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卡卡

後來我就發現了，還是不要想聽卡卡叫為好。

卡卡一叫，肯定是出大事了。

我爸剛出門，我外面裹着厚厚的棉衣裏面穿着一件單薄的睡衣站在房門口看我爸走出去，只是在找鞋那一刻我就發現不對勁了。

這煙味太濃了。

這怕不是着火了。

我幹脆放棄找鞋，轉身就把我媽拽起來：“媽，別睡了別睡了，着火了。”我從小也是狗鼻子，走到四樓都能問的出自己在六樓的家今天煮了什麽菜。

剛剛是因為門窗都關起來了，躲在房間裏看電影，又是夜裏，感官都快進入睡眠狀态了才沒感覺。一拉開家門就聞到了異常，果然鄰居家奶奶也被卡卡叫醒了，扶着她們家門框跟我爸說：“着火了，快把人都喊醒啊。”

我爸扯着嗓子大喊：“着火了！着火了！”煙味很重，就是不知道從哪裏飄來的。

我跟着喊：“着火了！着火了啊！”配上卡卡在旁邊汪汪汪，寂靜的夜裏一下就變得嘈雜起來。

我牽着我媽往下跑，我爸背着鄰居奶奶，卡卡在後面叫。

還好卡卡前面來喊我們家的時候喊得就大聲，我邊往下跑就聽見每家每戶都有哐哐的動靜，煙味越來越重了。

老舊的居民樓沒有什麽火宅報警器，那天晚上純是靠着我和我爸還有卡卡，兩個人一只狗在那狂喊才喊醒起來的人。

我媽在旁邊打火警電話119，後來據說隔壁的隔壁的隔壁棟那天晚上都能聽見我們喊“着火了！”

對此我深表欣慰，沒白啞了好幾天。

119來的快，在底下問我們什麽情況，知不知道還有幾家幾戶沒跑出來的，鄰裏都是住了幾十年的，大家每戶都負責看自己的對門和樓下來了沒有。

跑出來的人很多，但我總覺得少了點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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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叫什麽名字但是臉我熟的一個叔叔說：“胖阿姨沒出來啊！”胖阿姨就是樓上那戶養小狗的，我說我覺得少了什麽呢——原來是沒聽到那只小狗亂叫。

煙已經不僅是嗅覺才可以聞到的了，即使在夜裏我們都能看得出來，有一陣明顯黑于其他地方的濃煙一陣陣的翻滾出來。

有人順着一層層往上數，“六....七...八！那火就是八樓傳出來的，胖阿姨家着火了！”我們這棟總過就十二層樓高，又沒電梯，一戶一戶的數上去不是難題。

剛剛大家跑出來的時候都開燈了，現在這棟樓燈火通明的，給消防找人減少了不少麻煩。

只是我們這不知道哪個天殺的大半夜把卡車堵在了樓前面，雲梯根本用不了，消防人員只能走樓梯救人。

幾個消防穿着厚厚的防護服進去了，就在那千鈞一發之際——卡卡也跟着沖進去了！

“卡卡！”我今晚最後一聲，也是我的嗓子當下能承受的最後一下竭盡全力的吶喊用在了這。

剛剛沖下來的時候大家都忙着保命，誰還會記得給狗牽繩子，人和狗都能平安到平地就不錯了！結果卡卡就沖進去了。

我的嗓子完全報廢了，快出不了聲了，我媽死死的拽着我的胳膊，其實我想跟她說沒必要我只是着急但是我不會也跟着沖進去的。

我知道我要是沖進去了，有去無回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我什麽防護措施也沒有，沖進去也是給消防員增加救援任務——還得多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我。

可是，卡卡也沒有一點防護措施啊！

我急得都快哭了，心裏也酸酸的。卡卡，你知不知道你要去救的是平時最不喜歡你的胖阿姨一家啊。

忽然有一只手，蒼老，從我另一只沒有被我媽死死拽着的手臂上附上來——是鄰居奶奶，她拍了拍我，全白的頭發在這個夜裏顯得格外明顯，她哄孩子一樣的語氣跟我說：

“沒事的，這是它的使命。”

是嗎？

這是卡卡的使命嗎？

那一瞬間我想起很多東西，奶奶的孫子上的是公安大學，奶奶家的合照裏，孫子的臉被一個硬幣擋住了，還有卡卡——它最喜歡嗅東西！

一些朦胧中透着清晰的線索在我的腦海裏串在了一起，但此刻我顧不得心裏快要呼之欲出的答案了，我只想要卡卡平安的回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終于樓道的出口處出現了人影：

兩個消防員，一個拎着胖阿姨的衣服，從肩膀處把她從頭的方向擡起，一個擡着她的雙腳，讓這個人勉強保持着平衡。

胖阿姨的女兒在外地工作，家裏就她和她老公還有那只汪汪汪叫個不停的小狗。消防只擡出了胖阿姨，她老公呢？

我忽然想起了什麽，卧槽剛剛那個第一個喊胖阿姨沒下來的不就是她老公？

他媽的，來不及罵髒話，我上前走了兩步，我媽的手還保持在拽着我的狀态我忽然往前走，她都被我慣性帶着往前趔趄了兩步。

“咳...狗...我狗呢？”他們帶着濃烈的煙味，嗆人的很。事後回想起來，我都覺得很對不起當天的消防員，人家冒着生命危險沖進火場裏救人，好不容易出來了，我問得第一句是狗去哪了。

但要是讓時光倒流，我第一句問的還會是卡卡呢？我已經在心裏把卡卡當成是很重要的存在了。

“那只德牧嗎？它跟着我們沖進火場，第一時間幫我們找到了被困人，然後就不見了。”消防員忙着要做收尾工作，我也不好再問什麽。

“卡......咳咳....”我已經發不出一點聲音了，嗓子出不了聲，眼淚就要下來了，卡卡你在哪裏啊卡卡。

我媽比我矮一個頭，比我輕個三十多斤，視力也比我好一些，我媽拍拍我：“看，卡卡下來了。”

我胡亂擦了一把眼淚擡頭，就看見卡卡敏捷的聲影從火場裏竄出來。

它的尾巴還沾到了火星，燃起了火苗，遠遠的看就好像一個亮着光的火種朝我們奔過來。消防對着卡卡的尾巴就是一陣滅火器攻擊。

鄰居奶奶走不快路，她被我爸扶着走過來的時候，我已經抱着卡卡掉了一串眼淚了。

卡卡的嘴裏叼着一個燒焦了的東西，我剛忙着抱着卡卡看也沒有哪裏受傷了也沒注意，鄰居奶奶和我爸走過來了，我媽也沒攔着蹲地上掉眼淚的我。

有個在後頭晚一點出來的消防員抹了抹灰撲撲的臉，卡卡從我的懷裏輕輕的掙紮出來朝消防員走過去，搖了搖尾巴。

卡卡張嘴，把那個燒焦的小煤球輕輕地放在地上：

——那原來是胖阿姨那只小狗，只是已經燒死了。我後來才知道，原來那天晚上着火的原因就是這只小狗跳上跳下的打翻了供着神明的蠟燭，蠟燭倒在地上沒有綿延成火勢，卻把這個小東西給燒着了。

然後小狗滿屋子的跑，它跳到床上去找胖阿姨的老公，床單瞬間就被點燃了。胖阿姨的老公吓得就往樓下跑，這時候火勢已經大起來了。

幾乎是這個叔叔剛跑過鄰居奶奶家門口的同時，卡卡就叫喚起來了，這場火正式燒起來了。

我媽在家嘆了一句

——男的還沒狗有用。

着火了，胖阿姨老公抛下胖阿姨往下跑，卡卡卻救了整棟樓的人命。

消防員摘了火場裏的手套摸卡卡的頭：“原來你剛剛是跑去找它了啊，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