洲嘆了口氣,說出實情,“寧蕊最近值晚班,抽不開身,說這次你難得回國,吩咐我一定要來接你,怎麽樣,榮幸嗎。”
“相當榮幸。”紀瓷笑着順毛,“陸醫生親自接人,這可難得一見啊。”
陸知洲輕飄飄地哼了聲,情緒略有好轉,“少吹彩虹屁,等着吧。”
紀瓷打電話的同時,身邊那幾個外國姑娘讨論的男人,正好從她們身後經過,那男人經過人群,坐上一輛黑色邁巴赫。
關上門,噪音完全隔絕在外。
長途飛行的疲勞蓄在眼底,男人擡手揉了下額角。
“三哥。”一位穿着西裝,樣子卻不怎麽正經的青年男子從副駕轉過身,“宋哥給你打了幾十個電話,你接到沒有?”
霍骁靠上椅背,心無旁骛地閉眼補眠。
他剛才在飛機上接的就是宋致揚的電話。
付燃見他不說話,自顧自地開口:“公司第二輪融資正到了關鍵的時候,你這個時候飛國外聽什麽音樂會,宋哥氣得肺都快炸了。”
霍骁微微一笑,“是嗎,确診了?”
“......”
付燃來的時候就知道是這樣的結果,但他惹不起這位哥。
四年前,霍骁帶着窮得叮當響的付燃,成為了金瑞的一名員工。從基層做到主管再到管理層、最後手持公司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他只用了三年時間。
一年前,金瑞更名focus.科技,旗下囊括互聯網頂尖産品。
其中,即時郵箱、紅狐貍游戲、以及焦糖音樂,在國內各地反響甚廣,幾乎占據了一半的互聯網市場。
這一切都得益于霍骁的管理才能和技術手段,focus.的發展和影響力,連宋致揚都感到驚嘆。除了某些時候這位霍總突然蒸發飛國外聽什麽音樂會,其他時間裏,宋致揚都十分自豪當時拉他入夥的這個行為。
霍骁“野”慣了,連宋致揚都管不了他,付燃自然沒什麽說話的立場。
他沒好氣地跟司機開口,說可以走了。
不經意間,瞥到後視鏡裏的一個人影。
付燃讓司機停下來,第一直覺想也沒想就開了口,指着鏡子和後座上的男人說:“三哥,你看這個姑娘,像不像紀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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