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捉弄

頭天胃裏舒服了,這一覺睡得極好。陽光透過窗棱,在陶枝眼皮上晃了一下,她便醒過來,伸了個懶腰。

外頭是個晴天。

陶枝心情好,起來打了水洗漱。被水浸潤過的臉,嫩得像剝了殼兒的雞蛋,陶枝用手捏了捏,心想這彈性确實是幾年前才有的。

手在桌面上一掃,習慣性地想找瓶蜜水潤膚,但梳妝臺上空空如也。陶枝嘆了口氣:窮可真是個大問題,要趕快想辦法做芙蓉粉。

她站起身,從箱子裏翻了翻,挑出件蓮青色彈花布裙,織工并不好,花色也配得勉強,但好在人精神。穿在身上,月白絲縧一束,人便如夏花般挺立,臉頰天然透粉。

從前陶枝很願意在身上的小細節處花心思,眼下處境拮據無從捯饬,這樣渾身無一絲雕飾的樣子竟也看着頗為順眼。

收拾好自己,看時間還早,陶枝一撸袖子,叉腰看着這間空空蕩蕩的屋子。

做芙蓉粉,要蚌殼,雪石粉,花露,篩子模子磨等等用具,哪一個都得要錢。她現在一無所有,只好找找屋裏有沒有什麽能換錢的。

這一通翻找,翻出了床頭裏塞着的簪花、玉镯,還有藏在床底下的一吊銅錢。可惜簪花不值錢,玉镯也不透不水,別說拿去當鋪,就連陶枝也看不上。

除此以外,一吊銅錢也是杯水車薪。陶枝抹了抹額頭,重重地坐在床邊,鞋跟在地上一磕。

這一磕不知碰到了哪裏,竟發出空響,好像是藏着東西的。陶枝低頭一看,果然發現自己鞋邊的地磚和旁邊不太一樣。她蹲下身仔細看了看,發現這磚縫間原來堵着一根木頭條。

她把那木條摳出來,順着縫隙一掀,地磚下果然是空的,小小的坑裏躺着個黑色布袋。

陶枝有點高興,被這樣珍而重之地藏起來,應該是個挺值錢的東西。她小心地把袋子拿出來,拆開系帶,看清裏邊的東西時忽然一愣。

是一支金桃花頂簪,精美得近乎誇張,簪頭是一朵金線勾的桃花,花瓣綴滿珠玉,花蕊正中還捧着一顆指甲蓋大的珍珠。

倒不是說這簪子有多貴重,陶枝之所以怔住,是因為這簪子是她的。

是上一輩子“廖清歡”的。

她從前并不喜歡這簪子,覺得它華貴有餘,卻是有些俗了。後來她确實再也沒見過這支簪子,但她首飾衆多,也并沒有在意。

原來是在這裏。

陶枝摸了摸那朵金桃,嘴角勾起一點笑容。按從前的時間線,此時宋鳴鶴剛和“陶枝”坦白沒多久,但其實已經和“廖清歡”相識幾月有餘。

陶枝是舊愛,廖清歡是新歡。

如今新歡的簪子出現在舊愛家裏,說明其實早在宋鳴鶴坦白之前,從前的陶枝就已經知道廖清歡的存在。而且恐怕還偷偷潛到她家中看過,拿走了這支桃花簪。

桃花嗎?陶枝冷笑一聲。

如果當時的陶枝直接出面,告訴他宋鳴鶴的真面目,那他們倆的人生絕不會扭曲成這樣。可惜她選擇了在暗中窺視,滿心嫉恨,把怨氣都發洩在同樣被欺騙的女人身上,卻不想想罪魁禍首是自己心愛的男人。

陶枝意念一動,周身便又逸開那股冷冷的檀香,她深吸了口氣,把心頭的憤怒壓下。

事情不會重來,這一世好好過才是最重要的。

這簪子太貴重,全京城可能也沒幾支,她貿然拿去當鋪怕是要遭人懷疑。但花蕊上的這顆珍珠确是不錯,成色勻白,不含雜質,個頭又大,少說值個二十兩銀子。

轉念想想這也算是件好事,至少能讓她換些本錢。果然,随着心态轉變,檀香緩緩沉下,消散開了。這毒确實和情緒有關,目前已知在她憤怒惱火時會冒出來,陶枝決定以後要少生氣,以免誤傷別人。

這時,院外響起一道響亮的聲音:“姐——姐——”

是程實,陶枝把簪子放好,小跑着出去給他開門:“來了來了!”

程實背着手,仰着頭,煞有介事道:“收拾好了嗎?阿婆喊你吃飯呢。”

陶枝笑着點點頭:“知道了,謝謝你呀。”

程實晃晃腦袋,背着手轉身走了。

又一次去對門,走過載滿花的小院,進了正房,阿婆招招手:“阿枝過來坐!”

陶枝笑着應下,餘光瞥見程漆還坐在昨天的位置上,手支在太陽穴,半眯着眼睛。

沒睡醒嗎?

她走過去,剛一坐下,程漆就掀開眼皮,冷淡道:“下次早點。”

陶枝一頓,點點頭:“好的。”

早飯是一碗湯面,飄着嫩綠的小油菜,卧了雞蛋,桌上還有幾碟小鹹菜。味道還是特別好,陶枝心滿意足地把湯都喝完,笑着誇道:“阿婆連面條都做得這麽好。”

阿婆笑得眼睛眯成縫,摸摸她的臉:“下回還做。”

程實像頭小豬,低頭唏哩呼嚕地連湯帶面吃完,嘴巴一抹。程漆還是懶懶散散的樣子,吃得很慢。

阿婆看他一眼,有點憂心地問:“阿七怎麽吃不動,不愛吃?”

程漆搖搖頭,立刻加快了速度,三兩口吃完:“沒有,好吃。”

阿婆這才放心。

陶枝悄悄看他一眼,心想程漆雖然對誰都冷冰冰的,但是個孝順的人。忽然,程漆擡起頭,一下撞上她沒收回去的目光,眼中沒有一絲波瀾。

“嗯?”陶枝下意識摸了摸鬓發,“怎麽?”

程漆面無表情地湊近一點,他身上那股微苦微涼的味道又飄到她鼻息間,陶枝忍不住屏住呼吸。程漆敲了敲桌面,聲音低沉:“洗碗。”

“行啦,坐着,”阿婆已經站起身,利索地把筷子一并、碗碟一落,“統共沒幾個,阿枝不用來。”

阿婆下了桌,程實也就起身回屋,臨走前給了程漆一個眼神。

一時屋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陶枝呆得不踏實,剛想動,程漆先擡了擡手。一個茶盞推到她面前,豆綠色,釉面光亮,很漂亮。

程漆勾起嘴角:“我渴了。”

陶枝眨了眨眼,片刻後才反應過來,這是讓她倒茶的意思,可明明茶壺就在他身後的矮桌上。

她長這麽大還是頭一回被人使喚,當即有些惱,又不敢真生氣,只好攥了攥拳,起身去給他倒茶。

程漆又把手支在桌面上,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磨蹭什麽。”

陶枝抿住唇,拿着茶壺給他斟上七分滿,然後直起背,退後一步看着他。

程漆盯着那盞茶瞧了一會兒,然後才漫不經心地端起來,抿一口。

“涼了。”

陶枝的唇幾乎抿成一條線,緊緊捏着壺把,轉身就往外走:“我再去煮一壺新的。”

“慢着——”程漆的眼睛半睜不睜,還笑着,“算了,我不想喝。”

陶枝停下,閉了閉眼,心想:不想喝還叫我倒?

她可知道什麽叫吃人嘴短了,陶枝拼命安慰自己,這是看在阿婆的面子阿婆的面子,呼出口氣,轉身勉強朝他笑了一下。

程漆慢悠悠地補充道:“院子裏的衣服幹了,你收了去——眼裏沒活兒可不行啊。”

陶枝咬着嘴唇看他啊,玻璃珠一樣的淺色瞳孔又亮又潤。她終于明白了,昨晚他哪裏是示好,分明就是警告!

程漆好整以暇地歪着頭看她,素來淡漠的臉因為捉弄而露出笑意:“怎麽?”

陶枝瞪着他,白膩的臉上漲出紅暈,幾度想奪門而出。這時阿婆正好從側門進屋:“阿枝啊——”

陶枝頓時被釘在了原地,吸了口長氣,然後轉身對阿婆道:“我去把院子裏的衣服收了。”

她跑得飛快,發尖在空中旋出一個弧度,程漆看見,嘴角也跟着勾起一個彎。

阿婆走過來“啪”地在他肩膀上打了一下:“你又怎麽人家了!”

“沒怎麽啊,”程漆轉過頭,從門裏看她墊着腳一件件把衣服摘下來,腰肢被拉成細細的一圈,“說會兒話。”

阿婆将信将疑,又打他一下:“你不許欺負她。”

程漆站起身,慢慢往門外走:“哪兒能啊。”

陶枝摘下一件就搭在臂彎裏,很快抱了厚厚一摞。程漆身量高,衣服重又長,她得半舉着胳膊,很快就酸得受不了,更別說還晾着些毯子褥子。

程漆就靠在門上看她,沒有一點要幫忙的意思:“哎——你怎麽笨手笨腳的?”

陶枝咬着牙不理他,艱難地把衣服換到另一只胳膊上。她從前既沒洗過衣服,也沒收過衣服,從來不知道穿在身上輕輕便便的東西抱起來這樣重。

程漆看着她惱火的後腦勺,琢磨着猜她還能忍多久:“拿住了,掉了重新洗。”

過一會兒阿婆忙完了出來,看她費力地墊腳抱着衣服,趕快小步過去:“那麽多你抱不住,哎呀——”

阿婆佝着背要去接她手上最沉的褥子毯子,程漆這才從門上站直了,幾步走過來:“您就別動了,我來。”

說完,把阿婆手上的,連着陶枝手上的一起接了過去,單臂抱着:“你們摘。”

陶枝連忙甩了甩酸痛的胳膊,瞟了他一眼。程漆還是漫不經心的模樣,卻抱着衣服站在原地。

陶枝她轉過臉,心裏哼哼兩聲,繼續幫着阿婆摘衣服。

她回頭之後,程漆才面無表情地看過去一眼。正好看見她擡手,袖子滑下,露出一截纖細的腕子。她手腕上沒戴什麽首飾,只有一小段紅繩,松松垂着,襯得皮膚白皙如瓷。

這麽細皮嫩肉的,簡直像個大小姐,程漆在心裏啧了一聲。

程實背着個布兜從東邊廂房出來,喊了句“我去學堂了”,然後就昂首闊步地出了院子。

他走之後,程漆把衣服抱回正屋的炕上,也跟阿婆說一聲:“走了。”

陶枝和阿婆一起盤腿坐着疊衣服,看他一身玄色勁裝,好奇問了一句:“阿婆,程漆他做什麽的?”

“他嗎,”阿婆手把手教她怎樣疊不起褶,随口道,“在城西邊的武館教人拳腳,就是個粗人。”

“教頭嗎……”陶枝點點頭,心想怪不得那麽粗魯。

初見程漆,覺得他眼中帶毒,讓人害怕。現在嗎……只覺得可惡。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