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話一說出口, 空氣頓時就安靜了。
熱水閥那裏的水終于彙聚成一滴, 承受不住重量落了下來, 清脆的響聲, 濺起一片漣漪,一圈圈暈開來。
林俏看着鄭朗宴,臉上的神情一頓,像是反應不過來, 眨巴着眼睛,睫毛上下間撲閃間像是無言的撩撥。
很快,她低下頭去。
鄭朗宴的心被撩撥得七上八下,手也因為緊張攥緊。
他話一出口當即就後悔了,不該給林俏“不答應”這個選項, 他從沒有考慮過萬一被拒絕自己要怎麽承受。
這會兒看着林俏抿着唇垂下頭, 心更像是被猛地扯了一把,往下沉去。
他有些緊張地吞咽了一下, 差點忘了該怎麽呼吸。
林俏雙手捏着水杯, 垂着眸看自己的鞋尖,等了好一會兒, 才用輕得幾乎要聽不到的音量嘟囔了一句:“我又沒有不答應。”
鄭朗宴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屏着呼吸,愣怔地半張着嘴,聲帶也跟着發緊:“你……”
林俏吸了吸鼻子, 眉頭輕輕皺了皺, 突然擡頭看鄭朗宴, 眼睛裏含着淺淺水汽,顯得格外晶亮:“剛剛他們那樣喊……我也沒有反對……”
聲音輕輕,語氣裏像是抱怨,聽在耳朵裏卻像是撒嬌。
鄭朗宴愣了一下。
反應過來林俏話裏的意思的時候,激動得指尖都開始顫抖。
他撐着門框的手握成拳,湊近了一些,看到林俏緋紅的臉頰和耳尖,聲音低沉得不像話:“你是說,你答應了?!”
林俏眼睛又垂下來,盯着他胸前的校徽标志,聲音輕而柔,帶着淺淺鼻音:“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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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朗宴感覺血液順着沖向大腦皮層,跟着胸腔都在微微震顫。
他放下手,湊近了些,看着林俏越來越紅起來的耳根,聲音低沉帶着胸腔的共鳴:“答應什麽了?”
林俏呼吸緊而急促,聞言難以置信地擡頭看鄭朗宴,卻陡然看到他眼神裏掩飾不住的激動和故意。
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
林俏往旁邊挪了挪腳步,不去回答,聲音很輕地說:“要上課了,回去上課了。”
鄭朗宴不滿地“啧”,不依不饒地問:“林俏,你答應當我女朋友了?”
林俏聽着男生激動的語氣和直白的話,臉更紅了,想要從他的封鎖包圍裏走出去:“真的要上課了……等下再讓別人看到……”
“剛剛都說了你要正面回答問題。”
林俏被逼得緊,有些無奈:“我回答過了。”
鄭朗宴還是不讓,林俏往左他跟着,往右也跟着,始終像一堵牆一樣堵在她面前,聲音裏帶着幼稚的執着,說個不停。
“我不管,這麽大的事,你得正面回答。”
“鄭朗宴。”
“嗯?”
“你吵死了。”
“啧,”鄭朗宴也急了,不再跟她繞,擡手拉住林俏的胳膊,得意而又篤定地提醒她,“你剛剛答應做我女朋友了。”
“是!”
林俏被他堵得也急了,又被拉住手腕,話幾乎是脫口而出。
簡單利落的一個字,剛一出口,兩個人都愣住了。
鄭朗宴呆呆地拉着林俏,看着少女認真地臉龐,覺得自己恍惚間似乎是活在夢裏。
林俏也不再掙紮。
上課鈴聲自樓道裏響了起來,到了茶水間被阻隔了一些。
她深吸一口氣,擡頭看鄭朗宴,軟軟的喊他:“鄭朗宴。”
“……哦,”鄭朗宴看着少女眼中淺淺的水汽和眉眼出神,半晌才反應過來,“怎麽了?”
“先聲明,不許反悔。別的你說,我都答應。”那頭幾乎是立刻補充。
林俏眉眼間的神色說不出的認真,她看着鄭朗宴,無奈地嘆出一口氣:“好好學習。現在答應和将來答應又有什麽分別?反正我們現在的任務是學習,其他的什麽都做不了。”
那邊小聲地嘟囔了一句:“怎麽沒有分別?”
現在拉個小手啊,親個小嘴……什麽的,還是可以的嘛。鄭朗宴心裏悄悄地補充。
嘴上卻是順着林俏的話滿口答應:“學啊,當然得好好學。我們等以後再做。”
一本正經的語氣說出引起歧義的話,空氣裏頓時又是一陣安靜。
鄭朗宴看了看林俏瞪他一眼,立刻紅着臉移開目光的神情,幾乎也立刻做錯事般移開目光。
隔了會兒,沒有等到預料之中的批評,他煩躁地撓了撓頭,也不知道怎麽圓這種話,只怕越描越亂。
鎮定了幾秒鐘,他想林俏大約是擔心談戀愛影響學習,馬上保證:“你放心,我一定不影響你的學習成績。”
林俏垂着眸,捏着水杯,聲音放得更輕,像是個惆悵的老母親:“我是擔心你的成績。”
鄭朗宴:“……”
之後一下午的課,鄭朗宴全程都在走神。
視線時不時飄向身邊的林俏,林俏只能紅着臉扶起來書擋住,小聲埋怨他:“鄭朗宴,看書。”
“哦,”鄭朗宴視線停在林俏抓着的書上,漫不經心道,“我這不是正在看麽。”
林俏有些無奈地從書裏擡頭看他,鄭朗宴隐隐被看出一絲心虛來。
他不情不願地抽出本書放在面前,小聲嘟囔句:“好不容易在一起,我興奮一會兒怎麽了。”
——
放學前最後一節課是歷史老師的課。
這個老師特別喜歡抽讀,前半堂課總抽幾名同學起來逐段讀課文。
花名冊從後排一路跳到前面,老師看了看劃掉的第一名,點了林俏的名字。
林俏捧着課本,開口的瞬間,旁邊的男生也認真而愉悅地“哎”了一聲。
兩個人的聲音重疊在一起,鄭朗宴應得有些大聲,全班靜了幾秒,很快爆發出哄笑。
林俏課本遮着臉,眉頭微皺,臉都羞紅了。
歷史老師也有些失笑,用帶着些廣東口音的普通話提醒:“我讓大家讀課文,就是想讓你們上課專心些,不要走神。好了,這位同學這麽積極,你來讀。”
鄭朗宴倒是滿不在乎的樣子,直接拎過林俏的書,就着她剛剛讀的一個字,用低沉的嗓音,難得認真地往後讀了一整段。
整堂課,不管鄭朗宴怎麽撩撥林俏,她都紅着臉盯着書,不理他。
放學以後,班上的人陸陸續續離開。
林俏東西早都整理好,匆匆背着書包就要離開。
鄭朗宴正漫不經心地往書包裏裝東西,看她急迫逃離般的樣子,“啧”了一聲,随手把書包往肩膀上一搭。
褚剛他們從後排上來,跟着鄭朗宴往外。嘴裏笑着調侃:“宴哥,剛剛課上答應的夠響的啊?”
鄭朗宴扯了扯嘴角笑,看着前面林俏腳步匆匆的背影,态度霸道而蠻橫:“老子幫自己媳婦兒答應一聲怎麽了?”
褚剛愣了一下,加緊跟了上去,語氣裏滿是驚訝:“喲!哥你這是得手了?”
鄭朗宴唇邊的笑意更加深,褚剛這話幫他确認了實感。他擺擺手,沒再作答,跟着前面的林俏過去。
林俏走得有些急,拉開車門的瞬間,帶着輕微喘息。
“王叔。”
“哎,俏俏放學啦?”
林俏點點頭,剛彎身準備坐進去,手臂就被抓住了。
鄭朗宴的頭探進來,唇邊帶着笑意:“王叔,我有題要問林俏,今兒讓她坐我家車啊。保證安全送到。”
林俏扒着車門的手很快被鄭朗宴捉住。
他拉着她走得飛快,幾步就到了自家那輛車那裏,把林俏塞進去,跟着自己坐了進來。
林俏看着他,輕輕平複着呼吸,有些無奈。
“鄭朗宴,你這是要做什麽?”
“跟我媳婦兒坐一輛車啊。”那邊答得理所當然。
很快意識到自己今天太得意說禿嚕了,改口:“女、女朋友。”
林俏臉倏地紅了。
她的眼睛難以置信地睜大,擡手就堵住鄭朗宴的嘴,有些慌張地去看前面的司機。
司機一本正經的開車,像是沒聽到一樣。
林俏咬了咬下唇,有些氣急又無奈,湊近他小聲警告:“你不要總這樣說話,你知不知道我們這是……”
少女胸脯起伏兩下,半晌沒好意思說出口那兩個字。
鄭朗宴被她堵着嘴,一雙桃花眼彎起,緩緩湊近,直到靠近她耳邊。
他輕輕掰開林俏的手,帶着笑意的低沉聲音在她耳邊輕語:“早、戀。我知道啊。”
耳邊的低沉帶着氣流飄入耳邊,酥.癢和弱電流般的感覺一霎傳遍全身,林俏猛地向後撤去,跟着坐得離他遠了一些。
賭氣地偏頭看着窗外不說話。
——她還是太低估鄭朗宴的狂妄程度了,哪有人早戀早戀得這麽理所當然的?就跟當了小偷還引以為豪地寫個胸牌逢人炫耀一樣。
身後的人安靜了沒兩秒鐘。
很快又挪了挪,往林俏這邊靠。
林俏別過頭不理他,身後窸窸窣窣一陣,等了下,少年修長溫熱的指尖緩緩爬上她撐在一側的手背,跟着繞到手心來,緊緊地把她的手在座椅上握在手裏。
鄭朗宴輕聲咳了咳,跟着輕聲開口,帶着誘哄:“我錯了。”
林俏抿了抿唇,就聽他繼續說,用有些含混的語氣:“我以後低調點。盡量。”
少年焦急而耷拉着頭的模樣映在車窗上,像是一只太過高興打翻了東西又不知道怎麽讨好的大型犬。林俏看着,有些不忍心,慢慢放松下來,手掌變得柔軟,任他握得更緊。
一路無言,很快到了孔家別墅外面。
林俏聲音帶着些遮不住的羞赧:“我回家了,再見。”
動了動,手卻抽不回來,她疑惑地回頭,就看到鄭朗宴不滿又倔強的神情。
鄭朗宴等了等,沒等林俏有任何表示,跟着帶着煩躁和急切拍了前面的椅背一下:“哎,你要不要下去抽根煙?”
年輕的司機愣了一下,很快邊開門邊應:“哦,對對,我正想去抽根煙。”
卻急得火都沒拿。
前面關好門,車裏就剩下兩個人。
鄭朗宴這才孩子氣地露出滿意的笑,黑眸在微弱的燈光裏顯得格外亮。
他緊緊握着林俏的手,示意她:“都要分開了,你不該表示表示。”
林俏聽着男生低沉磁性的嗓音,看着他的眼睛,在黑暗中臉頰滾燙,呼吸亂得不成章法。
看林俏睜着大眼睛無辜看着他,鄭朗宴的耳根也由不得泛紅。
他給自己鼓了鼓氣,跟着清了清嗓,主動湊近。
動作輕而緩,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少女微張的粉唇近在咫尺,他垂着眼眸,微微偏頭,幾乎可以感受到她有些急促的氣息輕輕噴灑在臉上。
鄭朗宴一只手往上攀爬,扣住林俏的後腦勺。
林俏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在鄭朗宴閉上眼睛的瞬間反應過來,她猛地往前湊了一下,頭往一側偏去,擡手攬住鄭朗宴的腰側,把頭搭在他的頸窩裏。後知後覺地緊張撲面而來,壓得她近乎喘息不過來。
兩個人劇烈的心髒跳動聲交織在一起,分不清是誰的更劇烈一些。
鄭朗宴一愣,倏地睜開眼睛,只感受到脖頸間少女輕柔的氣息。
林俏纖盈的手臂抱着他的腰,腦袋埋得很深,發絲貼着他的臉頰脖頸,聲音輕柔帶着悶悶的氣息:“鄭朗宴,快回家去吧!晚安……”
語速柔軟急促,像是祈求。
鄭朗宴愣神一瞬間。
林俏說完,趁着他松手的瞬間,猛地拉開車門,幾乎是跳了出去。
隔着車門,外面清冷的氣息一下子灌進來,頭腦都清醒一些。林俏咬了咬唇,看着鄭朗宴:“明天見。”
說完,無視鄭朗宴幽深如旋渦的眼眸,拍上了門,幾乎是小跑着往別墅大門裏去。
站到家門口,林俏捂着胸口,平複了下呼吸,又讓夜風吹散了些臉頰耳根的熱度,才按了門鈴。
連按了兩次,裏面許久沒有回應。
林俏愣了一下,又按了一下,還是沒有。
她有些反應不過來,把書包滑下來去掏自己的門卡。
打卡進門,客廳裏靜悄悄的,黑着燈,似乎沒有人在。
林俏換好鞋按開燈,試着喊了幾聲,沒有人回應。
心裏不由得有些奇怪,大家這是都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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