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香滿
☆、香滿
女學裏散學早,巳正課業便結束了。一通熱熱鬧鬧的道別,回宮的回宮,歸府的歸府。彌生比較可憐,這頭完了不好走,要回耳房裏練字抄書。
她垮着肩頭往官署去,不知怎麽,心情總歸有點低落。擡頭看看,天氣很好,枯枝上的雪都化了。她眯着眼在日頭底下站了一陣,臨近正午,溫度上升了些。只是春寒料峭,太陽在頭頂明晃晃照着,手腳卻還是冰冷的。大概是受了涼,肚子也有些痛。她枯着眉頭上了臺基,無比喪氣。
突然鼻子酸酸的,其實三年多了,早該習慣了一人在外的日子。可今天說不清,出奇的想家想母親。她扶住額頭嘆息,大約是要生病了,每次生病都這樣,人會變得很低落。
她撸撸肚皮,佝偻着身子到了耳房前。才摸到門上的直棂,一個路過的師弟喊了她一聲,“夫子喚你過去呢!”
她沒計奈何,勉力挪到正衙前。臨要進門方直起腰,在門板上敲了兩下,“夫子找我麽?”
慕容琤站在案前,手裏把玩着一塊雞血石。聞聲回過頭來,揚了揚手道,“今天教你刻印章。新近來了一批好石料,這種石頭受刀不崩,刻章正合适。”
那是塊上等的胎子,鮮紅的冠,淡黃地子,在他手上流光溢彩,熠熠生輝。彌生遲疑起來,“這樣名貴的石料給我練刀,太糟蹋了。”
他一指挑開錦盒的蓋子,取出另一塊來給她瞧,“這是一副對章,咱們各一塊,我先刻,你看着。”
她愕然,“對章豈不是更名貴了嗎?不成不成,叫我怎麽下得去手!”
他有些不耐煩,她竟不明白他的意思?做什麽稱為對章還要你一塊我一塊的分着刻這榆木腦袋什麽時候才能開竅?他覺得要被她氣死了,憤懑的別過臉,把視線調到窗外去。越過屋脊看碧藍的天,發散了下方才好些。然後平心靜氣的告訴她,“別的石頭韌勁不及雞血石,你練起來刻刀會刮得手疼。這胎子給你用正好,你仔細的刻,刻好了我打發人鑲上鈕子,以後你就随身攜帶。”
彌生身上不太舒服,也沒有多餘的力氣推辭,只得點頭道是。
“你可知道雞血石的來歷?”他緩步踱到圈椅裏坐下,一頭打開匣子取工具,一頭娓娓道,“傳說玉岩山上有對鳳凰,恩愛和睦譽滿天庭。名頭大了總會遭人嫉妒,獅鳥生性好鬥,對鳳凰很是不屑。有一次途經,恰巧碰見鳳在孵蛋,于是惡向膽邊生,張嘴就咬斷了鳳的腿。鳳和獅鳥大戰起來,凰聞訊趕到,終于聯手打敗了獅鳥。受傷的鳳血流不止,滴進了山頂的岩石,于是從此便有了雞血石。”
彌生聽了半天沒吭聲,慕容琤料着她大概正為這傳說感嘆,誰知她蒙蒙的看着他,踯躅的問,“鳳為雄,凰為雌,為什麽孵蛋的是鳳?”
慕容琤噎了下,“或許那天凰想出去散散,所以就讓鳳來抱窩了。”
她木讷颔首,“這樣也說得通,在一個地方困久了,肯定想要騰挪騰挪的。”
慕容琤已經無力再說什麽了,示意她到身側來。提筆在章胚上寫字稿,是篆體的“無咎”二字。
“下刀要仔細,印面有陰文和陽文之分。”他篦了篦刀鋒,“字體筆畫多寡也有分別,有句行話叫‘寬可走馬,密不容針’,因此刀頭尤其要打磨得好。”
夫子只顧喋喋囑咐,彌生卻感到有點支撐不住了。腰眼裏一股說不出的酸澀,肚子也墜痛得厲害。忍了一會兒,額上冷汗淋漓。
慕容琤不見她回話,終于擡起眼來。乍看之下唬了一跳,撂下手裏的刻刀站起來,“怎麽了?不舒服麽?”
她撐着案頭唔了聲,“夫子容我先歇會子。”
他心都提起來,想了想道,“你那裏胡床都撤了,還是去我後身屋裏躺着,我拿了藥箱就來。”
她真恨不得就地躺倒,咬緊牙關應個是,拖着兩條腿往夫子的起坐間去。可是走了兩步又覺得不大對頭,好容易延捱進了屋子,撩起袍子一看,簡直吓得要尖叫起來。
褶褲吃透了血,從裏面泛出紅來。隔層原本有一層絲棉,到底流了多少才能把夾褲浸透呢?她預感自己要死了,死于失血過多。驚吓過度了,恍恍惚惚險些栽倒。她曾經聽母親說起過,這叫“月事”。當然是一帶而過,也沒有詳細的和她講解。她能感覺到血一波波往外湧,坐卧不得。腦子裏稀亂一團,怔忡立着,像丢了魂魄。
慕容琤進來的時候她還傻傻提着袍角,根本不用她說,全入了他的眼。他一時愣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這種情況他沒碰上過,饒是見多識廣也亂了方寸。
“夫子……”她哽咽着,“這怎麽辦?”
慕容琤漲紅了臉,他也不知道怎麽辦啊!師徒兩個大眼瞪小眼,死一樣的寂靜。漸漸終于緩過神來,他艱難道,“你……沒有過麽?”
彌生倒不覺得丢人,就像刀子劃破了手,只是受了傷。她搖搖頭,滿臉的慘淡,開始抽抽搭搭的哭。
他也鬧不清現在是什麽樣的心情,既忐忑又高興。譬如等着孩子降生的父親,突然聽見一聲嬰啼般的醍醐灌頂。他才知道她終于可以稱作女人了,然後莫名的欣喜若狂。
藥箱的縧子狠狠勒住他的手,他也不感到疼,緊走兩步擱下東西讓她躺下。她不安的在袍子上反複蹭手,怯怯道,“我這樣……怎麽躺呢?沒的弄髒了褥子……”
他說,“我不嫌你髒。”把她塞進被窩裏,仔細蓋好了被子,在床前站了一陣,盤算接下來該幹什麽。
她紅着眼看他,“夫子……”
“別怕。”樂陵王頭一回笨嘴拙舌,在地心兜兜轉轉半天,才仰着脖子道,“你這是長大了,女人都會這樣的……你肚子疼麽?我打發人給你熬姜湯去。呃,再找個婆子來料理你。”
他急匆匆出去了,彌生詫異的在他臉上發現了尴尬之色。她側過身蜷縮起來,夫子的被褥大約才拆洗過,有種潔淨的陽光的味道。可惜了這麽好的雲絲被,她這一屁股坐上去,好東西沾了污糟,真對不起夫子。再反複回憶夫子的表情,她羞愧不已,夫子嘴上說不嫌她髒,心裏不知怎麽想呢!瞧她現在這傻樣子,當真是笨死了。
她越想越難過,滿腔幽怨無處發洩,一把拽起蓋被蒙住了頭。漸漸暖和了些,痛得也不那麽厲害了,迷迷噔噔正要睡過去,這時門搭一響,外面進來個仆婦打扮的人。沖她福了福道,“給女公子見禮,我是夥房的人,受殿下差遣來照看女公子。”邊說邊着人把熏爐炭盆搬進來,一一指派好了把人都打發幹淨,阖上門一笑,“給女郎道喜,這是好事情,今後就是大人了。若家下主婦知道,不知會有多歡喜呢!只是怎麽叫殿下看見了呢,真是……”
彌生一知半解,“這個不能讓殿下看見的麽?”
那仆婦教她怎麽用騎馬布,這樣那樣的系帶子打結。心裏嘆着,可憐見的!少小離開母親,長在這男人成堆的太學裏,女科方面的事當真一點都不懂。因仔仔細細同她交代,“有些男人很忌諱,認為看見女人經血不吉利。好在殿下開明,并不把這個放在心上。但是往後好歹留神,切不要再讓別人瞧見,要惹人笑話的。今日是二十六,女郎自己記住日子,橫豎下月二十六前後還要行經的。不單下月,往後每月都是這樣。要及早準備好東西帶着,以備不時之需。”
經她這麽一說,彌生怏怏飛紅了臉。看來這是女子最最隐私的事,她卻在夫子面前丢人現眼了!她羞慚得要命,換了衣褲吶吶道,“我這樣狼狽……多謝你了。”
那婦人道,“女郎客氣,不過舉手之勞罷了。”重鋪了新被褥伺候她睡下,收拾好東西準備退出去。臨走又道,“女郎記着,月事前後忌吃生冷,否則屯了寒氣,發作起來要肚子疼的。”
彌生把臉埋在被窩裏,悶聲悶氣應了。閉閉酸澀的眼睛,前所未有的沮喪。
仆婦去了,又有人進來。她遮掩的望,夫子手裏端着個成窯五彩小蓋鐘,走到曲足案前放下來。身上緋袍也沒換,窗口斜照的一縷太陽光映亮他的側臉,白淨得比羊脂玉還要透徹三分。垂眼打量她,“好些了麽?起來喝湯,驅驅寒氣。”
彌生扭扭捏捏愈發難堪,索性什麽都不懂反而好,無知者無畏嘛。現在全明白了,難免要顧忌夫子對她的看法。她撐起身靠在圍子上,不敢看他,低着頭道,“學生給夫子添麻煩了……無地自容。”
慕容琤料着是那仆婦和她說透了,她才後知後覺的開始害臊。她臉紅怯懦的樣子楚楚可憐,他想她天生就是來讓人疼愛的。這麽一張面孔,再大的罪過反應出來的也還是無辜。
他在床沿坐下來,揭開盅蓋遞給她,“我下半晌還有些事,一時走不了。你在這裏歇着,課業就不用管了。等我把事情處理好,再來接你一道回去。”
彌生心裏微微起了漣漪,他嗓音低低的,這樣看顧體諒!說話不擺尊長的譜,是家常的口氣。她兩頰酡紅,羞澀道,“學生一向愚鈍,樣樣要夫子操心。夫子若是嫌我累贅,我明天就回陽夏去。”
“胡說,從來沒有。”他眼睛裏帶着凄迷的笑,伸手将她垂落的發繞到耳後,“我能照顧你的日子有限,将來你有了好歸宿,再見到我,不知是什麽樣的一種境況……”
作者有話要說:來個雞血石對章的圖片,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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