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林俏有些愣神的站在寒風裏。

她看着對面的鄭朗宴,只覺得有些不真實, 心底裏一路彌漫而上的欣喜卻是真實而熱烈的。

段毅格看她不動, 擡起指尖試探着戳了戳她的肩膀:“林姐兒,你不過去?宴哥還感冒着呢, 別就開窗吹着啊。”

林俏愣了一下, 才終于回過神來。

她一步步走到車前, 心跳莫名有些急促,為眼前人。

鄭朗宴還沒等她走到跟前來,擡手就把門打開了。

他往後撤了撤, 拉着林俏坐進來。

像是想念已久,鄭朗宴抓着她的手揉了揉, 又擡起手背探了探她的臉頰,有些不放心:“俏俏, 冷吧?”

林俏搖了搖頭, 對于他總這樣緊張她有些無奈:“我剛剛也一直在車裏。”

鄭朗宴抓着她的手不肯放。

林俏稍微平複了一下心跳,手抽不回來,瞥一眼前面的司機, 只好抓着他的手一起放到座位上。

“不是說今早不來嗎?”

昨天聽說林知遇他們會一直陪着林俏, 鄭朗宴明明說早上不過來,等她考完再見面的。

鄭朗宴垂着眸捏了捏她柔軟得好像沒有骨頭的手, 聲音裏确實帶着感冒時悶悶的鼻音:“想你了。”

林俏抿着唇一愣,有些無奈又好笑地看着他。

鄭朗宴擡起眼眸, 眼睛下面帶着淺淺的青.色, 眼裏還有些遮掩不去的紅血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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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林俏, 擡起一只手,看着林俏梳得整齊的發,猶豫了一下沒舍得碰,手輕輕落到她肩頭:“加油,俏俏。你肯定能考進去。”

林俏眼睛亮亮的,看着他,臉頰紅了紅,眼神有些猶豫地往前面司機那裏瞟了瞟。

連着瞟了幾眼,鄭朗宴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樣,剛準備開口問,林俏卻忽然探身拍了拍司機的椅背。

“叔叔,您可以先回避一下嗎?我有話想單獨和他講下。”

司機愣了一下,有些猶豫地看向鄭朗宴,接到他的眼神,馬上反應過來,滿口答應:“可以可以,當然沒問題。”

目送着司機下車走遠。

鄭朗宴收回目光,有些疑惑地垂眸看向林俏。

她眼中的微笑一瞬間變成做壞事後的小得意。

轉回身的時候,林俏忽然擡手攬住他的腰,跟着把臉貼到鄭朗宴的胸膛。

鄭朗宴被突如其來的擁抱抱得愣了一下。

林俏柔軟溫柔的力道真實得讓人心跳加速,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聽林俏用有些軟的近似撒嬌的聲音輕輕說:“其實我緊張的。剛剛還在想我會不會忘詞,會不會會錯意表演錯情緒,會不會回答不上問題……”

林俏深深吸了一口氣,又有些滿足地緩緩呼出來,氣息噴灑在鄭朗宴胸前,像是撩撥着那顆為她而跳的心髒:“可是看到你,我忽然覺得一切都沒有問題。”

林俏擡起頭看他,頭發在他身前蹭過,攬着他的手輕輕動了動,“你等着我,我考完就出來了。”

鄭朗宴的手一頓,沒有敢點頭,也沒敢應。

林俏唇角微微勾着,緩緩松了手,坐直了些。

她歪了歪頭,臉上的表情難得生動俏皮,糾正他剛剛的話:“而且,你應該說,‘我們’肯定能考進去啊。”

“嗯。”鄭朗宴停了好久才低沉的應了一聲。

他感覺心髒像是被人猛地攥緊,讓他一剎那喘不過氣來。

林俏出去後,鄭朗宴就坐在車裏,一直目送着她消失于人群。

司機從不遠處回來,系好安全帶,轉身猶豫着問他:“小鄭總,離飛機起飛還有不到一個小時,我們現在過去嗎?”

外面的冷風一裹而過。

鄭朗宴的眼眶忽然像是被滾燙溫熱的液體燙了一下,酸脹得厲害。

他擡起手背遮住,頭有些頹然的向後靠在椅背上,悶聲說:“走吧。”

車子沿着海邊的公路一路飛馳而過。

鄭朗宴順着車窗看外面的風景,只覺得每一處都熟悉而令人流連,每一處,都像是他們一起來過待過的地方。

他倚着車窗,眼神中流露出些悲哀,忽然自語似的開了口:“別人說,分開的時候比死了都疼,原來是真的。”

司機有些沒聽清,只隐隐聽到他說“死”字,吓了一跳,忙從後視鏡裏看着他側臉的神情問:“小鄭總……你剛剛說什麽?”

“沒什麽。”鄭朗宴收回目光,垂下頭去看自己剛剛握過林俏的手。

上面一點痕跡都沒留,除了觸覺的記憶,什麽也沒有,“我說,我之前真的以為只要每天讀讀那些無聊的書,就能真的考個大學,那日子可真簡單。”

簡單到,他才一分鐘沒看着,就失去了。

司機抿着唇不敢說話,他看不清鄭朗宴的表情。只隐隐看着他被睫毛遮住的眼下的疲憊青.色。

身側有個東西隔着口袋隐隐硌着他,讓人煩躁。

鄭朗宴擰着眉去掏,指尖觸到某個熟悉的紋路,目光陡然震驚得停了下來。

連指尖都為這相似的觸覺而顫動。

鄭朗宴指尖捏着它掏出來。

看着躺在指尖的貝殼,他的眸光閃動了好久才平息下來。

第七個貝殼。

應該是林俏剛剛抱他的時候偷偷塞給他的。

說好的集齊七個可以許個願,這機會,林俏悄悄地送給他了。

像是熱風過境,忽然被炙烤了一樣,鄭朗宴的胸口猶如被錘擊一下,悶悶的疼,連帶着自胸口擴散開來的猛烈而刺骨的疼痛感。

鄭朗宴咬牙閉着眼忍過,頭皮震得發麻,眼眶卻忽然溫熱了。

——

考試的題目比林俏預料得要簡單好多。

出題考她的老師似乎對她十分滿意,在她表演完以後,一直滿意的看着她笑。

林俏走出考場,沒有先回林知遇他們停車的地方,而是向着剛剛鄭朗宴的車所在的方向走。

像是所有情緒都迫不及待想要和他分享,連腳步都帶着雀躍。

半途中,正在樹下插着兜踱來踱去的段毅格一擡頭瞟到她,加緊了幾步就走過來,攔住她的去路。

“林姐兒,怎麽樣了怎麽樣了?”

林俏被他硬生生攔住,只好停下來,彎着唇角回答:“題目不難。我覺得應該可以過。”

“真的啊?太好了!”段毅格聞言頓時松了一口氣,臉上也挂上釋然的笑容,“我就說你肯定行,你看剛剛有幾個記者拍了你,你都被網上評為最美藝考生啦。”

林俏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往他身後的方向望了望,彎着唇輕聲開口:“那,我先過去那邊了。”

“哎——林姐兒,你幹嘛去?”段毅格頓時有些緊張地追上來攔住她,“那什麽,我聽說這學校附近有幾家超有名的網紅店,我們去看看吧。”

林俏有些無奈地笑了笑:“好,我們過去喊上鄭朗宴一起去。”

“不是,嫂子,宴哥他不在那了。”段毅格攔着不肯讓她過去,稱呼都喊禿嚕嘴了。

林俏有些疑惑的皺了皺眉,問:“那他去哪兒了?”

段毅格一副猶豫的欲言又止的模樣不肯說,林俏從身後的書包裏摸索着掏出手機,直接找到鄭朗宴的號碼撥了過去。

那邊直接轉了忙音,林俏唇邊的笑意也消失,看着段毅格死命攔她的表情,終于覺出不對勁來。

她沉了臉色,神情有些凝重地問段毅格:“鄭朗宴……他去哪兒了?”

“嫂子,你別問了……”段毅格有些煩躁地耙了耙頭發。

他這副模樣,林俏心裏的擔心更加升級了。

她眉間深深皺起,心也一下子懸了起來,問他:“鄭朗宴他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段毅格不敢看她眼睛,看向一側否認:“沒。林姐兒,宴哥他很好,你放心。”

“那他不在這裏,電話也不接,”林俏吞咽了一下,擺明了不信,“不是出事了那是怎麽了?”

“真沒有。”段毅格幾乎是有些發狠地耙了耙頭發,在林俏反複的詢問之下,終于受不住,話幾乎是吼出口的,“宴哥他不是出事,他、他就是出國了!”

出國……

林俏正微張的嘴頓時愣怔在原地,連眼裏焦灼的光也像是一瞬間固住了。只知道呆愣地看着他。

段毅格有些慌了,松了手喊她:“嫂子……”

林俏陡然回過神來。

她冷了臉,艱難地做了幾個深呼吸,像是沉睡已久的人驟然被打醒,過去的許多細節一瞬間在她腦海裏清晰起來。

難怪鄭朗宴之前黏她那麽緊;

難怪他說不舍得;

難怪他那天那副樣子祈求抱着她睡;

他還讓她好好學習;

他有陣子消失那麽久……

原來,

原來,他早就要走。

原來,他是走了。

而她連知情權都沒有。

林俏忽然覺得近午的天氣裏,陽光照着,她卻冷得刺骨。

驟然從記憶的旋渦中掙脫,林俏猛地吞咽了一下,擡眸睜大眼睛盯着段毅格,聲音比天氣還冷:“你應該還可以撥通他電話吧?你來打給他。”

段毅格看着她表情一下子變得絕望而悲戚,少女一向淡然如水的眼睛忍得眼眶都紅了,聲音帶着哽咽,跟着眼眶也有些紅。

他猶豫而同情地看着林俏,抖着聲音喊她:“嫂子……”

“打。”林俏聲音冷了又冷,“還有,你別這樣喊我。我不是。”

段毅格剛剛遞過去手機的手一頓。

電話響了不到兩聲就被接通了。

幾乎是通的一瞬間,那頭就響起鄭朗宴關切而急切的聲音:“她考完了嗎?心情看起來怎麽樣?”

段毅格張了張嘴,又猛地閉上。

他看着那頭捏着電話的林俏,心酸的忽然不知道說什麽好。

聽到電話裏鄭朗宴的聲音,林俏飛快轉身的瞬間,一向清冷疏離的臉上,忽然順勢滑落兩大顆晶瑩的淚珠。

鄭朗宴等了好久,等到了機場才接到段毅格的電話。

之前囑托段毅格在考場外等着,林俏一考完就給他電話。

他迫不及待地接起來,問了兩句林俏的情況,那邊卻半晌沒答。

鄭朗宴擰着眉剛準備罵和催促,猛然聽到那邊細微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帶着隐忍和抽噎時才會有的啜泣聲。

他猛地察覺到什麽,捏着貝殼的手一頓,忽然不敢說話。

兩邊同時一陣沉默。

鄭朗宴只覺得在這短短的幾十秒內,自己的心髒被狠狠揪緊又攪碎了一樣疼了。

林俏那邊吸了吸鼻子,帶着濃重的鼻音和顫抖,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好半天才終于說出了一句。

“鄭朗宴,我們分手。”

——

司機剛幫着鄭朗宴把後備箱的東西拿下來。之前鄭朗宴囑托了好幾次,一定要把東西都放好藏好,不能讓林俏看出來他是走。

鄭朗宴捏着手機的手一震一一

幾乎是立刻,他啞着嗓子哀求地喊她:“俏俏!我——”

那頭林俏立刻挂了電話。

段毅格看得瞠目結舌。她很快把手機遞了回來。垂着頭就往反方向走。

段毅格趕緊跟着,剛出口喊了林俏一聲,手裏的手機震了起來,他有些為難的看了看,停下腳步接了起來:“宴哥……”

林俏走到林知遇他們停車的地方的時候,林知遇和孔尚新正在車外焦灼地等着。

看她過來,剛開心的招了招手,接着就看到林俏紅着的眼眶和臉上的淚痕。

林俏沒有說話沒有理任何人,徑直拉開車門坐進去,肩膀因為抽噎而顫抖着。

林知遇以為她是沒考好,當場就哭了,有些手足無措地看着她。

孔尚新只愣了一瞬,上來拍拍林知遇的肩膀:“走吧,回去了。”

上了車,孔尚新一邊發動車子一邊看着林俏,沉聲開口:“林俏,C大算早的,還有很多別的學校,別灰心。”

林知遇看着她捂着臉的模樣,趕忙點頭附和:“對對,俏俏,你成績那麽好,肯定可以的。”

林俏一回到酒店房間就開始悶在自己房間收拾東西。手機響了一路,她全當聽不到。

打包好來時的所有東西,林俏的情緒也稍微平定下來一些,臉上的淚痕和啜泣都止住了。

只剩下疲憊和心底的涼意。

她站直了些,門口剛好響起了敲門聲。

林俏把行李箱推開一些,走過去開門。

門剛拉開,外面即刻撲進來個黑影,俯身死死地抱住了林俏。

林俏本來一下沒看清,很快就清晰的聞到了鄭朗宴身上清冷的氣息。

她動了動,馬上被他箍得更死。

鄭朗宴跑了一路,喘息聲格外粗重。

他彎着身貼着她,聲音因為着急而破碎的祈求着,急促地重複:“俏俏,我錯了。都是我的錯。我們不要分手……不分手好不好?我不要分手,不分開。”

林俏冷着臉,只覺得剛剛哭過的酸疼眼眶,一下子更加疼了。

她擡手去推鄭朗宴,鄭朗宴緊張得像是要被抛棄的小孩,死死扣着她的背摟得更緊。

脖頸處有溫熱的液體沁入,順着襯衣沾濕林俏的皮膚。

她停在他胸前的手一下子頓住了。

就聽鄭朗宴聲音裏帶着鼻音和顫抖,跟着一下下祈求她:“俏俏,你說什麽我都聽,你別不要我。我不要分開,不行,不能分手!”

林俏聽着他的話,指尖動了動,忽然眼眶又跟着溫熱起來。

她吞咽一下才沒讓自己哭出聲,無力而悶悶地開了口:“鄭朗宴,你在委屈什麽?是你不要我,是你要丢下我走了。”

男生扣着她的手一頓,跟着抖得更加劇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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