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工具

魔域內沒有太陽, 猩紅的天幕中唯有一輪紅月永久地照着大地。

折騰半天，将貼身的黑衣打理好，又按了按頭上的鬥笠。兩人終于啓程了, 不過在這黃沙大地上行走了近一個時辰, 四周景色一成不變, 除了紅月黃沙和白骨，再看不到其他東西。

偶爾還會挂起狂風, 掀起地面的黃沙, 遮擋視線。

又走了一段時間後, 周圍景象才漸漸發生了些變化。地上出現了踩踏出來的道路, 沿着道路看, 在兩側多出了一些建築物的痕跡，不過這些建築物十分破舊，房檐上長滿了蜘蛛網, 看上去已經很久沒人居住了。

黎烨眺望遠方，在天際線上終于多出了城牆的影子, 這也意味着他們快要到了。

少年收回視線看向蘇墨，神色極為認真：“越靠近魔城魔氣越濃郁, 您身體若有不适一定要與弟子說。”

除了血統較高的魔族使用的魔氣為吞噬，空中的魔氣與其餘普通魔族的魔氣一樣, 僅僅只是腐蝕。

不過魔族皮糙肉厚又正需這種力量，魔氣中含有的一點腐蝕對他們沒什麽影響, 但對于人類而言，無法從空氣中吸收靈氣, 一旦體內靈氣耗完魔氣侵入身體，那将是致命的。

在魔域中死亡的人類反而大多不是被魔族殺害，而是死于這種致命的環境。

蘇墨也知道魔域的危險, 不過在他戴上銀圈後，周圍的魔氣一旦靠近便會被黑珠吞并。也因此他暫時沒什麽事，不過黎烨都這麽說了，他也順勢答下：“好。”

少年看上去更開心了，笑得眯起雙眼。

兩人沿着黃沙大道繼續向前，天際線上的城牆越來越大，直到走近接近十米高的黑色城牆愈發顯得雄偉壯觀。

而在雕刻着巨大骷髅的城門處，幾位身穿盔甲的魔兵正持槍站立。

這就是魔族嗎？

蘇墨遠遠眯眼看去，那些魔兵說是魔族其實長相與人類并沒有什麽區別，唯一不同的大概是眸子猩紅，看上去兇得很。

不過修煉一途奇人怪人也不少，只是紅眸倒也說不上多特殊。

說到奇人怪人，蘇墨便想到了身邊的黎烨，在前半段路程時黎烨時不時還說說話，但在看到荒廢的城鎮後突然沒了聲，一路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發現什麽了嗎？”蘇墨想了想，開口淡聲問道。

黎烨沉默片刻，看了一眼遠處城門附近的魔兵才道：“師尊，您有沒有感覺魔族人數有些偏少？”

以他們的速度到這裏，中間至少有幾十裏的路程，然而一路上卻并沒有碰到一個魔族。

這确實有些不正常，蘇墨還記得小說中黎烨初次進入魔域時路上也沒這麽荒蕪，魔族人也不少，只不過書裏的黎烨到的是五魔皇的區域。

不同魔皇掌控的區域內情也不同，或許三魔皇這裏只是魔族人少些罷了。

不過蘇墨沒有直接下結論，而是選擇聽聽黎烨的意到：“是有些少，你認為有異常的地方嗎？”

這次黎烨沉默的時間更長了，似乎在糾結什麽，“除了人少，暫時沒有其他異常的地方。”說着，少年無奈地笑了笑：“或許是弟子多慮了吧。”

黎烨一向疑心很重，想多也不是沒可能……只是經過這一提醒，蘇墨忍不住蹙起眉，真的只是多慮嗎？

“不說這些了，師尊，我們先進去吧。”黎烨開口轉移了話題，這些事他自己去思考就夠了，不需要師尊再去費心思。

“對了。”又想起什麽，黎烨拿出兩枚黑色的令牌并彎腰将其中一枚懸挂在蘇墨腰間：“這是來之前我從魔邢那拿來的，只有憑借這種令牌才能自由出入魔族城邦。”

準備的是真齊全，蘇墨心想，他又問道：“魔邢不是已被驅逐，令牌還能用？”

“嗯……據弟子所知，魔域相當于一個獨立空間。雖然大體分為九個區域分別被九皇統治，但因面積較大，區域與區域之間相隔很遠，且九皇之間也并非親密，常有間隙。”

“魔邢以前是二皇下的臣民，而二皇與三皇關系極差，那邊發生過什麽三皇這邊或許并不知情，總之可以試一試。”

蘇墨好奇道：“若是不行呢？”

少年嘆了聲氣：“那就只能采取別的手段了，不過初來乍到，弟子還是希望低調一點。”

蘇墨也挺希望低調點的，黎烨給他的這個鬥笠沒有輕紗垂下，他壓低帽檐将半張臉藏在陰影中才道，“先走吧。”

兩人繼續向前，在抵達城門處時幾位魔兵擡眼掃視了兩人全身，說是都城其實管理的并不嚴格，至少在看到兩人腰間的令牌後直接松懈下來。

看上去應該是沒發現不對。

走在前面的黎烨輕松通過檢查進入了城門，蘇墨悄悄松了口氣，低着頭從幾位魔兵中間走過。然而就在蘇墨即将經過最後一位魔兵時，那位魔兵突然擡手抓住了他的肩膀。

“等等。”

守候城門的魔兵至少也有三重境的實力，身材魁梧這一爪下去沒有收力，蘇墨本想用靈氣護體，然而當着魔族的面怎麽想也不能使用靈氣，硬咬牙抗了下來，肩膀一陣發麻。

已進入城門的少年表情瞬間陰冷下來，他剛擡腳，其他幾位魔兵頓時舉起□□，半警告着盯着他。

“有什麽事嗎？”蘇墨有些吃痛，他忍着疼痛沒有回頭，聲音冰冷。

那魔兵上下打量蘇墨全身，眯起細小的眼睛：“把你袖子裏的東西拿出來。”

袖子裏的東西？

蘇墨認真想了會，表情有了微妙的變化。在來到魔域後，鳥蛋似乎非常不适應這裏的環境沒精打采的，他便把鳥蛋收到了袖子裏。

然後。

蘇墨：“……”

然後他就忘了鳥蛋的存在。

眼下黎烨被魔兵封鎖在外，而且蘇墨也發現一旦涉及自己相關，黎烨好像就沒那麽冷靜了。現在才剛到魔域，在別人的地盤上暫時不能鬧出大動靜。

朝着少年使了個眼色，黎烨這才不情不願地收回手心已經冒出的魔氣。

“磨磨唧唧啥呢，快把你袖子裏的東西拿出來！！”那魔兵似乎等的有些不耐煩，吼道。

“……”藏在袖子中的手先悄悄摸了摸鳥蛋，蘇墨才将鳥蛋拿出。

除去蛋殼金燦燦的，其他地方怎麽看都沒什麽特別的地方。那魔兵有些疑惑，難不成剛才那排斥的反應是他感應錯了？

魔兵問道：“你是從哪裏弄來的蛋？”

“從外面的沙漠裏撿到的，或許是什麽魔獸的蛋，他有問題？”蘇墨聲音很淡，聽不出情緒起伏，實際上內心還是有些緊張，希望鳥蛋能懂他的意思，千萬別發出聲音。

都城外雖然沒有魔族居住，不過确實存在魔物，且魔物種類繁多有沒到過的也正常。

要不是剛才突如其來的排斥感，魔兵也懶得去管那麽多，既然有了理由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行了行了，帶着你的蛋滾吧。”

蘇墨內心悄悄松口氣，他收回鳥蛋正欲離開，這時又冒出一位魔兵擋住了去路。

蘇墨：“……”

蘇墨擡起雙眸，半張隐藏在陰影中的臉上布了一層寒霜：“還有何事？”

這次攔住蘇墨的魔兵名為譚邦，他在這守門已有幾十年了。本來打算混混日子安然度過一生，不過最近他得到了一些消息，如果能弄到一些寶貝獻給那位大人，說不定自己還能升官發財……

只是這麽多年他的實力一直位于三重境初期，得不到突破，想要弄到珍貴點的寶貝幾乎是不可能……不過現在，似乎機會到了。

金色的蛋。

雖然表面看不出特殊的地方，但僅僅是金色就說明不一般。他年輕時曾有幸到過上位魔族，那些上位魔族的瞳孔可不是他們這種猩紅，而是耀陽奪目的金！

要把這蛋弄到手才行！

小眼珠賊溜溜一轉，譚邦有了主意，他攔下蘇墨，又讓其他魔兵退下後才道：“你們兩個并非這的魔吧？”

畢竟譚邦在這裏也幹了幾十年，其他魔兵到狀收回武器，重新到門外守着了。

沒了魔兵阻擋，黎烨迅速跑到蘇墨身邊，回頭将那抓過蘇墨肩膀的魔兵外貌牢牢刻在了瞳孔裏。很快他垂下眼，掩去瞳孔深處幾乎壓抑不住的瘋狂。

譚邦沒有得到兩人的回應，不過這正好驗證了他的猜測，他拍了拍衣服呵呵一笑：“既然二位不是這兒的魔，那這件事剛好可以偷偷告訴你們。”

“什麽事？”黎烨扶着蘇墨的胳膊，再擡頭時一臉盈盈的笑，看上去無比親和。

譚邦左右瞟了兩眼，湊近壓低聲音道：“根據我得來的消息，後面幾天有位魔族的大人物要到這裏。”

“那位大人物啊，最喜歡奇珍異寶。我看你倆手上這枚蛋來歷不凡，若是把這蛋交給我，我可以幫你們獻給那位大人。到時候那位大人一開心，嘿嘿，我看說不準能給你們不少好處。”

黎烨挑了挑眉，拉長聲音：“哦？”

“那你為何要幫助我們？”

譚邦一臉你們這就不懂了的表情：“做魔啊，要懂得互惠互利。诶，你們并非這裏的魔族，到時那位大人物一開心，我拿官職你們拿錢財不就好了？”

看蘇墨黎烨沒什麽反應，譚邦又道：“還別不願意，這事我就告訴你們兩個，除了我你們也找不到其他魔去接觸到那位大人。”

“希望你們考慮考慮，錯過這個村可沒這個店喽。”

“好啊，我同意。”蘇墨才剛剛聽完，身邊的少年已經迫不及待地答應了下來，聽着好像早就不滿鳥蛋跟在他們身邊似的。

蘇墨：“……”

鳥蛋：“……”叽？？？怎麽這就要把它給別人了？？

譚邦眼睛一亮，咳了兩聲掩飾下驚喜，“真的？”

“當然，不過我要說服一下我師尊，還請你等會。”

“好的好的，那我就在這等你們。”譚邦大喜，滿臉堆着讨好的笑。

黎烨把蘇墨叫到一邊，順手隔絕了這邊的空間防止對話被他人聽到。

空間剛一隔絕，鳥蛋已經忍不住叫了起來：“叽叽叽叽叽！！”

雖然只是個蛋殼，但蘇墨卻從那蛋殼上看到了劇烈的情緒波動，可謂是聲淚俱下，不斷地控訴着這段時間黎烨的罪行。

什麽被黎烨的手下脅迫着到處找靈藥，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什麽好不容易找到東西，還沒休息又被逼着找下一個，最後辛辛苦苦半個月才剛剛跟“媽媽”團聚，現在居然要把它給別人！！

工具蛋都沒有這麽工具的！！

“叽叽叽！”壞人，大壞人！

沒有那句“媽媽”還是好朋友。蘇墨咳了咳，雖然他知道黎烨看這鳥蛋不順眼，不過鳥蛋還是有點利用價值，以黎烨的性格必然不可能這麽輕易送出去，他側過頭看着少年，詢問道：“你是有什麽打算嗎？”

鳥蛋：“……唧？”

比起被黎烨背刺，蘇墨這一句話給它的打擊似乎更大，整個蛋都失去了光澤，愣在手心，變成了灰色。

明明那個人那麽壞，為什麽媽媽還相信他！！QAQ

在蘇墨沒看到的地方，黎烨對着鳥蛋溫柔一笑，不過笑容映在鳥蛋眼裏是明晃晃的嘲諷。

“這裏是三魔皇手下最大的都市，能被他們稱為大人物的，說不定與魔皇有點關系。”

“我們并不知道魔皇的位置，想要找到他們實在太難。所以…我們需要一個‘坐标’。”

“坐标？”

黎烨從蘇墨手中拿起失去光澤，感覺人生毫無意義的鳥蛋：“沒錯。”

“在它的身上設下跟蹤咒語，我們便能得知它的方位地點。而它供奉的地方，正是那位大人物的所在地。”

蘇墨：“……”很有道理，就是感覺鳥蛋好像更工具了。

“不過它似乎非常排斥魔族，所以弟子無法在它身上設下跟蹤咒，這件事只能麻煩師尊了。”

“叽！”不要，你這個惡魔！它不想跟媽媽分開！

鳥蛋在黎烨手中奮力掙紮起來，表達着自己的不滿。

黎烨微微眯起眼，手上加重力氣握緊鳥蛋，循循善誘道：“你最喜歡我的師尊了吧，這一切都是為了師尊哦。”

“只有找到那位大人物，才能幫助師尊從蠱蟲的折磨中脫離出來。我不會逼迫你做任何事，只是就像那個魔族說的，要是錯過這次下次再想接觸魔皇不知要到何時了，你忍心看着師尊他深受疾病折磨嗎？”

蘇墨：“……”其實你已經逼迫過了。

鳥蛋：“叽！”

到鳥蛋似乎依舊不樂意，黎烨惋惜地嘆了聲氣，神情憂傷：“你要是真不願那就算了，只是……”

鳥蛋瞄了瞄蘇墨，這時少年的聲音又幽幽從上方飄來：“唉，也不知師尊他……還能撐多久了。”

這可不行！不能讓媽媽出事！鳥蛋咬咬牙，毅然決然，慷慨赴死般叫了起來：“唧唧！”我去！

叫聲剛落，黎烨瞬間收起臉上哀傷的神色，一臉開心：“很好，師尊接下來拜托您了。”

鳥蛋：“……”

怎麽有種被騙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