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千林島熏人的熱風裏, 林俏的眼睛認認真真地隔着夜色和燈光望過來, 燦若星辰。

這畫面, 美得不真實。

時間像是靜止了一樣, 除了風動,似乎一切都不動了。

鄭朗宴詫異地看着她,隔得這樣近,連呼吸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腦海裏第一個念頭竟然是, 段毅格他們瞎說八道,誰說他不表白就不行。

林俏她分明知道,她都知道。

鄭朗宴盯着林俏輕輕合上的粉唇,忽然覺得自己渾身燥熱,幹渴極了, 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他收了手, 轉過頭去,輕舔了舔唇角, 驀地輕輕嗤笑了一聲。

林俏本來心裏有一絲不确定, 這下因為他這一笑,忽然生出一絲窘然來, 她剛準備再說出些什麽補救一下, 卻驀地聽到鄭朗宴聲音低沉帶着顫意。

—— “一個多月了。你可真一點兒也不遲鈍。”

林俏猛地愣住了,這低沉磁性的聲音兜兜轉轉才飄入她的腦海,變成他的答案。

一旦承認了自己的真心, 勇氣忽然随之而至。

身後的人許久沒有聲音和回應。

鄭朗宴不動聲色地清了清嗓, 再轉過頭時, 黑眸深沉晶亮,帶着期許和熱切。

他看着林俏,不滿地“啧”了一聲,問:“你就……沒點表示?”

林俏愣了一下,看着男生眼裏認真而期待的光,想了想,格外鄭重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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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朗宴眼裏的光芒一瞬間被點燃,他的唇角還沒揚起,接着聽到少女輕柔認真的聲音——

“我知道了。”

鄭朗宴:“……”

——

最後一陣秋風一掃而過,C市正式迎來今年的冬天。

外語附中集體更換了冬季制服,襯衣外面搭了米色線衣,再往外是統一的深藍色外套。

林俏屬于畏寒體質,出門還會順便裹着厚圍巾。

教室裏送了地暖,倒是溫暖舒适。

林俏的外套解下來疊好放進衣袋,又裝進抽屜裏。

旁邊陸久見的座位一直空着,班主任為了不影響教室整體座位的美觀,也就一直沒有撤走空桌椅。

鄭朗宴的外套就閑閑的搭在陸久見的椅子上,書也往他那裏堆了一些。這樣看,就好像一排還是三個人一樣。

林俏的水杯握在手心裏輕輕落在腿上,認真地垂着頭看着試卷,另一手作答。

似乎是嫌熱,鄭朗宴襯衣的第一顆扣子乖張的解開着,敞着領口。

他無聊又煩躁地趴在桌上,眼睛盯着林俏,手裏把眼前的五個貝殼彈起,再看着它們一個個落下,再歸置到一起。

是的,五個。

千林島回來後第一天,星期一上課的早上,鄭朗宴就在桌上發現整整齊齊擺在中央的貝殼。

旁邊是認真默讀課文的林俏。

這件事讓他興奮了好幾天。

可興奮過後,沒有得到确切答案的心更加不安分起來。

林俏安靜坐着,保持着垂着眸學習的姿态,沒有看他。

靠!

鄭朗宴不滿地把貝殼捏到掌心,把臉偏向一邊去,看着前門門口,賭氣不看她。

段毅格剛好來找鄭朗宴。看着他偏過來的頭,興奮的揮了揮手。

鄭朗宴連指尖都懶得動,整個人頹喪得仿佛癱軟了一樣。

褚剛剛好從後排上來,看着幾個人的眼色,滿臉為難地輕輕碰了碰鄭朗宴的肩膀,跟他打商量:“宴哥,教室裏這麽熱,出去轉轉?”

滿以為他不會答應,幾個人剛準備放棄,鄭朗宴卻霍然站了起來,雙手.插兜,在衆人詫異的眼神中晃悠了出去。

——

體育器材室裏。

段毅格他們偷摸着分煙抽,看鄭朗宴沉着臉,猶豫地遞上來一支:“宴哥,跟林姐兒吵架了?”

“滾。”鄭朗宴煙也不接,話也懶得答。

段毅格尴尬地和身後的一群對了對眼,有些讪讪地摸了摸鼻尖。

他遲疑又難以置信的問:“不對啊,哥,你前陣子不剛和林姐兒一塊兒海島度假去了?這怎麽,還沒說破?”

鄭朗宴一個涼涼的眼神瞥過來,跟着,他用舌頭抵了一下腮幫子,有些煩躁地又撐着手肘去看窗外。

“說是說破了。”鄭朗宴的聲音若有所思又帶着悵惘。

段毅格一頓,有些詫異,都說破了還能有什麽不成的?

沃日!林俏不會當面把鄭朗宴給拒絕了吧。

想到這,段毅格身體往後撤了撤,小心翼翼地問:“那、林姐兒沒有什麽表示?”

“呵。表示了啊,怎麽沒有表示。”鄭朗宴清冷低沉的聲音裏帶着無限幽怨。

段毅格一愣,就聽鄭朗宴一本正經地說:“她表示,她知道了。”

衆人:“……”

确實只是這樣。

他後來也一臉難以置信地追問:“就……沒了?”

林俏很認真地點了點頭,剛準備說話,旁邊夜間灑水車剛好過去。帶着濕度的空氣掠過,林俏躲了一下,再坐正的時候,連下文也沒了。

鄭朗宴錯過了時機,也沒有再追問的勇氣和機會了。

段毅格一個沒忍住,噗嗤笑出聲,跟着很快咳嗽着掩飾過去:“對不起、哥……咳咳……我、我被煙嗆到了……咳咳……”

周圍衆人也憋笑憋得難受,一時間,器材室清冷的煙草味裏,混雜着此起彼伏的咳嗽聲。

鄭朗宴煩躁地耙了耙腦後的頭發,罵道:“都特麽別咳了!想笑就笑,憋個屁啊!”

褚剛最先忍了下來,沒敢真聽他的話勇敢笑下去。

他湊近一下,小心戳點鄭朗宴:“宴哥,就咱林姐兒這種乖寶寶,那肯定比較老實,專心學業,你得再主動點,讓她感受到你的存在和熱情。”

心裏卻暗暗給林俏比了個大拇指:這姑娘,簡直太酷了啊。而且很逗,讓日天日地的鄭朗宴吃癟至此。牛!

鄭朗宴皺着眉停了一下,若有所思的樣子,用眼神詢問他。

褚剛馬上補充:“我覺得還是老套路最管用,你抽個時間,堵上幾回人,跟着讓她把話說清楚了。再不行兄弟們和你一起去堵啊,女生嘛,容易口是心非,多追幾次準行。”

說着,沈含聲也在一邊撺掇他:“對啊,哥,我覺得林姐兒肯定也喜歡你!”

鄭朗宴心态登時就膨脹了。

——

林俏喜歡在活動時間去茶水間接開水。

她體寒,冬天總會接開水喝點熱的暖胃。

徐曦最近感冒請假,林俏就一個人過去。

旁邊有零星幾個人在打開水,林俏擰開保溫杯的蓋子,從開水機處接開水,耳朵裏不可避免地聽到旁邊女生的議論聲。

“我都快氣死了,心心念念那麽久的陸久見因為這種破事就轉學了。”

“也不一定是因為那個女的吧……”旁邊一個有些質疑。

“怎麽不是?原來陸久見和鄭朗宴可是親如兄弟的,可是他們說兩個人就因為那個姓林的女的鬧掰了,還在鄭少生日上打起來了。這會兒好了,陸久見家本來就快倒了,現在還被逼得出國了。”女生更加義憤填膺。

另一個女生長嘆一聲:“哎,鄭家的勢力……不過能怎麽說呢,小地方的女的,就是心眼多,勾引男人真是,之前啊……”

林俏水杯剛好接滿,水柱落在杯子裏,聲音像是音階一樣降低,她擰好瓶蓋。

轉過身來,嘴唇剛動了一下,身後驀地響起低沉氤氲着怒氣的男聲,一下蓋過了她的。

“那大地方出來的女的,嘴多是不是?”

兩個女生吓了一跳,驚魂未定地擡頭,就看到手輕輕撐着門框的鄭朗宴。

林俏愣了一下,轉頭就看到冷着臉的男生。

段毅格從後頭冒頭出來,臉上帶着不冷不熱的笑:“你們這消息不靈啊,不知道宴哥最讨厭背後說三道四的女人?”

女孩瑟縮了一下,跟着有些慌張地掩飾:“鄭少,你們聽錯了吧。我們沒說你,是在說那個轉校生。”

“說我嗎?”林俏捏着水杯,收回目光看兩個女生,面上神情淡漠如水。

女生眼裏驚訝驚恐的眼神一閃而過,有些焦急又無助地去看鄭朗宴:“不是……我們,她……”

段毅格冷笑一聲,擡手點了點自己的腦門,一臉看戲的表情:“啧,你們是不是這兒有問題?當着我們嫂子面八卦她,挺英勇的啊。宴哥今兒忙,沒空計較,你們趕緊麻溜兒滾。”

兩個女生臉上的表情悲憤而不甘,往一旁撤了撤,匆匆從人縫裏往外走去。

臨近門口時,沒等兩個人松了一口氣,身後驀地響起鄭朗宴低沉冰冷的聲音:“等一下。”

女生期待又害怕地停下,許久不敢回身,就聽鄭朗宴在身後冷冷地說道:“是我主動追的人,你們要傳,傳點真東西。記住了。”

女生走後,茶水間很快只剩下林俏和幾個男生。

林俏頓了頓,側身給幾個人讓路:“你們要打熱水嗎?我打好了。”

說完就要繞出去。

鄭朗宴的胳膊閑閑的搭在一側,堵住林俏出門的路。

林俏停了下,跟着微微彎身,想要從他胳膊下繞過去。

鄭朗宴的手臂順着往下一滑,她的額頭就輕輕點在鄭朗宴手臂上。路又被攔住了。

林俏愣了一下,擡眼探尋的眼光看他。

鄭朗宴看着林俏素淨的小臉,忽然和那夜的她重疊,喉頭忍不住上下滾動了一下。

身後段毅格識時務地起哄一聲:“哎,哥,你和嫂子好好談,我們還有事啊,就先走。”

林俏愣了一下,繼續收回視線,擡眼看向鄭朗宴。

鄭朗宴被她清澈問詢的目光看得心尖都在輕輕發顫。他停了一下,擡手耙了耙腦後的頭發,喊她:“林俏。”

“嗯。”林俏聽得很認真。

“你上次的表示,我不是很懂。”他盯着林俏棕色的長發,聲音低沉暗啞。

茶水間說話時聲音像自帶放大和隔音了一樣,林俏聽到他的話,像是被他用小錘子一下錘到胸口一樣。

鄭朗宴微微俯身,凝眸去看林俏:“林俏,答應還是不答應,就這兩個答案。你不能總這樣敷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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