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黯黯
☆、黯黯
到了午後,太陽已經是西照。天也不那麽澄澈了,變成了冷冷的灰白色。一只斑鸠從矮草叢裏竄出來,唧的一聲直沖天際,漸漸遠了,化成小小的一點黑。
晏無思到了亭前,見夫子正背手看風景。他上前一揖,“事情都查清了,特來向夫子複命。”
慕容琤嗯了聲,“如何?”
晏無思道,“廣寧王妃和那倉頭常到一家叫‘藇福’的梨園私會,從前還避忌,近來愈發正大光明。時候是不定的,王妃在那裏有個長包的單間,那倉頭來往如入無人之境。”
他厭惡至極,啐了□婦,“敗壞我慕容氏的名聲!”
晏無思大感不解,夫子叫辦的事他沒有二話,只是想來想去,替那無能的廣寧王捉奸好像與成大業無甚關系。躊躇了下道,“夫子是改主意了麽?莫非是要讓二王的妃位騰出來?”
他轉過身,臉上的表情冷戾,“你是聰明人,還要我明說麽?”
晏無思一凜,立時就明白過來。六王反正已經不足懼,大王那裏認準了他是行刺的主謀,下馬伏法不過是時間問題,剩下要防備的便是那兩位嫡出的兄長。大王即位,蕭妃為後不做考慮。但是大王疑心重,是個比較棘手的麻煩。若是順利登基,只怕夫子再沒有機會。相對來說二王擺布起來就容易得多,一個懦弱無政見的人,即便推上高位也只是個擺設。可若是王妃為後,又得另說,所以必定除之而後快。夫子這樣是萬全之策,兩邊都不落空。也或者可以看彌生的本事,若是她夠能耐,引得那二位王械鬥,夫子坐收漁人之利豈不痛快麽!
“廣寧王雌懦,是個扶不起來的阿鬥。”晏無思道,“要他和大王打擂臺,只怕不易。”
慕容琤掖着兩手并不作答,對手少一個是一個。若到萬不得已,他不介意助二王一臂之力。誰讓他在嫡出的裏面排末尾,總要留下個把擋駕。若是三個兄長接連毀了道行,如何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他旋過身,只道,“我自有道理,二王放在那裏以備不時之需,究竟用不用得上,那是後話。”
晏無思諾諾稱是,“後日宮裏的大宴,夫子要帶彌生去麽?那廣寧王妃的事怎麽處置?”
“你繼續派人盯着,摸準了時候再行打算。”他懶懶道,“我估摸着宴畢會有一場變故,且靜待。等六王倒了臺,咱們伺機而動。”
他朝官署方向眺望,吩咐完了,自顧自逶迤下了臺階。
奇怪,今年正月初七立了春,可是仍舊很冷,沒半點要回暖的跡象。他到外衙取了個銅手爐,打發人加新炭,等有了熱氣才緩步往後身屋去。
輕手輕腳推開門朝裏望,她像只貓兒一樣蜷在褥子裏。兩肩掖得緊緊的,只露出如玉的的臉。孱弱的美麗,眉目如畫。他定定看着,說不出心裏是種什麽滋味。只能感嘆着,可惜生于謝家。如果不姓謝,她的人生一定是如錦如織的。遇不上他,不會半受強迫的拜他為師、不會那樣年幼就離開母親、不會弄得連自己的月事都處理不好……她其實就是個孩子,傻傻的,天真的。他感到困頓,也無法設想以後。她現在敬重他,也許還帶着些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好感。等奪位的鬧劇愈演愈烈時,她絞進漩渦裏,不知還能否待他如初。
他幽幽嘆息,提着袍角進門檻。她聽見腳步聲張開眼,叫了聲夫子忙坐起來,頭發睡得亂蓬蓬的,一副糊塗模樣。他看在眼裏,只覺滿腔的憐愛無處消磨。再三再四的壓制,不看她,不觸碰她,平常心對待。可是平常心去了哪裏呢?他的手簡直有獨立的思想,不受大腦支配。替她摘了巾帻,手指穿過她的發絲。她有一頭厚而柔順的發,略一動便有淡淡的香氣。他有些好奇,俯身去聞,那是股如蘭似桂的味道。其實不好分辨,像是從每個毛孔裏散發出來的,沒有出處,但沁人心脾。
彌生不知道信期算不算病,橫豎身上暖和了,肚子也不疼了。手腳都能活動,叫夫子梳頭實在太不像話。她微擡了下臉想婉拒,卻不曾想一道柔軟的觸覺擦過她的額,她頓時怔住了,那是夫子的嘴唇……
慕容琤始料未及,等意識到的時候,居然已經和她靠得那麽近了。好在他有處變不驚的定力,面上不動聲色,可心裏卻難免倉惶。
她嗫嚅着,“夫子……”
他笑了笑,壓住她擡起來的手,“你坐着別動,我來。”他用手指給她篦發,一絲一縷的順,極有耐心。又怕剛才的事引發尴尬,半帶解釋的打岔,“我才剛要問你呢,你頭上熏的什麽香?”
彌生茫然道,“單拿皂角洗頭,并沒有用什麽香啊。”
他抿起唇,終于相信體香一說是确有其事的。那種馨馨然的味道織成一張網,把他整個人從頭到腳嚴實的罩住,掙不開,難以超脫。心裏清楚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很快替她束好了發,退後一步問,“能下床麽?”複又成心逗弄她,“要不要為師抱你上車?”
她吓得連連擺手,“不不,不敢勞煩夫子,我自己可以走。”
他也不多言,把手爐遞給她,轉身出了屋子。
回去的路上分車而行,彌生靠着圍子朝外看,太陽将下山的當口,晚霞把半邊天染成了氤氲的紅。不甚濃烈,難以描繪的一種凄涼。她蝦着身子,下巴抵在膝蓋上。手爐放在大腿根,像個簍子一樣兜壓住了,小腹上便暖洋洋的一片。
車頂上的角鈴悠揚回旋,不多時到了王府門前。車一停下,皎月和皓月就迎上來打氈子。看了她一眼,驚訝道,“女郎怎麽了?臉色這麽蒼白!”
她搖搖頭,扶着皎月的手下了地。夫子大約有話交代,特意停下步子等她。她忙斂袖上去作揖,“學生聽夫子示下。”
他不太滿意她動辄上綱上線,把師徒輩分劃得那麽清楚。只是不方便當着下人的面嗔怪,便沉着嘴角道,“你身上不好,明天不用到太學點卯了,只管在園裏歇息。要什麽打發人到掌事那裏去說,他那裏要是辦不了,等我回來處置也一樣。”
彌生感念夫子體恤,深深長揖了道謝。他拿眼梢瞥了瞥她,不再說什麽,踅身邁進了王府大門。
回到卬否,早早就上床挺屍了。皓月納罕,等打聽清緣故笑起來,“女郎身量高,卻沒曾想到現在才成人。”吩咐皎月關上門,從篾籮裏翻出棉紗布來,坐在燈下拿木尺裁量。穿好了針在頭皮上篦了篦,垂眼道,“今天給女郎做春襪子,多下些布料正好派上用場了。女郎這會子該用點溫補的東西,想吃什麽,我叫人去準備。”
“我瞧吃烏骨雞湯就很好。”皎月把換洗衣裳鋪在熏籠上,一面道,“随園裏的那三個,每逢信期就讓身邊的婆子蒸烏骨雞。單加些老陳酒,連水都不下的。滿滿一炖盅擱在蒸籠裏,等熟了逼出湯來,看着澄黃的,又厚又濃,尤其大補。”
皓月哼了聲,“那是南蠻子的吃法,又不是坐月子,也不怕補出虛火來。我以前聽人說過,信期吃木耳,核桃,大棗,桂圓,這些才是最好的。女郎先別睡,我把吃食料理妥當了送過來。身上的東西也換一換,安穩睡一覺,明天起來就爽利了。”
她歪在隐囊上問,“明天就能幹淨麽?這麽的真是不方便。”
“所以做女人辛苦。”皓月笑了笑,“大抵沒有一天就幹淨的,不過後頭略輕松些。少做少也要三五天,看各人底子好壞。”
皓月擱下針線要起身,皎月過來壓了一下,“你把手上的活計做完,我去。”
說着打開門,恰巧兩個仆婦搬着托盤上臺階。和皎月打了個招呼,在檻外福身道,“女郎大喜,郎主差婢子們送禮來。”
彌生怪不好意思的,“這算哪門子大喜,還送賀禮……”
皓月忙到門外迎人進來,引她們把托盤放在案頭上。打眼看,是一紅一綠兩匹雲錦。還有幾貫點了朱砂的五铢錢,底下吊着長穗子,很鄭重其事的排場。
彌生撐起身道,“替我謝謝夫子,勞煩你們連夜送來。”吩咐皓月,“別叫嬷嬷白跑一趟,快打賞。”
那兩個仆婦接了賞錢千恩萬謝去了,皓月才不解道,“郎主也知道這事麽?”
彌生羞也羞死了,扪着臉咕哝,“我在太學裏發作的,正巧夫子在跟前。”
皓月撲哧一笑,“可是把郎主唬住了?男人家,肯定沒見過這陣仗。”過去開了櫃門,把錢和緞子都收拾起來。又回了回頭道,“說起來咱們郎主真是個仔細人,竟連這個規矩都知道。只可惜家裏沒有當家的主母,這些事都要他來操持。”
彌生歪着腦袋問,“夫子不娶親,難道是有外婦?”
皓月一怔,“這個倒沒聽說過,我想是不能夠的。我從建府就在這裏當值,郎主是頂頂正經的人,從沒有那些不清不楚的外宅。咱們殿下和別的王不同,不管那些嫡出庶出的,劃了封地,沒有幾個不是縱情聲色的。只有咱們殿下潔身自好,随園裏的人一般也不招幸。”
她緘默下來,如今這樣的兒郎怕是不多了。但不娶親是不可能的呀,她舔了舔嘴唇,“以前沒有賜婚的消息麽?”
皓月點頭道,“有過,據說當年柔然王派使節來求通婚,宮裏原本要命郎主迎娶柔然公主的。後來郎主借故出去游歷,婚事就不了了之了。”
彌生心裏擰起來,“夫子連柔然公主都看不上,到底要娶什麽樣的女子呢……”
皓月看着她,滟滟一笑,“普天之下,大約只有王謝能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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