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四周都是不絕于耳的呼喚聲, 宛若列陣歡迎英雄一樣, 喊着鄭朗宴和陸久見的名字。

林俏看着兩個人看過來的視線, 手臂伸長了一些遞過去, 轉回頭去,喊班長再遞一瓶過來。

那頭班長接到指示,迅速從休息區拿了新的水遞過來。

林俏這邊剛摸到水瓶,伸出去的水終于被抽走, 她回頭,就看到鄭朗宴穩穩地抓着水瓶。

陸久見看着林俏,眸中的光暗了暗。

周圍的女生一直呼喊着陸久見的名字,手中的毛巾和水舉得更遠。他就像沒有看到一樣,垂下眸去, 随意地拉起運動背心擦了一把額頭的汗, 轉身向着休息區走去。

林俏看他沒有拿水就要走,趕忙把另一瓶水遞過去, 焦急地喊:“陸久見!”

“阿見。”鄭朗宴的聲音同時響了起來。

陸久見剛一側頭, 鄭朗宴就把手中的水瓶抛了過去,他下意識地接住。

“你爆發力強, 但是耐力不足。”鄭朗宴分析着他的狀況, 最後下結論,“剛剛,你有點拼過頭了。”

陸久見捏緊手裏的水瓶, 眼眸中的光沉了沉, 看着他, 意有所指道:“在知道結果前,拼一點不好嗎?”

鄭朗宴沉着臉,緊緊閉着嘴,沒有接話。

陸久見轉身,捏着水瓶的手随意地晃了晃,跟着走遠。

鄭朗宴收回目光,不滿地看了一眼看着陸久見離開方向發愣的林俏,從她手中抽走另一瓶水,擰開仰頭灌了兩口。

涼意灌入胸腔,将那裏的滾燙慢慢澆熄。

他眯了眯眼,看着林俏被擠在人群裏,臉上的表情有些尴尬又隐忍,腿上仍舊裹着紗布,被擠得時不時撞到欄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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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朗宴頓時皺了眉,對着林俏周圍的人喊:“都別擠了!沒看她腿傷着啊!”

原本因為剛剛兩個人只接了林俏遞的水就有些議論紛紛的周圍,頓時聲音更小了些。站在林俏旁邊的人往外擠了擠,給她讓出些地方來。

鄭朗宴眉頭依舊擰着,轉而對着林俏,沉聲道:“回去坐着。傷沒好跑前面瞎湊什麽熱鬧啊。”

周圍的目光都彙聚過來。林俏有些尴尬,一面是為成為焦點,另一面是為鄭朗宴莫名的批評。

她是剛剛被擠到這裏才回不去了啊。

——

中午短暫休息過後,下午的運動會繼續。

因為早上出了這麽個新聞,下午的看臺明顯多了許多人,滿滿當當的,連加油的裝備都比上午齊全了很多。

林俏坐了會兒,就看到原本應該參加運動會的褚剛和沈含聲穿着制服,勾肩搭背的過來,直接坐在她側後方一排的地方了。

她有些疑惑地目送他們坐下,問:“你們下午不是還有項目嗎?”

“原本是,”褚剛往後一靠,長臂搭在椅背上,看着遠處,一副“一身才華無處施展”的空悲嘆狀,“可都被宴哥截胡了啊。早說他這麽熱衷,還讓我們白訓練這一個星期。”

沈含聲則一臉逃過一劫的表情,甚至和善地對着林俏一笑:“說來都得感謝你。”

林俏:“……”

确實不見鄭朗宴的身影,還有陸久見。

林俏詫異地想,不是吧……鄭朗宴還真是一個人包攬了兩個人的項目?

很快,運動會開場。周圍響起的比上午更加雷動的呼喊鄭朗宴和陸久見的聲音,證實了她的猜想。

廣播裏不時就會播報高二文1班陸久見和鄭朗宴的名字,不是冠軍就是亞軍。

林俏從來沒見過這麽熱情高漲的運動會,和這麽熱衷運動、包攬諸多項目的男生。

只要有陸久見的比賽,必然會同時出現鄭朗宴的名字,兩個人還必然會拿下冠亞軍。

第二天下午,高二年級主任親臨現場,在他們班方陣裏,無比激動地當着班主任面,把他們班這兩位大佬表揚了一遍。說1班真是人才濟濟,為年級争光。

三天的運動會在高漲的氣氛中結束。

校長激動無比,在主席臺慷慨激昂地說着學校輝煌的發展史,驕傲地說着今年是缺勤率最低、參與度最大的運動會,感謝同學的熱情參與。最後又特別表彰了高二文1班鄭朗宴和陸久見同學。鼓動全校同學積極學習他們的運動精神和拼搏精神。

還特意念了一遍兩個人分別拿了多少銀牌多少金牌,打破了多少個校記錄。

褚剛他們幾個吊兒郎當地坐在最後排。

聞言拿胳膊杵了杵坐在中間,目光跟長在林俏身上似的鄭朗宴,玩笑道:“校記錄算什麽啊,要是給宴哥眼前挂張林俏的照片,他都能把世界紀錄給破喽。”

經歷了一番生死考驗的事,這幾個人也算是徹底明白了,鄭朗宴單方面對林俏的箭頭,粗長得都能把樓頂戳穿了。

鄭朗宴目光一直盯着前面績的林俏。她正垂頭看書,聽都沒聽他輝煌戰績。

啧。

鄭朗宴抱着手臂,沒好氣地笑罵:“滾。老子又不是驢。”

運動會過後,校園裏即刻恢複了往日的寧靜。除了那些運動場上的傳說配着幾張照片,被越傳越離譜。所有的濃烈情緒都在狂歡過後消散得無影無蹤。

高二的學生還沒來得及适應分班的興奮或不适,很快就籠罩在了學習重壓的陰影下。

林知遇給林俏報了表演培訓班,以後每個周末和假期幾乎都要去。

運動會一過,好像也帶走了夏天的最後一絲眷戀。秋天徹底降臨校園,晚上偶有風,還會覺得冷。

林俏換了長袖襯衣制服,看着面前的英文卷子上,她認真拜讀了三遍标準答案還是沒搞懂的某道閱讀題。內心氤氲着焦躁的霧氣。

她瞥一眼旁邊做着數學卷子甚至不用演算的陸久見,猶豫再三,抿着唇收回了目光。

右邊是班裏第四名,是個帶着眼鏡人很老實話很少的男生。

非常用功,趴在桌上,正把一道做錯的數學題抄第十遍。

——用功到,讓林俏每每覺得,打擾對方學習簡直罪該萬死。

氣餒地嘆一聲,林俏戳破全部念想,收回目光,第四遍跟說了和沒說一樣的答案死磕。

“哪裏不會?”

林俏被忽然響起的低沉的男聲吓了一跳,一回頭,剛好看到陸久見緩緩偏頭過來。

男生專注目光從試卷上抽離,很快移到她臉上。

林俏驚魂未定,有些尴尬地看着他:“你怎麽知道我不會……”

陸久見神色淡淡,看着她:“你都寫在臉上了。”

林俏反應了一下,才明白他是在說自己欲求助又不敢的目光過分明顯了。她讪讪地閉了嘴,捏着試卷猶豫道:“你先做你的卷子吧,我不急,等下……”

“我做完了。”陸久見目光移到她的英語試卷上,耐心道,“哪道?”

林俏:“……”

她看了一眼陸久見簡化了步驟直接得出答案的試卷,不得不服地閉了嘴,擡手指了指畫着紅叉的地方。

坐在後排的沈含聲看着鄭朗宴越來越臭的臉,瞥一眼前排靠的很近的兩人,感到山雨欲來的壓力和窒息。

他随手扯過褚剛的雜志,攤開伸到鄭朗宴眼前,遮住他的視線。聲音加大了些,帶着笑,試圖轉移鄭朗宴的注意:“哥,你看這個怎麽樣?好看吧?”

鄭朗宴瞥一眼,很快眉頭擰得更深,一臉嫌棄地看着褚剛:“你有病吧。”

話剛說完,鄭朗宴猛地起身,拎過自己的書包,搭在肩頭,大搖大擺地就往前頭走去。

沈含聲莫名其妙挨怼,也沒能阻止事态嚴重。

他不太懂鄭朗宴為什麽罵他,疑惑地瞥一眼雜志,登時差點跳起來。

畫面上,是一個只穿了灰色平角內褲的健碩的歐美肌肉男。

憤憤地把雜志扔回褚剛桌上,沈含聲一臉嫌棄地瞪着褚剛:“卧槽,剛子,你特麽從什麽時候開始變态的。”

褚剛不解地回瞪他一眼,去看雜志,登時笑噴了。

“你才變态!整本雜志裏就這一個廣告男,就給你翻到了,怪誰?!”

陸久見表面上看着冷冷的,但是講題的時候很有耐心。

林俏好容易才弄懂了這道困擾她許久的題。她有些感激地看着陸久見,還沒開口道謝,右邊的桌上被猛地扣上來個書包,“咚”的一聲悶響。

林俏被吓了一跳,轉頭就看到黑着臉的鄭朗宴。

眼鏡男同學也被突然砸在桌上的書包吓得不輕。

這位年級裏讓人聞風喪膽的大佬,他不記得自己有得罪過啊……

鄭朗宴居高臨下地看着眼鏡男,眼神往後指了指,言簡意赅:“咱倆換換。”

“哎?”眼鏡男愣了一下,看着鄭朗宴擰着的眉頭。很快反應過來,趕忙低下頭去拿自己書包收拾東西,“好、好。我收一下。”

班主任剛好拿着教案進來,看到兩個人愣了一下,問:“你們在幹什麽?”

鄭朗宴還沒說話,眼鏡男飛快地收好東西,回答:“老師,我其實是遠視,想坐到後面去。”

班主任似乎是不信,跟着把目光移到鄭朗宴身上。

少年站得筆直,大言不慚道:“哦,我剛好近視。”

許是看在之前鄭朗宴在運動會上的超常表現,一向看中成績的班主任竟然沒說什麽。

鄭朗宴挨着林俏坐下來。

林俏一臉難以言表的神情看着鄭朗宴。很快,上課鈴聲響起,她不得不收回了要說的話。

陸久見看着二人眼神交流片刻又錯開,面無表情地收回了目光。

整節課在一種詭異的氣氛中進行。

鄭朗宴攤着本課本在桌上,撐着手臂看着,眼睛卻時不時瞟向林俏。

林俏認真聽講做筆記,偶爾被盯得受不了,瞪鄭朗宴一眼,他唇角都會輕輕勾起來——仿佛就是為了引她注意。

好容易挨到下課。

許是最近壓力大還是怎麽,林俏身體總隐隐有些不适感,尤其是胃病總犯。

她翻出保溫杯,打算打杯熱水喝藥。

門口有同學喊她:“林俏在嗎?有人找。”

林俏順着望過去,就看到徐曦探着頭,笑着對她擺手。

林俏愣了一下,趕忙站起來。

站起來才發現尴尬。

林俏看着左右兩尊大佛,一邊在捧着本英文書面無表情地看,另一頭在饒有興致地捏着她給的貝殼玩。

只愣了一秒,林俏就做了決定,她轉向鄭朗宴,輕聲道:“鄭朗宴,你讓一下,我要出去。”

聽到她軟軟的請求,鄭朗宴幾乎立刻就站了起來。像是等待已久的蓄勢待發。

林俏有些詫異地看着他。

鄭朗宴一雙桃花眼笑得春風得意,撐着桌沿,在她往出走的時候垂眸問:“為什麽選我這邊?”

連嗓音裏也滾動着幼稚而愉悅的笑意。

林俏被他問得一愣,很快捏着水杯越過了他的桌子,回答道:“因為別人在學習,你沒有。”

鄭朗宴:“……”

小少爺捏着貝殼的手一頓,俊臉上的笑容緩緩消失,跟着爬上一絲尴尬而不甘的淺粉色疑雲。

他看着林俏毫不眷戀的背影,憤憤而頹喪地坐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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