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回憶

黎烨将鳥蛋呈在蘇墨面前, 蘇墨微微擡手觸碰，金色的蛋殼上頓時浮現出瑩瑩雪白色的符文，不多時符文漸淡與蛋殼融為一體。

當符文完成, 蘇墨感覺自己與鳥蛋的聯系似乎更親密了些。

“唧唧！”鳥蛋也感受到了這種明顯的變化, 若不是只是個蛋恐怕已開心地拍起了翅膀。

“咔嚓——”一道冰冷的視線突然落在它身上, 被那視線盯着，依稀間鳥蛋似乎聽到自己蛋殼裂開的聲音。

鳥蛋：“……”

黎烨笑魇如花, 另一只手指尖輕柔地拂過鳥蛋帶來陣陣涼意, 他溫聲細語地提醒道：“一會千萬不要發出任何聲音和動靜, 請記住你只是一枚看上去有點特殊的雞蛋。若是你繼續這樣被魔皇當做奇珍異寶看上……面對這類頂尖強者, 即使是我也帶不回你。”

“一定要記住, 你只是一枚普通的“鳥蛋”，其他的就不要想了。”

鳥蛋：“……”怎麽感覺這話裏有話呢？

蘇墨搖了搖頭，有些失笑。本來想拍拍黎烨的頭示意這倆不要鬧了, 結果發現黎烨現在已經比他高了半個頭，悻悻然收回手, 淡聲道：“別鬧了，把鳥蛋交給那位魔族吧。”

“是！”少年馬上笑着應下, 帶着鳥蛋重新來到譚邦的身邊。

當鳥蛋安靜下來不發聲時看上去确實只是個顏色比較特別的蛋。

“師尊已經同意了。”少年輕輕将鳥蛋向上一抛，投擲高空, 對面的譚邦眼皮一跳生怕鳥蛋掉地上摔破。

所幸最後鳥蛋穩穩落在少年手中，少年展開手露出躺在手心的金色鳥蛋, 朝着譚邦笑盈盈地道：“不過還請不要忘記你的承諾。”

譚邦迫不及待地把鳥蛋拿了過來，臉上堆着笑：“那當然不會, 怎麽說我也是魔兵，要是違背承諾這不是替我們魔皇抹黑，給我十個膽我都不敢啊。”

“既然這樣, 我們靜候好消息了。”

“自然。”譚邦肯定道。

只是等蘇墨二人離開，譚邦撫着嘴上八撇的胡須，表情一變，半眯起眼睛露出嘲弄的笑容。

真是年輕啊，等他将這寶蛋獻上去升官發財後，再找個罪名丢這兩人身上。

到時候…分財産？想都別想！

譚邦惋惜地搖頭，就是有點可惜。要不是那個束着馬尾的少年看上去實力比他強，今晚找到那二人位置直接下手去搶了，他也不用親自出馬還把那位大人物要來的消息透露出去。

“譚邦，那倆人有什麽異常嗎？”待譚邦慢悠悠走回城門處，有魔兵問道。

“這個……”譚邦眼神閃爍，趁着不注意偷摸着把鳥蛋塞進了衣兜：“誰知道呢，多盯着些吧。”

少了糾纏，蘇墨二人順利進入了都城。只不過雖然這裏號稱是三魔皇下面最大的城邦，然而比起雲州城還是要小氣了不少。

這裏的建築以黑色為主，房屋矮小，家家戶戶門前都挂有骷髅白骨的裝飾，帶了些異域風情。

走在路上，即便是主街道也十分窄小，随處可見腐爛的肉沫，一些小巷時還會飄來腥臭的味道。

至于食物，在經過一些擺攤時，蘇墨好奇瞄了一眼，就看見有魔從桶裏堯出一勺發綠冒着酸氣的湯盛到了碗裏。

蘇墨：“……”感覺這飯與他做的有得一拼。

不過這裏的魔氣比起城外可要濃郁不少，即便是肉眼都能看見空氣中浮着的黑氣。

兩人在都城內随便走了走，随着時間流逝天幕上懸挂的那輪紅色圓月慢慢變為了月牙形。

“一般當圓月變為月牙時，就是魔域的晚上，這時魔族的力量也會減弱許多。”黎烨慢慢解釋道，他回頭對着蘇墨一笑：“不過這些對上位魔族沒用。”

說到這，少年在一棟二層樓的酒館前停下腳步，“師尊，現在時候也不早了，今晚我們在這休息一下吧？”

蘇墨确實有些困了，或者說自他從昏迷中醒來後也不知是不是受那麽夢的影響，每晚子時必定犯困，從他現在的困意看來這會也快到外界子時了。

兩人辦理好入住手續，去了二樓的房間。房間不大約有十幾平方，十分樸素，靠牆的地方擺了張木床，床頭的櫃子上放着一支白色蠟燭，火焰跳躍，散發着淡淡的橘色光芒。

這時天空的血月完全變成了月牙形，血色的光落在外面，給房頂鍍上了一層淡淡的紅芒。

困意一陣陣來襲，蘇墨眼睛都有些睜不開了，連換衣服的力氣都沒，他一頭栽倒在床上悶悶地道：“我要睡了，你也快回自己房間吧。”

黎烨無奈地道：“師尊，睡之前先把衣服換了吧。”

“……今天就不了。”半響，蘇墨哼哼了兩句沒了聲，似乎已經進入了睡眠。

少年歪歪頭，他站在窗戶旁，血色的月光打在他的身上，一襲貼身的黑衣将他的身形勾勒的筆直修長，如一朵綻放在光與暗交界線上的血色罂.粟，危險詭谲。

待蘇墨呼吸逐漸平穩，他才小心靠近木床。少年垂下眸子，耳下紅黑色的墜飾泛着紅光，像是自言自語又像在對蘇墨講話：“弟子還有些事，您好好休息吧。”

接着，他探出手蓋子自己的右眼上，指腹傳來眼球凸起的觸感。他勾起豔紅的唇角，眼裏閃過瘋狂，接着修長的食指中指猛地彎曲，刺入眼眶！

雙指在柔軟的眼眶內移動，稍稍用力，竟是将自己的眼球硬生生挖了出來！

挖出的眼珠并未失去光澤，默默地注視着床上的影子。

那次蛻變後，黑豹由于力量沖擊過大也陷入了沉眠，暫時無法叫出。

失去了黑豹雖然還可用法術監視這裏，但不行，這樣還不行——

唯有親眼看着，他才能放心。

黎烨哼着甜蜜的童謠，他将自己的眼球放置在蘇墨床頭的櫃臺上。即使閉上另一只眼，留在這裏的眼球也能将屋裏的一切全部傳遞到腦海。

推開窗戶，風吹起少年額前的發絲，少年縱身一躍悄然離開了這間客房。

血色月牙靜靜地懸在空中，這時已是魔域的深夜，街道上空蕩蕩的看不見魔族的影子。偶爾響起貓叫和老鼠跑動的聲音。

就連守在城門口的魔兵都搭着長槍，打着哈欠，一個個在犯困。

白天時粗魯攔下蘇墨的那位魔兵被尿意憋醒，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去了廁所，就在他經過城牆下的陰影時，突如其來的黑色魔氣覆蓋了這片空間。

魔兵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已消失在原地，待黑氣消散，城牆下的陰影裏空無一人，沒有留下一絲痕跡，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似的。

隐匿在對面屋檐下的少年緩緩睜開左眼，位于三重境巅峰的他，實力又精進了些許。

三重境巅峰，距離四重境看似只有一線之隔，然而有些人耗費一輩子可能都無法突破。即便是碰到奇緣，想要突破都要花費數年。

“感覺還差好多啊。”

對于黎烨而言，他完全可以通過吞噬他人來進行修行。若非張馳二人為神識者，否則僅靠吞噬這兩人他也能達到這個等級。

而現在來到魔域，輕易吞噬掉魔族容易惹出麻煩，黎烨放棄了這個選擇。不過這裏魔氣濃郁，也不失修煉的好地方，同時吞噬雖然能提升實力，但多了還會讓體內魔氣不穩，這段時間他倒可以通過靜心修煉壓制住體內虛浮的魔氣。

再次沒入黑暗，少年悄悄來到了城內魔氣最為濃郁的城主府。他尋了棵大樹，盤腿坐在粗壯的樹幹上，開始今夜的修行。

與此同時，客棧裏擺放在櫃臺上的眼球依舊靜靜地注視着蘇墨。

意識似乎在水裏沉浮。

本應陷入沉眠的蘇墨卻睜開眼，此時，他正站在一大戶人家的正堂前。

這就是他每晚進入的記憶碎片。

起先他還只是個嬰兒，随着時間推移，嬰兒也在漸漸長大，如今已經第十年了，而一個月後正是他的十歲生日。

在這個記憶裏，他的身份是一城鎮夙家的少爺，名為夙谧。天生擁有靈氣且天賦異禀，現在不過八歲已有了一重境的實力。

在這個全是凡人的家族裏，幾乎受到所有人的敬仰。

不過今天，蘇墨隐隐有預感，這段記憶快要到結局了。

正堂外沒有什麽人，蘇墨看見自己悄悄推開門，在正堂中間的雕花木桌上擺放着一塊巨大的紅黑色玉石。

這塊玉石是夙家的傳家寶，據說有着妙用，不過蘇墨怎麽看都只是一塊普通石頭。

他猶豫了一會，悄悄探頭确認外面沒人後拿出了一把玉刀，玉刀十分鋒利，他微微用力很快從紅黑色玉石上切了一小塊下來。

抱着一小塊玉石，他離開了家門，來到一家定制首飾的店鋪，将玉石交給了店鋪主人。

“夙谧少爺，您在這裏幹什麽？”剛從店鋪出來，一個穿着灰色長袍與夙谧相同年齡的男童突然出現。

這個男孩是夙家的奴仆，也是夙谧最好的朋友。

夙谧吓了一跳，幹笑着：“沒什麽啦沒什麽啦，倒是你怎麽在這？”

“哈哈，我只是來這邊買包子的。”灰袍男孩眼睛微閃，他羞澀的笑了笑，展示了一下自己買的兩個包子：“您吃嗎？”

“好啊！”

這倆人關系真好啊。看着一切的蘇墨心裏感嘆一句，而且他大概能猜出夙谧拿着玉石是幹什麽的。

果不其然，半月過去，他再次來到了那家首飾鋪。店鋪主人将一用絲絨包裹起來的盒子交給了原主，原主如同抱着珍寶，開心地跑回了家。

開心到僅僅只是附身的蘇墨，都能體會到這種快樂。

蘇墨還挺想看看玉石被打造成什麽樣，可惜接下來的時間裏夙谧并未打開盒子，直到生日的前一天——

灰袍男孩出現在夙谧的屋裏，小聲詢問道：“少爺，明天是您的生日，我有東西想要送您，可以出來一下嗎？”

蘇墨聽見自己高興地道：“好啊，我剛好也有東西給你！”

兩人溜出家門跑到了城鎮外的河邊，河道兩岸種着垂柳，現在正值夏日，太陽十分毒辣，兩人躲在柳樹下玩鬧了小會。

很快到了晌午，灰袍男孩從衣袖裏掏出雪白的包子舉到夙谧眼前，“您餓了麽，要吃點包子嗎？”

剛好也有點餓了的原主忙點點頭，笑嘻嘻地道：“好啊，你也吃。”

“……”看着包子，蘇墨不知為何右眼皮猛地一跳。

然而原主并未注意到異常，吃飽喝足後掏出了木盒，正欲說話時被灰袍男孩打斷：“對啦少年，您過來一下，我送您的禮物就在這裏。”

“咦？”原主一頓，他拿着盒子走到了灰袍男孩站着的河邊：“在哪啊？”

話音剛落，原主瞳孔微微一縮，灰袍男孩伸出手，在他身後用力一推——

撲通一聲！河裏濺起巨大的水花，失去平衡的夙谧拿着準備送給灰袍男孩的禮物一下子掉到了河裏！

河水瞬間湧進口鼻，夙谧并不會游泳，在嗆了好幾口水準備動用靈氣返回地面，他才發現體內的靈氣竟然被封印了！

全身浸泡在水中，刺骨的寒意一點點爬滿全身。

封印……是那個包子？！

夙谧擡頭憤怒地望着河岸上居高臨下看着自己的男孩：“為什麽這麽幹！！告訴我！！”

“哈哈哈。”然而灰袍少年一掃以往的恭敬和羞澀，卻抱着肚子放聲大笑，“為了讓您死的明白點我就告訴你吧。”

“您的二叔說了，只要我能殺了你就會給我一大筆錢還能讓我自由！”

“其實我啊，一直嫉妒着您。憑什麽，憑什麽你一出生就能擁有一切？而我什麽都沒有？憑什麽你天賦異禀，憑什麽你有這麽好的家庭？！”

“哈哈哈哈，去死，去死吧！只要你死了剩下的都是我的了！！”

“呀，怎麽不說話了？是不是說不出來了？”

“哈哈哈哈哈哈！”

灰袍男孩的笑聲逐漸遠去，冰冷的河水湧進口鼻，瞳孔全然失去了色彩，他沒有掙紮，任由河水淹沒全身。

比起對溺亡的恐懼，被最親密的好友背叛才讓他絕望……

河水下，死死抓着木盒的指尖微微泛白。

無比悲傷的情緒湧進蘇墨的內心，濃烈到蘇墨都有些喘不上氣。

這一刻他似乎變成了夙谧，冰涼刺骨的河水将他淹沒。倒在青色的河面下，氣泡從他的口中呼出升起，陽光刺透水面，散着透徹又美好的光，他一手将木盒抱在胸前，一手不斷地向上抓着，似乎想要抓到什麽，卻又什麽也抓不到……

呼吸開始苦難，視野也開始模糊，他閉上雙眼任由身體在水中逐漸下沉直到沉入黑暗……

……

“師尊？”

“師尊？！”

突然，不知從哪響起的聲音穿透河水，在蘇墨耳邊炸起。

蘇墨猛地睜開雙眸，少年驚慌的面容瞬間進入自己的視野。

“師尊，您沒事吧？”瞧見他醒來，少年似乎松了口氣，一雙漂亮的墨色的瞳孔泛着點點明光。

意識還有些模糊，蘇墨抹了一把額頭，才發現自己頭上冒着密密麻麻的冷汗。

“…我沒事。”雖然是這麽說，但他的聲音卻十分微弱，聽着沒有一點可信度。

黎烨有些慌張，又問道：“我去幫您拿杯水吧？”

蘇墨捂住雙眼，腦海不斷傳來有種撕裂一樣的痛感，似乎還被那強烈的悲傷情緒所纏繞，他抿着嘴：“麻煩了。”

“好。”黎烨急切地應下，想要去拿水。

蘇墨嘆了口氣，放下了手。然而這時，因為少年轉身動作幅度較大，耳下的墜飾猛地一晃，正好映入了蘇墨的視線。

那是一枚有着玉石質感的黑紅色的長條形墜飾。

“……”

黑紅色的……玉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