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着迷 他一直是她的觀衆

吃完飯, 紀瓷和寧蕊告別。

到家的時候,霍骁還沒有回來。

她反身關上門,只有沙發邊遺留的一盞落地燈, 散發着澄黃色的光。

一百八十平米的空間, 除了脫外套時衣料發出的摩擦聲,到處都靜悄悄的。

“啪——”紀瓷把客廳的燈按亮。

玄關空間不大, 身邊有三面牆包裹着, 狹窄又安全。她把包放在玄關門口的櫃子上, 沒有很快離開,靠在門板上發了會呆。

“嗡...”手機震動将她的思緒拉回來。

紀瓷拿起來看,發現不是自己以為的人, 眼底的光瞬間暗下去。

寧蕊:到家了嗎?

她走到沙發邊坐下,拿了個抱枕靠在腰後, 慢慢打字回複:到了。

說完後退回界面, 刷新幾次, 看見置頂的那個對話框,最後的消息還是三個小時之前那條。

“......”紀瓷把手機放下來,閉着眼靠在沙發上。

諾大的房間很安靜, 放松之餘,她再次回想起下午寧蕊說的那些話:“...魚和熊掌不能兼得,現在是學業和愛情擺在你面前讓你選, 你總要放棄一部分。”

思索幾分鐘後, 她重新坐起來。

用手機登陸學院的官網,下載了一份文件。

書寫文稿用手機不太方便, 外出巡演,紀瓷也沒有随身攜帶電腦的習慣,想了想, 她主動跟霍骁發了條消息:“我能用一下你的書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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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對方回複過來。

“可以。”

紀瓷一喜,還想問些什麽,又怕話太多打擾他的工作。

她抱着腿在沙發上縮成一團,比較兩條消息發送的時間差,猶豫了會,把編輯框裏的文字全部删除。

霍骁的書房在二樓卧室的旁邊,裝修很簡單。

靠牆放置的木櫃中,只有右側兩排擺了書,其它部分放置着數座獎杯、用相框裝裱過的硬照,以及一些模樣精致的小玩意。

紀瓷環着抱枕一一看過,最後停留在木櫃最右側的那張照片前。

不同于其他的風格,這張照片看上去就知道不是出于某位名家之手。

它沒有濾鏡,光線看起來也不是那麽好,就像是拍照的人随便找個鏡頭拍的。照片中“告白”的店鋪标示又亮又大,人物僅僅占據了一個角落。

這張照片,記錄着他最真實的一面。

那是紀瓷在酒吧第一次見到霍骁的樣子。

他穿着當時流行的破洞牛仔褲,身上套了件黑夾克,深綠色的皮帶不正經地勾在腰間。男人單手夾着煙,白霧隐隐綽綽遮住五官,給人的感覺深刻又神秘,仿佛看一眼就會淪陷。

——“小孩,你再這麽盯着我看,是要收費的。”

略帶調侃地語調在腦海中響起。

紀瓷彎了彎唇,她想把那張照片用手機拍下來。

打開櫃門的一瞬,有兩本書從底層偷溜出來,連帶着撒了一堆卡片似的東西。可能是霍骁上次沒有放好的。

她放下手機,攏住抱枕蹲下去,準備先把掉在地上的東西收拾好。

然而,還沒等碰到那些卡片,紀瓷的指尖突然凝滞了一瞬。

這是...

目光移至右下角,她注意到那些卡片上印着樂團logo的圖樣。

紀瓷将那些卡片一張一張撿起來,每張上面都寫有清晰的日期以及座位號,無一例外的,所有的卡片都沿着虛線位置被撕開,這是演出完成後,唯一能保留在觀演嘉賓手裏的東西——DC樂團的演出票根。

她粗略計算了一下,從三年前她第一次登臺開始,直到上周剛剛結束的,加起來總共是一百多場演出。

而現在,她手裏沉甸甸攥着的,約莫有五十多張票根。

一個念頭在腦海中成型。

這些票據不能作假,換言之,霍骁幾乎每個月會去看兩次她的演出。

從紀瓷正式加入樂團的那一天起,他一直是她的觀衆。哪怕他離開津市,哪怕當年沒有回應她的喜歡,他也從來沒有放棄過注視她。

過往種種,随着每一張票根上的日期,一一在眼前浮現。

初到美國那幾年,紀瓷曾經有一段時間覺得霍骁很絕情,認為他有空寧願在手機上跟她聊天,也不願飛來美國見她一面。

在把他的聯系方式拉黑之後,霍骁也不曾用別的方式找過她...

現在看來,紀瓷發現更絕情的人反而是自己。

在這四年裏,她錯過了數十次和他重逢的機會。

意識到這點,紀瓷的眼眶慢慢紅了。

她想給霍骁打電話。她有很多話想對他說,甚至想把打算留在國內的決定就這樣脫口而出。

然而她手忙腳亂撥通電話,等來的卻是一句公式化的慣用回應。

霍骁沒有接。

淩晨兩點,玄關處的感應燈再次亮起。

男人推開門,邁進屋內。

他脫下大衣,輕手輕腳換上拖鞋,把因為沒電已經關機的手機放在感應臺中。屏幕重新散發出光亮,冷白色光線打在他英挺的鼻梁上,将眉眼勾勒深邃。

由于怕驚動屋裏的人,霍骁沒有開燈。

他去廚房接了杯水,上到二樓的時候,才發現書房亮着燈。

暖黃色的燈光從門縫裏遺漏出來。

男人眉心輕擰,走上樓,把水杯放在門口。

書房的門沒鎖,門板虛掩着。他推開,注意到趴在書桌上的人。

紀瓷已經睡着了,側臉對着木櫃這邊,手指壓在臉頰底下,輕輕阖着眼。霍骁走到書桌旁,目光變得溫柔。

他忍不住屈起指尖,輕輕掃了下小姑娘的臉。

“......”在睡夢中的人蹙了下眉,眼睫微動,似乎有醒來的跡象。

霍骁收回手,笑意加深,随即彎腰湊近,預備抱她回房去睡。

紀瓷比預想中的要配合。他将人護在懷裏,使力起身的那刻,注意到桌面上的文件——那是一份延遲畢業的申請書。

霍骁粗略看了兩眼,懷裏的人因為姿勢的原因,清醒過來。

眼前的事物變得清晰,紀瓷還沒來得及說話,就感覺身下一輕。

她被霍骁抱起來。

“...抱歉,吵醒你了。”他側眸,柔聲說。

紀瓷搖搖頭,收緊環住他的手,話裏有控訴的意味,“我給你打了很多個電話,你怎麽都不接。”

霍骁想起自己剛剛才沖上電的手機,“怪我。”

她靠在他肩膀上,感覺到他在下樓,伸手握住旁邊的樓梯扶欄,“我不想去。”

他停下腳步,“不困了?”

“不是。”紀瓷再次搖頭。而後,她看他幾秒,輕啓唇瓣,“我想去你的房間。”

“......”霍骁一頓,眸光微黯,“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麽嗎?”

她不敢看他。

自從在一起之後,不管如何,霍骁都會訂有兩個床的套間,他對那方面的事情向來克制。在為數不多的相處時間裏,不是沒有擦槍走火的時候,可他總會在最後關頭停下來。

然後啞着嗓子靠在她耳側說:“你在上學,現在還太早。”

紀瓷臉皮薄,霍骁既然不想,她也沒有非要做的道理。

可是今晚...也許是那些遺留的票根刺激到了她,也許是因為她覺得無法回報他那三年的堅持,她想彌補他。

“我知道。”

三個字落下,男人的眼神緊了緊。

“想好了?”他的嗓音仿若砂紙磨過一般,看着她又問了一遍。

“...嗯。”紀瓷抿唇,垂下頭。

下一秒,她感覺整個人原地轉了一圈,霍骁抱着她往樓上走。紀瓷下意識咬住唇瓣,閉上眼,在心裏說服自己不要緊張。

臨到門口,霍骁垂眸瞥到懷中人的神色,腳步停下來。

等了幾分鐘,男人還沒有動作。

紀瓷睜開眼,恰好碰上他的眼神,“......”

霍骁勾唇笑了,抱着人往回走。

她繞着指尖,聲音細若蚊蠅,“怎麽不進去...”

“不急,先聊聊。”

他把人放在沙發上坐下,雙手順勢撐在兩側,在她面前蹲下來。

紀瓷被那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撇開眼問:“你想聊什麽。”

“你給我打電話,是有事想說?”

她愣住,沒想到他會問起這個,思緒凝滞兩秒後才給出回答:“...是。”

“想說什麽。”

紀瓷垂下視線,繞着手指糾結了一會。

剛才還打算全盤托出的事實和決心,不知道為什麽,她突然就沒什麽把握說出口了。

不知道霍骁聽完會是什麽樣的反應。他會不會怪自己,既然早知道有分離的這一天,當初又為什麽要對他說那句喜歡。

“對不起。”

霍骁笑着問:“怎麽又說對不起?”

“我下周可能就要回去了。”她沒有勇氣看他的眼睛。

紀瓷感覺到他沉默了會,“去哪。”

“...回美國。”

“具體什麽時候。”

她深吸了口氣,認真地說:“本來是有三天休假的,我找指揮又請了四天湊齊一周,最晚下周三必須回去...”

紀瓷觑着他的臉色,很快又道:“不過我已經想好了,這次回去,我會向學校提出申請。”

聞言,霍骁接上她的話:“延遲畢業?”

“你怎麽知道?”

“書房桌上有你沒寫完的文件。”

“...哦。”紀瓷安靜下來。過了半晌,她下定決心,“我會把學校的事情解決好的,你只需要等我一周,我辦完很快就回來。”

“不行。”他說,“我不同意。”

“為什麽...”她有些震驚,幾秒後猶豫着問,“難道,你想跟我分手嗎?”

“瞎說什麽。”

這一次,他的聲線更沉。

紀瓷明顯不太理解他的意思。

霍骁嘆了口氣,牽過她的手握住,“我是說,你不能放棄在美國的學業,我也不會放棄你,這兩者之間并不沖突。”

“可是我只要回去,就一定會和你分開啊。”

話說到這裏,紀瓷有些哽咽。

他看着她,溫熱地指腹揩過小姑娘發紅的眼角,喉結滾動半晌,終是沒有再說什麽,啞聲安撫道:“會有辦法的,相信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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