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卡卡

那次着火之後，樓上胖阿姨家的争吵越來頻繁。

我在六樓躺在床上玩手機都能聽見樓上八樓胖阿姨家砸盤子，游戲輸了，我也學着胖阿姨的語氣罵：“呸，死男人。”

我媽小聲罵我，一天到晚好的不學，學壞的。

我狡辯，“哪裏學壞的了，這要是我老公着火了把我抛棄了，我才不會只跟他吵架呢，我不跟他魚死網破我都對不起我自己。”

“那你能怎麽辦呢？”我媽對這個話題中我的回答感到興趣，畢竟我也是個成年人了，該對我進行合理的婚育觀的引導了。

“離婚啊，這種男人跟他過下去不就是要自己的命？我還不如直接死了，跳樓死都比這更痛快點吧。你說那胖阿姨為什麽不離婚啊？”

“這個年紀了，孩子都工作了，離婚了再找也找不到好的，你看胖阿姨那個條件，再說了人家也是在一起過了幾十年日子的，感情肯定也有。還有，救你是情誼，不救也正常。遇到災難了逃跑是人的本性。要是你以後結婚了，家裏發生什麽意外，我作為你媽也希望你先保護自己的安全再考慮別人。”

“保護自己的安全和她老公這種跑了也不喊一聲的行為怎麽一樣嘛。”我不服氣，就去看我爸。

我爸出來打圓場：“是是是，女兒講的也沒錯。這種男的确實要遠離。”我們一家講這個話的時候都小聲說的，避免造成讓人家聽到的尴尬場面。

卡卡蹲在地上，蹲的板正。

它現在已經具備了可以自由進出我家的特權，我蹲下去摸卡卡，卡卡跟我搖尾巴。卡卡的尾巴自從那次火災燒焦了以後，就再也沒有長出過毛來。

醜醜的，突突的。

想到這我就又有點不爽，本來我們卡卡有一條很漂亮的大尾巴，現在全毀了。看着就讓人抓心撓肺的。

我嘟囔了一句：“要是以後我遇到這種老公，我就放卡卡去咬死他！”

我媽拿了個幹淨的塑料袋裝了幾個橘子進去，挂在卡卡的鼻子上，“你問過人家卡卡的意見了嗎？好卡卡，回奶奶家吃飯去吧。橘子給奶奶哈，你要能吃也可以吃一個。”

我們家現在和卡卡講話的時候都好像默認了卡卡聽得懂人話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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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卡好像真的能聽得懂我們講話一樣，昂着頭挺着鼻子就拿着袋子過去了。兩分鐘後又從隔壁奶奶那拿了幾個小甜瓜過來，然後搖着它那光禿禿的尾巴輕噠噠的回去了。

卡卡自從救了我們這棟樓以後，就是我們樓的“小功臣”了。再也沒人好意思說卡卡兇，說卡卡看上去就是會咬人的狗了。

就連樓上的胖阿姨看到卡卡，都難得的有了點好臉色。

後來又過了一陣，年過完我就去上學了。是聽我媽說的，說樓上的胖阿姨又養了一只狗，還是白色的小狗。

流水的小白狗，鐵打的胖阿姨。

不過聽說這只小白狗比上一只聰明多了，在家裏雄赳赳氣昂昂的叫了幾次被胖阿姨拿着拖鞋一頓教育後就再也沒怎麽在夜裏叫過，從此在我們那棟樓夾着尾巴做狗。

大概胖阿姨終于意識到了：

——狗和男人都是需要管教的。

說起來胖阿姨那個老公哦，可瘦了，又高。長得也清秀，估計年輕的時候也是個又高又帥的，不知道怎麽和胖阿姨在一起了。

那次着火過後估計這棟樓不少人都等着看熱鬧，結果人家兩個還是照常過，就是樓上吵吵打打的聲音多了一點。

至于那天關于卡卡的使命的話題，我試圖問過鄰居奶奶，被擋回來了。奶奶當時說了什麽我倒是真沒印象了，左不過就是換了個話題，但是我确篤定了卡卡不是一般的犬。

因為鄰居奶奶向來都是有什麽就說什麽的，能相信綠豆湯治百病，而且每次還給鄰居端一大鍋的小老太太能有什麽壞心思呢？

不說就說明我的猜想是對的。

從那以後我對着卡卡邊摸它腦袋邊發呆的時間就越來越長了，我總會想卡卡在和我們呆在一起以前都在幹什麽呢？

偶爾看着卡卡也會傷感，卡卡是鄰居奶奶孫子的狗，鄰居奶奶看到卡卡會想起自己那個芝蘭玉樹一般的孫子嗎？

我這個人的發散思維一直很廣，雖然只見過那個鄰居哥哥兩次還是三次，但是對他的印象特別的深刻。

他屬于那種，要是他從小就住在我鄰居，那我的初次暗戀對象一定會是他。

品質優秀的人總是讓人見之難忘。诶，可惜，為什麽好人都活不長命呢？

這年的寒假放完，我在學校呆了兩個月，就馬不停蹄的趕回家過五一。收拾行李的時候，我舍友打趣我，說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家裏有帥哥在等我。

“帥哥是沒有，帥狗倒是有一條。”

我五一回家一推開家門發現卡卡蹲在茶幾旁邊陪我爸媽看綜藝，場面極其的其樂融融。

卡卡一看到我就站起來圍着我打轉，我揉揉它的頭。

我媽接過我的行李箱跟我說了個壞消息，“鄰居奶奶可能要不行了。”

“？哪種不行。”我楞了一下，鄰居爺爺走的時候我剛上高中忙的要死，那會我爸媽為了方便我上下學就在學校附近租了個房子，沒回這。

那個爺爺走的時候也不是寒暑假，最後我是連他從家裏“完完整整”的出去都沒見到。生老病死，總是很讓人難過的話題。

卡卡在旁邊嗚嗚了兩聲，我大概就明白了。

卡卡是天天跟在鄰居奶奶身邊的，奶奶的身體什麽狀況它肯定是最清楚的。我爸站起來去給我煮飯，切肉的時候給卡卡喂了一小塊牛肉：“卡卡最近都是我帶着去遛了。”

卡卡吃相很好，吞東西也不會掉什麽碎渣什麽汁水漏在地上，所以我媽對于我爸這種行為算是默許了。

只是我媽還是不敢摸卡卡的腦門，平時跟卡卡的距離也只是從樓道的最角落經過一年半的相處後改成了離着一步遠。

我嘆了口氣，要是我媽什麽時候敢摸卡卡就好了，這樣萬一.......萬一哪天鄰居奶奶也走了，我還能把卡卡抱回家養着。

卡卡在我心裏，已經半條狗都算是我們家的了。

我知道我媽這人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所以我也不在言語上跟她犟說我想養卡卡（而且這話說出來了難免就好像有點我盼着鄰居家奶奶早點死的意思，但我真的沒有這個意思），我就每天當着我媽的面給卡卡喂狗狗專用的火腿腸。

說起來，這火腿腸當時是我上網專門買給卡卡吃的，狗狗專用的那種。只是到貨的時候我還在外地上學，叫我爸去拿的，拿的時候我都跟他說過了這是買給卡卡吃的，狗狗專用的火腿腸。

結果我爹這個記不住事的，當天晚上就把火腿腸炒蛋配着粥喝，還在家裏的群上問我：“這火腿腸怎麽沒味道啊？”

真的是無語掉。

我故意蹲在我媽面前喂卡卡，都說養成一個人的習慣只需要二十一天。我想只要我堅持不懈的當着我媽的面喂卡卡，總有一天我媽也會敢自己喂卡卡的。

我媽拿着掃把經過，叫我掃地，我拿着剩下的火腿腸給我媽：“我掃地，你幫我喂一下剩下的火腿腸。”

我媽搖頭：“你掃完地再自己喂，我可不敢喂。”

卡卡吃的很斯文，它也不會學別的狗把火腿腸咬下來一截吐到地上再咬起來吃，卡卡就是直接咬下來在嘴裏嚼了吃。

這給我媽的搞衛生事業節省了極大的麻煩，我想我媽能接受卡卡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卡卡原本就是一只很優秀很招人喜歡的狗狗。

沒有人能不愛卡卡。

去年我舅老當益壯，四十多歲了，居然和我舅母生了二胎有了我妹。我這個比我小了十八九歲的小表妹，大概是因為我舅中年得女，上頭一個頭胎又是我表哥這個小潑猴（我哥小時候是十裏八鄉出了名的搗蛋鬼），所以對于我小表妹這個女娃疼愛有加。

導致我這個小表妹兩歲多了還沒斷奶。

還是我媽這個做姑姑的看不下去了，上門跟我舅舅說這真的得斷奶了。話都會說了，奶還沒斷，對孩子對大人都不好。

我舅我舅母書沒我媽讀得多，我媽作為全村第一個大學生說的話一向很有說服力。我舅舅和舅母狠狠心，就把我小表妹交給了我媽媽。

——是為了防止我妹一哭要喝奶，我舅母心軟還給喂。就抱來我家斷奶了。

我小表妹簡直完美的繼承了我哥小潑猴的衣缽，才兩歲多就能把我家上上下下搞得烏煙瘴氣，要是她還小聽不懂道理，我恐怕都忍不住要揍她。

那一周我一直在和我同學哀嚎：“怎麽會有這麽皮的小孩子啊，才兩歲啊！兩！歲！啊！！我們家狗兩歲的時候都比她聽話啊！”

我同學嗆我：“那是，你們家卡卡兩歲的時候比你現在都有用。”

.......說的好像還蠻有道理，我爸現在要是在家修個燈泡啥的，卡卡咬着螺絲刀過去的速度比我這個癱在沙發上裝死的女兒的速度快多了。

不過那天我實在是忍不了了。

我妹居然把我咬咬牙花了三百多買的口紅，糊了卡卡一臉。

第一那是我唯一一只三百多的口紅，第二我捏着卡卡立起來的耳朵罵它：“你都不會躲一下嗎？被小屁孩畫的跟只猴一樣了，你都不會躲一下嗎？”

卡卡被我拎着耳朵不說話，嗚都不嗚。

顯得我好像在對着空氣罵人，我氣的用手指準備去輕輕的推一下我妹軟趴趴的肩膀跟她講道理，我手剛伸出去就被卡卡的肉爪子攔住了。

卡卡的肉爪子搭在我的手指上面，其實卡卡的四肢都很粗，比我妹肉乎乎的胳膊肘都粗。還好卡卡是收着力氣搭在我手上，不然我都得吓一跳。

我手往前動，卡卡就要搭着我的手攔着不讓我動。

氣的我拎起卡卡的耳朵就罵：“你還真成精了是不是？都被人畫成花猴子了你還護着她？”卡卡被揪着耳朵也不反抗。

我爸路過一看樂了，“狗都知道讓着妹妹。”

給我氣的半死。

我的口紅蓋子散在地上，斷了半截的口紅在客廳的瓷磚上畫出一道長長的橫線。我妹妹對着卡卡，露着她的乳牙，咿呀咿呀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