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4)
要從善如流地接受主公的好意。
親自将人送到自己的小院,還将自己的侍從婢女撥了一半給賈诩,又興沖沖地命令開私庫,拿出最上成的藥材給養身體。
賈诩連忙拉住劉玥,勸道:“女公子不可。”
“這是為何?”
“诩之前效力于李傕、郭汜二人,世人皆聞之,劉荊州又如何不知?女公子憐我痛失家人、孤苦無依,賜在府中養病,本無可厚非。可某若喧賓奪主,不知收斂,難免招劉公憎惡,也與女公子無益。”賈诩說道。
去劉玥的院子裏窩着很好,正好避開閑雜人等探聽虛實,也更加安全。可如果賈诩任由劉玥将仆從婢女和奇珍異寶捧到他面前,把他當座上賓侍奉,那劉表就要炸了。
畢竟這還是劉表的地盤,不是劉玥的。他本來就是從李傕、郭汜那裏跑出來的,劉表肯定疑心他,但礙于劉玥的面子,又同情他被人所害,多半不會說什麽。可這都建立在劉玥只是同情他,而不是把他捧上天當賓客。
劉表生性多疑,到時候哪個小人上去進個讒言,他賈文和就得沒命,到時候連帶着對劉玥都會被懷疑。
“女公子且聽我一言,某養病期間,千萬不可來院中看望,更不可賞賜任何東西。只做出要某送回涼州的樣子。”賈诩再三叮囑。
劉玥卻有些猶豫,她怕賈诩給跑了,恨不得用全天下的寶貝把人拴住。
賈诩怎麽猜不出劉玥的心思,哭笑不得,甩又甩不掉對方像鐵鉗一樣的手,只得嘆息一一聲說道:“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劉玥還眨巴着眼睛看他。
賈诩壓低了聲音,擋住兩人的正面,用口型說道:“主公安心。”
是的,不像蒯氏和蔡氏在劉表不在的時候,才敢喊她一聲少主。賈诩這一聲“主公”,就等同于像劉玥表露态度和忠心。
不是少主,是主公。
賈诩不認劉表,只認她劉玥。
這是全三國第一個叫她主公的人,也是至今為止唯一将她當主公的人,劉玥心中炸開了花,飄飄然都要上天了,激動地手都在顫抖。
“好。”她看着賈诩的眼睛,只說了這一個字。
非常之時用非常之計,賈诩不是諸葛亮,沒有“一生唯謹慎”的評語,他擅長審時度勢,更擅長玩弄人心。後世的史學家評論,劉玥是賈诩前半生最大的一場豪賭。
這場豪賭有各種機緣巧合的原因,若不是賈诩受人暗算差點丢了性命,若不是賈诩全家被賣不知所蹤,若不是天意使然流落荊州被劉玥所救,若不是當時劉玥年幼卻有賢名,他絕不敢賭這一場。
事實證明,賈诩不愧是三國少數幾位“算無遺策”的謀士之一,他這一場豪賭贏得子孫後代的百年富貴。史學家推論,因為賈诩是最早跟随南武帝的心腹謀士,所以劉玥一生都對他極度信任,從未見疑,君臣感情之深僅次于她夫君諸葛亮。
劉玥稱帝後,讓賈氏一族封候拜将,更将賈诩封為帝師,把太子劉維托付于他。劉玥在百官面前直言:“文和,孤之仲父先生也。”意思是“賈文和是朕的老師和叔父啊!”
南武帝劉玥和丞相諸葛亮先後去世,劉維一統南北後,改國號為唐,史稱“唐高祖”,依舊将賈诩尊為帝師,執子孫禮。賈氏榮耀富貴可見一斑。
說到底,除了賈诩從跟随劉玥起就盡心謀劃外,大概也就是因為這一聲“主公”。在所有人都先承認劉表再承認她的時候,只有賈诩跳過劉表,認她為主。
12.心慕于君
劉玥聽從賈诩的話,把人安排在自己的院子裏,卻不過問一聲,也不探望一次,更不給什麽名貴藥材,只讓張仲景在他身旁照顧,随意撥了兩個婢女。
劉表果然過問這件事,劉玥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只說機緣巧合救了賈诩,又憐他痛失家人,孤苦無依,暫時給他個栖身之處,等病好後把人就送回荊州。
“随意尋個去處就是,何必按照在自己的院子裏,那院子你自己都不去幾次。”劉表笑道,像沒放在心上的樣子。
但劉玥心中一凜,卻繼續剝着手裏的橘子,随口答道:“正是不常去院子,才把人安置在那裏,那些人閑着也是閑着。再者說賈文和好歹也曾是宣義将軍,小有威名,若是把他扔在外面,別人如何看待?世人會說我們之前禮賢下士都是假的。”
劉表點頭,劉玥又無所謂道:“阿翁不喜那賈文和,等病好後打發了便是。”
也不知道是誰進的讒言,左右不過那幾個人,劉玥心中嗤笑一聲,文和果然料事如神,一一猜到,教她如何在劉表面前應對。
看到劉玥毫不在意的模樣,劉表就覺得之前那人多事。
無論怎麽說,賈诩在士人中都有點名聲,這麽把人扔出荊州,還不被文人戳着背脊罵?說他剛受了朝廷的封賞,就看不起曾經的光祿大夫和宣義将軍,不對賈诩施加援手,太過驕縱,甚至有不臣之心。
“他痛失家人,又身受重傷。若是賈文和願意,就讓他在荊州一直住下,就像其他避難來的士人般對待。”劉表淡淡說道,把這件事就這麽揭過了。
而另一方面,諸葛玄拜見劉表後,也重新得了一個職位,和過去豫章太守不能比,但也算安定下來,不用帶着孩子們來回奔波。加上劉玥總喜歡來找他侄子侄女玩,因為年齡也相當,劉表想着小女兒自小沒有玩伴,便對諸葛家幾個孩子也頗多照顧。
劉玥不貪圖享樂,也不喜歡布料珠寶,凡是自己得了一份好東西,必要送一半給諸葛家。哪怕分到諸葛亮手上不足十分之一,她也看得高興。
諸葛亮早學完了六經,對騎射禦也有涉獵,懂兵法和占星,常看史書。他生性嚴謹認真,像個小大人,非但自己苦讀,也管着弟弟妹妹。但凡劉玥送來玩物吃食,必定是要當面道謝,就算劉玥在軍中,也會正兒八經寫書信給她表達謝意。
那日,劉玥從軍中回到家裏,劉表看小女兒辛苦,很是賞了點東西,連蔡夫人也送來一盒首飾和十幾匹蜀繡。楊雄的《蜀都賦》中都贊道:“麗靡螭燭,若揮錦布繡,望芒兮無幅。”蔡夫人送來的絲綢布匹上繡了各色花鳥魚蟲,很是珍貴。
可惜劉玥不穿這玩意,她就喜歡穿戎裝盔甲。
她留了幾匹讓侍女送去裁成衣服,以後拜見蔡夫人或家宴的時候穿,另有幾匹素雅的顏色并幾件首飾玩器托人送給黃月英,剩下的都打算給諸葛家。
要不是文和不讓她插手,阿翁送的這盞白玉擋風就給賈诩了。也不知道先生這些日子過得好不好,病痛心傷可有緩解?婢女仆從可有用心?衣食藥物可給足夠?
她覺得自己不像賈诩的主公,倒像是賈诩的老媽,就怕自己的謀士過得不順心跑路。那她直接找根繩子在諸葛亮面前吊死算了。
帶着深深的憂思,劉玥到了諸葛玄住的地方,沿路還買了不少小孩兒愛吃愛玩的東西,用來籠絡兩個小妹妹。
下車後,她就熟門熟路地拜見諸葛玄,給了兩包茶,雖然三國的茶十分有毒,但誰讓諸葛玄等士人就是吃這套?諸葛玄知道對方不是沖自己來的,無奈道:“人在後院看書。”
劉玥臉皮比牆還厚,笑嘻嘻地跑去後院,果然諸葛亮在樹下看竹簡,身邊還堆了好幾卷。陽光從葉片中照射下來,灑在少年俊美端正的側顏上,唇色淡紅,眼神專注。
雖然劉琦和劉琮也是美男子,但氣質上完敗給才十一歲的諸葛亮。
“二郎。”因為諸葛亮還沒有字,她又不好在直呼其名,因為在諸葛家這一輩中排行老二,劉玥就厚着臉皮叫二郎,管諸葛均……嗯,就叫均弟。
雖然蜜汁像叫二郎神,但已經沒人可以阻止她和諸葛亮套近乎了。
諸葛亮擡眸看她,微微露出一個笑容,人家那是禮節性的笑,但劉玥眼中的粉絲濾鏡已經厚到不可救藥的程度了,她覺得諸葛亮這是贊賞她呢。
“二郎,看我新得的玉珏。”劉玥跑去樹下獻寶。
這是一對罕見又漂亮的羊脂白玉珏,上面刻出的花紋雕飾可首尾相連。劉玥喜歡玉珏,原因是打仗時能戴在手上作拉弓的鈎弦,也就是被她歸類為有用的東西。
劉玥把其中一塊給了諸葛亮。
後者接過白玉無瑕的玉珏,盯着看了一會兒,又看向歡歡喜喜的劉玥,尾音上翹,疑問道:“婵娟,你要送我玉珏?”
劉玥費了好大功夫,才讓諸葛亮改掉見她就行禮,開口就用尊稱的習慣。所以聽到對方溫和好聽的聲音叫她婵娟,樂呵得直點頭。
諸葛亮認真思考,對方到底知不知道送玉珏是什麽意思。
若是親戚長輩送玉珏,多半是寓意美好,希望後輩凡事決斷,又君子之風。但同輩間送玉珏吧……肯定不是希望人家做事果決,多半是要決裂的意思啊。
劉婵娟看着也不像跑來和他斷絕關系的樣子。
那多半是不知道,諸葛亮極為淡定地收下玉珏,什麽也沒說,只是和往常一樣認真道謝。他年紀雖小卻懂得為人處世,這時候指出劉玥的錯誤,少不了讓人尴尬為難,何必呢?
劉玥湊過去,看到諸葛亮手上的是《漢書》,沒事找事,試圖尬聊。
“二郎還在學《漢書》?”
只是拿出來再溫習一遍的諸葛亮:……
“噢噢!”劉玥臉紅了。
“如君所言,亮确實正在學《漢書》,每讀一遍,都有所收獲。”諸葛亮從善如流道,但也覺得這書是看不下去了,就收起竹簡,用一雙透徹幹淨的眼睛看劉玥。
劉玥只想着如何讓諸葛亮跟從自己,而不是将來和劉備跑了,撓着頭問道:“二郎覺得鳳主一事是真是假?”
“鳳主不過坊間傳言,婵娟何必信這個?”諸葛亮垂眸,餘光看到劉玥失望的神色,便又怪自己多嘴,要是劉玥記恨于他,叔父怕是又有麻煩。
此時的諸葛亮畢竟還小,為人處世有人精的模樣,卻不夠周全精細。看到劉玥不言語,臉上也帶出一絲尴尬的紅色,手裏攥緊了竹簡,想着如何圓過這話。
“二郎所言非虛。”誰料,劉玥卻嘆了口氣,聲音緊接着輕快起來:“鳳主未見史書之上,可見是百姓間的傳言,做不得數。人人都哄我是亂世鳳主,唯有二郎真心相待。”
諸葛亮不語,也不擡頭。
劉玥苦笑,覺得自己又把天給聊死了,只能沒話找話道:“二郎覺得光武女帝如何?”
“漢室傾覆,力王狂瀾之聖君明主。”諸葛亮答道。
劉玥盯着他的側臉,始終不移開視線:“哪怕她是女兒之身?”
“亮愚見,女子從來不輸男兒。”
“某比之光武女帝,如何?”
這話猶如石破天驚,輕輕松松一句,卻在諸葛亮耳邊炸開,仿佛稍有不慎就會堕入深淵。劉玥問他,自己和光武帝劉秀比怎麽樣?這是有問鼎天下稱帝的心啊!
自己要怎麽答?如果回答得不合劉玥心意,自己是否有命活過今天?如果劉玥回過頭覺得自己知道的太多?他們諸葛一家是否還有活路?
此時的諸葛亮還不信任劉玥,和對方交往,謹慎敬畏占了上風。畢竟兩人身份不對等,他不過是劉表部下的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子侄,這位執掌三千人的中郎将要殺他,還能有二話?
竹簡裂口劃開他修長的手指,殷紅色的血珠滾落。
諸葛亮看着她,盡量平靜地開口:“某資質愚鈍,惟望女公子海涵,禍不及家人。”
劉玥承認她太着急了,她這套了幾個月的近乎,不說對方兩個妹妹一看到她就跑來要抱抱,就連諸葛玄都軟化了,只有諸葛亮始終對她像隔着一層。
剛才那句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不已。倒不是說自己的野心暴露了什麽的,既然那群人捧她做鳳主,難道敢說心裏沒這個打算?董卓想稱帝,袁術想稱帝,甚至劉焉都想稱帝,她就算想想又能奈她何?
只是看到諸葛亮的反應,她就知道自己試探過了。那竹刺還紮在他手指上,血珠子一顆顆滾落到衣服上,他也不擦擦,只一副等着發落的模樣。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他諸葛一家可都在劉表的屋檐下。
劉玥對自己手下的謀士一向比對自己重視,比如之前恨不得把所有奇珍異寶都給賈诩,這會兒心疼懊悔得無以複加。
她也不顧及什麽禮儀了,伸手就握住那只流血的手,小心翼翼把竹刺拔下來,看着又一顆鼓起來的殷紅小珠子,張口就含進嘴裏。
感到諸葛亮反應過來并炸毛的前一秒,又吐了出來,用随身的娟帕包裹起來,用萬分心疼的口氣說道:“一會兒讓仲景給你看看。”
被竹刺紮了一下而已,這種小傷就叫張仲景跑一次,真不會被罵嗎?
諸葛亮想把手收回來,很是用了點勁兒,結果自己的手腕渾然不動,他臉黑了。倒不是沒聽說過劉玥的天生神力,但萬萬沒想到能力大無窮到這個程度。
劉玥到底是什麽意思?諸葛亮百思不得其解,他雖然聰明,但還不至于腦洞大到能猜到劉玥只想招他為謀士,他又不知道自己後世的盛名。
對方實在殷勤得過分,有時還會舉止親密,讓他不由自主地往另一方面想。而只要這麽想一想,他的臉就更黑了,一股孤憤之氣在腹腔裏來回滾動,看到劉玥還不肯放手,終于徹底爆發了——
這也就是他才十一歲,而不是史書上出隆中的二十八歲,也不是四五十歲。年輕人總是氣盛,哪怕諸葛亮再少年老成,此刻也不管不顧炸了。
“劉婵娟!”少年漲紅了臉,孤憤道:“你待如何?!”
翻譯成現代白話文的意思,就是你特麽到底想怎麽樣?
劉玥咬唇,想了半天,才猶豫道:“其實真不如何。”
諸葛亮簡直想吐血。
“某心慕于君,是某唐突了。”這其實是句假話,劉玥還不至于真喜歡一個小小少年,她又不是變态,但真實原因沒法解釋,說出來了諸葛亮也不會相信。
說你将來會是謀士無雙?
說你是萬千百姓心中的男神?
劉玥焉了,知道自己多半是把這件事搞砸了。她上輩子一帆風順,這輩子從出生起就被劉表千寵萬愛,蒯越和賈诩又都那麽配合,讓她太過急躁驕傲。
這才在諸葛亮身上栽了大跟頭。
好在劉玥是知錯就改的人,也覺得諸葛亮今天受的刺激夠多了,扪心自問,對方還是個小小少年,又帶着弟弟妹妹,心中不安,步步小心才正常。又如何能要求他掏心掏肺呢?
諸葛亮看着對他說“心慕”的女子像是想明白了什麽,放開他的手往後退了兩步,鄭重其事地行了一禮,眼中閃爍着難舍之情,卻生生克制住,向他道別。
劉玥走了之後,諸葛均終于得到消息跑出來,連聲問道:“婵娟呢?今日怎麽走得如此早?我還做了個小泥人給她呢。”
諸葛亮捏住娟帕,平靜地收拾地上的竹簡,在心中對弟弟說。
那人不會來了。
13.益州疲弊
賈诩的傷養了幾個月,在張仲景的細心照料下已經好了七分,再沒有賴在劉玥院子裏的理由。在劉玥待在軍中的時候,他親自求見了劉表一次,也不知道他到底和劉表說了什麽,等劉玥回到府裏的時候,她爹莫名其妙就把賈诩給她了。
“他家人盡失,也回不去了,你且留在他身邊看看。”劉表摸着胡子說道:“不稱心再打發走,你也是個中郎将了,帳下豈能無人?”
好像是這個道理,雖然在三國時期,中郎将這個官職已經和校尉一樣泛濫成災了,但劉玥是有實權的中郎将,又是荊州牧愛女,人馬不多,但手下也得有偏将和謀士。
賈诩名正言順到了劉玥手下,兩人總算可以明着見面了。因為諸葛亮的事情吃了虧,劉玥對謀士的态度也成熟多了,并不像之前那般興奮又緊張,卻仍舊以真心相待。
賈诩何等人精,一眼就看出主公微妙的變化,卻不說破。等劉玥為他倒了一盞酒後,才謙讓着擺手道:“雖說某已經在明公帳下,但明公仍需克制。”
劉表對劉玥而言,既是一種保護,也是一種鉗制,既是資源,也是弊端。
劉玥點頭表示明白,問道:“文和先生對天下大勢如何看待?”
賈诩謙遜:“當不得明公‘先生’二字,明公喚文和便可。”
現在劉玥手下人少,叫他“先生”也就兩個人知道,只要主公不介意就好,但一旦劉玥帳下慢慢興旺起來,其他人将如何看待自己?不過虛名而已,何苦把自己釘在衆人眼中?
劉玥點點頭,算是答應。
賈诩這才慢慢說道:“如今漢室衰微,海內大亂,諸侯擁兵自重,天子大權旁落,此天下蒼生之大不幸,而諸侯英雄之幸也。某鬥膽問明公一句,明公意何為?”
這是苦難的年代,也是英雄輩出的年代,是成就霸業的良機,也是埋葬生靈的悲哀。孔子曰:“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隐。”避世或是堅守,人人都得選擇,因為人人都沒有選擇。
那麽,作為一州之牧的愛女,作為帳下兩千兵馬的中郎将,明公您想要什麽?是匡扶漢室,是一統天下,是割據一方,還是随波逐流?
劉玥沉默了片刻,最後擡起頭,用那雙黧黑的眼睛盯着賈诩,認真說道:“某惟願天下太平。”
嗯,這話就有意思了,什麽叫天下太平,怎麽做才能天下太平?賈诩默默在心中挑眉,臉上卻沒顯露分毫,只是微微向前傾身體,垂頭做出側耳恭聽的樣子來。
“寧為太平犬,莫為亂世人。”劉玥說道,“百姓何其無辜,要為這幾任漢帝的荒淫無道,寵信宦官外戚付出這般代價?漢室無德,我為漢室宗親,也難辭其咎,無論戎馬一生,或是粉身碎骨,某也要還天下一個太平!”
數千年前,有女婦好,拒外族于商,保住了剛剛萌芽的華夏文明,才有了之後燦爛耀眼的中華民族;數千年後,我大國泱泱,花了多少代的心血,多少人的犧牲,才立于世界?
人活一世,不止活個生死,更是活個對錯。
漢代皇帝自尋死路,死不足惜,去他的匡扶漢室!作為現代人,劉玥才不吃這一套,她要的是天下百姓安居樂業,她要的是北方游牧打不進中原,她要的是華夏民族千秋萬代!
至于如何達成這個目标,這就是賈诩要為她謀劃的事情。
“文和,我願為這天下,肝、腦、塗、地。”劉玥輕輕嘆息道,無論這條路有多難,無論她要付出什麽代價,或是用什麽卑鄙手段。
賈诩沉默了幾秒,從自己的位置站起來,離席走到劉玥面前,跪下行禮,雙手交疊地上,額頭觸手,平靜而清楚地答道:“喏。”
“前兩日曹孟德東征徐州,大敗陶謙,北方暫不可謀也。”賈诩走到劉玥翻出的坤輿圖前,兩個人在上面比比劃劃的。
袁術之前被劉表斷了糧道,撤退的時候當頭迎上曹操,也被暴揍了一頓,現在曹操又敗陶謙,說是為父親報仇,還屠了城,陶謙回去後就病重,諸将暫時守着,只是曹操絕不肯放過徐州這麽好的地方。
北方有袁術、袁紹、呂布、曹操、公孫瓒等人馬,漢獻帝又在李傕、郭汜手中,暫時不可輕舉妄動,只是觀望為主。何況從荊州出兵到北方,戰線拉得太遠,就怕供給不足。
這邊以荊州為中心,從左邊走能打下的地方是益州(包括漢中)、關中等地,一旦攻下南陽,以南陽為補給,還能再往北進攻長安,長安左面是西涼馬騰,右面是洛陽。
如果從右邊走,那就順着長江一路往下打,吃掉整個揚州……所以說,荊州的地理位置真的非常好啊。
劉玥摸了摸下巴,對賈诩說道:“想來想去,我還是想要益州。”
她的手從益州一路點上長安,意思很明白,只要拿了益州包括漢中的地方,北方就在他們伸手可以夠到的地方了,更何況——
“天府之國,物資豐饒,用來屯田再好不過。”劉玥溫柔地撫摸着益州的輪廓,仿佛看到了美好的未來:“只要糧甲和士兵足夠,就可以養練水.軍,順江東下了。”
賈诩想了想,還是給劉玥潑了盆冷水:“益州天險,易守難攻,即使劉焉如今患病,也難以強攻,如果損傷太重,恐他人乘虛而入。”
劉玥搖搖頭,對賈诩說道:“我倒是聽說過一句話,一個帝國被摧毀尚能重建,從內部被瓦解,它就會永遠消亡。”
賈诩有些驚喜,看來這位明公确實聰慧過人,知道要奪取益州決不能貿然出兵強攻,只能從內部下手,雖然是陰謀詭計,但他素來覺得計謀有用就好。
“既然如此,某有一計,可讓益州自顧不暇,只是此計,需待劉焉死後。”賈诩說道。
劉玥朗聲笑起來,“文和去謀劃就是,劉焉……我倒看他還能活多久?”
興平元年(194年),這一年發生了兩件大事,一件遠在北方,就是陶謙終于撐不住死了,臨死前讓劉備領了徐州牧。徐州是北方的要地,恐怕其他諸侯心裏都別有打算。
第二件是劉焉終于病死了,他本來還能再拖一陣子的,偏偏他那幾個兒子都在京城,結果他們想要密謀殺了李傕,反而被李傕殺了,只有劉璋在龐曦幫助下逃了回來。
“明公,此事可成。”賈诩對劉玥說道。
劉玥早知道賈诩折騰了大半年,自己無條件地支持,并且也不過問,他要什麽給什麽。這劉焉終于死了,文和總該給她個解釋。
在賈诩看來,劉焉這個人不成大事,他當年在天下大亂前就領了益州牧,所以不像劉表單身赴任,只能借助當地士族的支持,他當時是帶了自己人去的。
這樣一來就有個問題,就是劉焉和他的人都是外來者,而益州當地世族卻得不到重要,兩者的矛盾越來越嚴重,眼看勢如水火,要不是劉焉還能壓着,早就鬧起來了。
劉焉這一死,下面的人肯定各懷鬼胎,這就涉及到另一個問題——誰來繼任益州牧?
當時劉焉當益州牧時将三個兒子留在京城,身邊只帶了劉瑁,要是那三個兒子都死了也就算了,偏偏還留了一個劉璋。這就有意思了,因為劉璋想要打敗劉瑁繼任,他根本沒人支持啊?這時候只能求助于益州當地勢力,互相勾結利用。
于是剛到益州的劉璋為了坐穩繼承人的位置,身後站着益州當地世族,而一直跟着劉焉的劉瑁身邊則都是父親的舊部,加上賈诩暗中的各種挑撥,可不是自己內部都要打起來了?
劉玥聞言問道:“龐曦竟是你安排的人?”
“龐曦是劉焉世交,兩者結秦晉之好,所以劉璋對他信任有加,只可惜……”賈诩搖頭道,“長安如今還是李傕、郭汜的,而又有誰能比某更了解此二人?”
何況,他在長安也确實留了幾個釘子。
稍加挑撥,劉焉那幾個傻兒子就上了鈎,再恩威并施收服龐曦,讓後者帶着劉璋逃出京城,這才有了益州如今的內亂。
“探子來報,沈彌、婁發、甘寧等人起事反叛,蜀中大亂。此是千古良機,明公萬萬不可失去。說服劉荊州寫信給劉璋,明公您親自帶兵入蜀,借機奪取益州。”賈诩行禮道。
劉玥眯了眯眼睛,對賈诩道:“文和放心,要是如此都拿不下益州,我之後還有什麽臉再見你。”
沒看到這等千古良機,連她爹都忍不住了嗎?要知道沈彌、婁發、甘寧等人,可不是她和文和策反的。
14.安民之心
劉表确實動心了,所以當劉玥請戰的時候,他沉吟着沒說話,似乎有些為難。劉玥跪在前面,下意識偏頭去看蒯越,後者在袖子裏稍稍露出半只手,搖了搖,讓她稍安勿躁。
如今劉表手下大将中,蔡瑁主管水師,黃祖鎮守江夏,文聘守着荊北以戒備北方諸侯,而且以劉璋的神經緊張,怕是不能派遣大将大軍直接開進去,一方面讓劉璋見疑,另一方面也會刺激到當地世族。
龐曦暗中投降的事情,賈诩不讓劉玥說出去,所以劉表才左右猶豫。他女兒才十五歲,就要率領幾萬大軍,也不能服衆啊。
“我與劉璋寫信,他請我們入蜀相助,以荊州三萬大軍平定內亂,只是誰來帶兵?婵娟年幼,黃、文、蔡幾位将軍身兼要職,脫不得身……”劉表無奈嘆氣。
“阿翁,女兒倒想舉薦一人。”劉玥坦蕩道。
“哦,誰人?”劉表挑眉。
“南陽黃漢升,如今正領中郎将一職,随表哥駐軍長沙,素有威名,骁勇善戰。”劉玥說的這位全名叫黃忠,确實是個打仗好手,卻因為出身而一直不被劉表重用。
“黃漢升是員虎将,可惜郁郁不得志,無有作為。此人英勇無雙,忠義兩全,明公若是給他一次機會,他必銜草來報。”這是賈诩給她獻的策,“明公與他同去益州,沿路上多加用心,将他收入帳下,便能多一員忠心猛将。”
雖然劉玥不認識黃忠是誰,但既然賈诩這麽說,她也願意試試。反正到時候他們一起入蜀,黃忠是個什麽樣的人,她自己親眼去看就是。
“這……”劉表果然遲疑。
“原是劉璋請我們去的,想來和孫堅那時不同。”劉玥意有所指。
“罷了,便封黃忠為裨将軍,領兵兩萬入蜀,婵娟領兵一萬相随。”劉表擺擺手,表示這事情就這麽定下了,接下來就和衆人敲定糧草兵甲之事。
至于入蜀時帶誰在身邊,如果主公沒有指派,都是領兵的将軍們自己決定帶幾個幕僚。劉表讓劉玥去自然不放心,想了想,還是讓蒯越領了軍師一職跟去。
劉玥原本想帶着賈诩,但後者身體還沒痊愈,川蜀這一代又多潮濕瘴氣,要是賈诩行軍途中有個三長兩短,她簡直要瘋掉。
“你留在荊州也要小心,趁我不在,那些子小人又要來作祟,我那兩個哥哥都不是好相與的。”劉玥對賈诩叮囑道,“你是我帳下幕僚,只要阿翁不開口,他們奈何你不得。怕就怕有人在我阿翁面前說三道四,我自然是不懼,就怕他們沖你來。”
“某省得,明公無需牽挂荊州,某還要為明公謀劃一番。”賈诩笑眯眯道。
他當然知道劉玥一走,那些蟲蛇鼠蟻的都要跳出來。在外作戰的将領最怕的就是被主公忌憚,哪怕劉玥是劉表親閨女,也架不住三人成虎。
別說那些人可能沖着他來,就是他們不來朝他作妖,賈诩也絕不會放過那些人。
這些賈诩也沒和劉玥說,只是問道:“明公打算帶誰去川蜀?”
“文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手下哪有什麽人?”劉玥苦笑。
賈诩點點頭,沒說什麽。
劉玥自己忍了半天,哭笑不得道:“文和你真是……就不肯多一句嘴。我本想把諸葛玄帶上,和阿翁一說便是,但我看他這幾日身體不适,張仲景都留在左右。”
“不帶諸葛胤誼,帶他侄兒也行。”賈诩神在在來了一句。
劉玥差點沒把嘴裏的葡萄汁噴出來,但也嗆到了喉嚨,咳嗽半天。
賈诩遞上了一塊帕子,讓自家主公捂住嘴咳個痛快。後者緩了緩氣息,搖頭道:“你也想得出,那諸葛亮才十三歲,你就把人帶去戰場,可不是要了諸葛玄的命?”
我還不如帶生病的諸葛玄去呢!
“明公也不過十五,十一歲時便跟随劉州牧只身闖荊州。”賈诩頓了頓,嘆息般說道:“何況知明公總要找個機會和他說開了才好。”
于是,劉玥又被葡萄汁嗆到了。
賈诩不是愛多管閑事的人,更不樂意管主公的私事,能說出這句話來已經算難得,此後便不多言,等着劉玥自己糾結完畢,決定道:“我去諸葛家,和他說一說。”
“唉——”劉玥嘆氣,“我如今領兵一萬,手下除你之外竟無人可用,就算文和的智謀以一當百,也苦于分身乏術,為之奈何?”
“明公且寬心,待益州平定,自然有人上門來,只望明公別惱了人多才是。”賈诩笑道。
時隔大半年,劉玥又帶着禮物上門,諸葛玄此時身體有恙,張仲景一直在為他醫治,可前者當年逃難時傷了底子,身體太過虛弱。
劉玥先帶着一些名貴藥材探病,諸葛玄躺在那裏,臉色發白,眼下發黑,見了劉玥便想起身喊道:“中郎将……”
“伯父快歇下。”劉玥溫聲道,扶着他躺回去,對服侍的人說道:“要是缺了什麽藥,都去我那裏拿,要是州牧府裏也沒有,就和賈文和先生說,他自有辦法。”
“中郎将要去益州,哪裏能讓您挂心。”諸葛玄咳嗽了兩聲,生怕把病氣過給劉玥,就開口道:“可是要找亮兒?他去幫忙煎藥,我這就讓他……咳咳。”
“叫張神醫來。”劉玥吩咐道,握着諸葛玄的手,安撫道:“您好好休息着,我自己去找二郎就好。”
“中郎将,中郎将!”諸葛玄反握她的手,眼神爆發出一道頑強的光,言語急切道:“我知道亮兒之前多有得罪,他年歲尚小,又遭逢突變,生父生母皆亡故,請您切勿與他計較。”
或許曾經他并不畏懼劉玥,就算是劉表愛女,也不過是個小女孩兒。可如今劉玥帶重兵入蜀,如果事成,她便是手握大權的女将,而自己又時日無多。萬一劉玥和亮兒起了沖突,他這一家可如何是好?
“若我身故,懇請……懇請中郎将讓他們早歸故裏。”
劉玥皺眉,難過道:“您這是什麽話?難道我在您和二郎眼中都是借勢壓人的小人不成?難道我只因為手中有權,看誰不順眼就會置他于死地不成?”
諸葛玄連連搖頭,卻咳得連話都說不出,這時候張仲景已經走進來了。劉玥不好再留在房裏打擾大夫治療,只能轉頭離開。
她找到諸葛亮的時候,後者正站在廊下,生前燃着火煮着藥。
看到劉玥,諸葛亮臉色不變,只是平靜地盯着燃燒的火焰,映襯着本來就白皙的臉更加蒼白,小小的人也消瘦了一圈,眼神卻更為堅定。
“我剛看望過胤誼伯父。”劉玥說道。
“多謝中郎将厚愛。”諸葛亮行禮。
“我只聽說他病了,不知竟病到這步田地,為何早不派人去州牧府找我?”劉玥問道。
“中郎将也不是大夫,只多一個人牽挂憂心而已。”諸葛亮回答。
“至少多一個人為你支撐。”劉玥堅持。
這不是她會不會治病的問題,一家之主重病難起,所有的擔子都會落在家裏最年長的男孩兒身上——往來人情,鬼祟小人,未知前路,這時候要是多一個人在旁邊支持,那感覺怎麽會一樣?
劉玥不是沒嘗過這種滋味,她剛進大學時失去父親,家裏母親獨木難支,孤女寡母一面料理後事一面對着凄冷的房間發呆,這時候哪怕是精神上的支持也讓她們落淚。
“我原本是想問你,是否願意和我同去川蜀?”劉玥搖搖頭,“現在,你便多多陪在胤誼伯父身邊,要是……我要是那時還沒回荊州,你就去找賈文和。”
她回頭吩咐賈诩一聲,讓人給諸葛家幾個孩子準備車馬銀錢,護送他們回老家。
諸葛胤誼并沒有說錯,他一死,諸葛亮等侄子侄女就再也沒人庇護,他們不過是十一二歲的孩子,哪怕是卧龍也是條還沒長成的小龍,別折在荊州的潭水裏。
至于将來劉備去隆中請諸葛亮出師……唉,之後再說吧。
“多謝中郎将。”諸葛亮又一次行禮,他們面前的藥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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