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林俏撐在鄭朗宴胸膛的手, 随着他胸腔的起伏和心跳而震顫。

她只覺得鼻頭酸澀得緊, 忍了忍, 和着哽咽把委屈吞了回去。

鄭朗宴額頭抵着她的肩頭, 深埋在脖頸間的溫度發燙,他卻像是第一次面對失去的孩子,只知道伸手死死抓着不放。

無論如何不能松手。

“俏俏,我、我喜歡你。最喜歡你……”

怎麽可能不要?

他的聲音裏帶着無邊的哽咽和低沉, 還有說不出口的委屈和虔誠。

林俏忽然覺得他這副模樣實在可憐,像是被她抛棄的大狗,讓她甚至生出一絲愧疚感來。

可這真可笑,明明是他要不告而別的。

“鄭朗宴,說說你要離開的理由吧。”林俏身體有些無力的軟下來, 任鄭朗宴抱着。

她看着酒店白的讓人炫目的牆壁, 嘆息似的說:“就說你這樣……不告而別的理由。”

鄭朗宴抱着她的手臂仍在顫抖。

他手臂收得更緊些。

心底裏掙紮一瞬,很快啞着聲音說:“孔氏破産被收購的事……鄭氏也參與了。”

讓林俏知道吧。

讓她知道也沒關系, 恨他也沒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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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分手不行。

不能分開。

鄭朗宴像是抱着自己的全世界, 這樣不顧一切地想着。

懷裏的林俏許久沒有聲音。

她沒有動作,沒有質疑和掙紮。

平靜得像是一下子被這個消息炸傻了一樣。

鄭朗宴的手臂越來越有些絕望的勒緊。

過了很久, 久到他以為林俏一定醞釀着多劇烈的動作然後狠狠把他推開的時候, 林俏卻只是輕輕開了口:“我知道。”

輕飄飄的三個字,一瞬間把鄭朗宴震得不知所措,思維都有些跟不上。

想到之前很多細節, 再帶入知曉一切的林俏……鄭朗宴忽然不敢再想。

“所以, ”林俏吸了吸鼻子, “你和鄭叔叔做了交易,幫孔家争取生存空間。”

她有些後知後覺地點點頭,“難怪孔祁能夠回孔氏上班。”

鄭朗宴背脊都僵直着,像是抱着自己的易碎珍藏品一樣抱着林俏。

他眼眶依舊酸澀滾燙,此刻加上震驚得無以複加的情緒,更加不敢擡頭。

“鄭朗宴,”林俏的聲音軟軟的,語調去清冷肅然,帶着寒冰的氣息,“你要當隐忍離開的大英雄,問過我了嗎?”

他聽着她有些陌生的語氣裏,清晰可辨的受傷和防備,只覺得心上像是被剜了一刀又一刀,宛若淩遲。

他恐慌得只知道道歉:“俏俏,對不起……俏俏……”

“既然覺得這樣做是最好的選擇,那就應該做好了分開的準備了。也做好不被原諒的覺悟了,不是嗎?”

林俏聲音越來越冷而硬,她忽然蓄了力去推鄭朗宴,聲音也因為用力而沙啞了一些:“你說過你不會離開……我爸這樣走了,你說過的,你也這樣!”

鄭朗宴胸膛被她悶悶的錘了兩下,那裏的空氣被擠壓了出去,爾後呼吸更艱難。

林俏的話讓他驟然想起第一次來C城和千林島,他承諾給林俏,以後一定不會離開她。

可他現在在做什麽,不但差點離開,還是最糟糕的不告而別。

林俏怕極了也恨透了的方式。

鄭朗宴頓時覺出一陣心痛和寒意順着背脊胸口往上,後知後覺的怕。

他恨不得擡手錘死自己。只能下意識地抓着林俏的手,蓄足了力往自己臉上揮。

“俏俏,你打我!我混蛋,你打我吧!”

林俏的手被他抓着,只能忍着不被他帶動。

她掙紮了幾下,手腕被松開的瞬間踉跄了一下。

鄭朗宴緩緩擡起頭來。

少年的臉色蒼白,眼裏是藏不盡的紅血絲,帶着未幹的濕潤晶瑩。

他的臉頰因為痛苦和心酸繃着,眉間隐着祈求。

放下所有高傲和意氣風發的祈求。

林俏一下看呆了,拒絕的話和冷漠卡在嘴邊,卻怎麽也出不來。

再回過神來的時候。

手已經又被鄭朗宴整個捉住了,她被他抵在牆上,困在懷裏。

林俏動了動手腕,手裏一把細密冷硬的紋路觸感清晰無比,讓她恍神。

“俏俏,”鄭朗宴的聲音裏帶着顯而易見的暗啞和顫抖,“我有機會許個願望的對不對?”

他的手在顫抖,抓着林俏手裏的貝殼也在顫抖,像是他全部救命稻草一樣塞到林俏手心,“我不要分手,我們在一起。”

鄭朗宴把林俏抱在懷裏,虔誠的抵着她的額頭,“可以不可以。”

給你,都給你。

世界忽然都安靜了安靜得只剩下兩個人交錯的呼吸聲。

林俏沒有想到,鄭朗宴會在這個時候用掉這個心願。

她不久前才偷偷親手塞給他最後一個;

他像是條大狗狗一樣眼巴巴收藏了那麽久;

他明明可以不用等,等她一個個給他這樣的破貝殼。

林俏垂着的睫毛都在輕輕顫抖。

她沒有擡頭看鄭朗宴,輕輕吐出氣息的一瞬,嘴巴先于腦海流露了心想說的話。

——“好。”

瞬間,鄭朗宴的下巴性.感而慶幸地輕揚,唇瓣貼上她的。

林俏閉上了眼,徹底分不清唇邊和鼻息間的氣息是誰的。

直到空曠的酒店房間響起刺耳的鈴聲。兩個懼怕着分別的少年少女才猛然驚醒。

先是林俏的手機,她睜開眼睛,拍了拍鄭朗宴的肩,馬上被他更認真而撩撥的吻占據。沉淪的前一秒,鄭朗宴身上的手機也響了起來。

像是催促着最後一刻更快的來臨。

像是,讓這美好更短促更遺憾,

日後……才更讓人懷念。

林俏像是安撫一頭即将換環境的焦躁的小獸,她擡手撫着鄭朗宴的臉頰,試圖讓他冷靜下來,吻也變得輕柔。

終于額頭抵着額頭,只剩下喘息。

“鄭朗宴,”林俏濃密而纖長的睫毛撲閃着,柔軟的手還停在他臉頰,呼吸清淺,“你不在的每一天,我都會讨厭你,也在慢慢忘了你。”

鄭朗宴擰着眉,眼裏帶着破碎和受傷看着林俏。

她另一只手伸進他口袋,把他手機掏出來,像是做了一個重大決定一樣塞到鄭朗宴的手心。

林俏擡起眼皮看着鄭朗宴,唇邊輕輕勾了起來,眼神卻堅定無比:“所以你記住,要早點回來。”

門口響起輕微的敲門聲,緊接着,響起林知遇帶着些試探和小心翼翼的聲音:“俏俏,你東西收得怎麽樣了?”

林俏把鄭朗宴推開一些,平複着呼吸,對着門口喊:“還沒有。媽媽,我好了過去找你們吧。”

那頭林知遇應了聲,跟着腳步輕盈地走遠。

林俏視線盯着鄭朗宴,低聲而迅疾地對着他說:“鄭朗宴,其實很多時候我做好面對的心理準備了。只是你們都不給我這樣的機會。”

鄭朗宴怔了一瞬。

林俏移開目光,像是怕自己反悔一樣說得飛快:“你走吧。”

——

鄭朗宴轉學以後,班上一下少了兩個,讓林俏一個人單坐一排實在不合适。

不過好在只剩不多的三個月,期中考後,班主任按名次重新排了座位。

林俏變得比以前更安靜。

她開始恢複了剛轉學過來的模樣。抿着唇不講話,自己看書學習,沒有同伴。

每天只游走在教室和家兩個方向,偶爾去舞蹈課。

段毅格來班上找過她幾次,每次總有意無意透露下鄭朗宴的近況,順便打聽林俏的情況。

林俏冷着臉,只偶爾搭話,問得再深,她就什麽也不說。

高考結束後,鄭朗宴那幫發小來找過林俏,約她去玩,或者托徐曦帶林俏出來。

第一次奏效,但林俏全程只像是一個存在感極低的陪客,興趣缺缺。在之後,連騙都騙不出來。

褚剛他們可算是見識了。

之前只當林俏是個不愛說話的姑娘,鄭朗宴這一走,他們才發現林俏是個性情冷到骨子裏的姑娘。

也說不清她原本就是這樣一個不易打動的冷美人,為了鄭朗宴慢慢融化;還是她被鄭朗宴傷到,才變成這樣。

第一個沒有任何作業和束縛的假期很快過去。

鄭朗宴和林俏偶爾會微信聯系。但是兩人經歷了那樣倉促又不盡人意的告別,忽然覺得不見面,說什麽也總有欠缺。

林俏去C城大學報道的時候,沒讓任何人送。

九月的天氣裏。

這個海邊城市依舊熱得宛如盛夏。

校門口有負責接人的學長學姐,看到林俏,有個熱情的男生唇邊挂着笑,問她:“學妹,歡迎來到C大。學長幫你?”

林俏輕聲說了謝謝,手中的拉杆往旁邊挪了挪,躲開了男生欲幫忙的手。

不一樣。

她獨自凜着背影前行,想着,他們都比不上鄭朗宴,連出場都不如他有創意。

入校第一天,林俏碰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段毅格。

他竟然這真的考來了C大。

段毅格找到林俏那一刻,眼裏驚喜的光一霎迸開來。

“林姐兒,一個暑假沒見了啊。”

林俏淡淡的勾了勾唇角,不太搭話。

再之後的一個月內,凡是林俏出現和報名參加的社團和活動,段毅格肯定也會出現。

一個金融系的,卻天天往表演系的活動裏跑,簡直自成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林俏一開始還會提醒他別過火,後來就是純粹由着他玩鬧了。

上了大學,林俏多了三個新室友。

住她隔壁床的女生叫周艾琳,是個特別活潑的女孩。

周艾琳第一天見到林俏,就拉着她的手開心不已,說自己了沒想到會和專業年級第一,以及網上很紅的“最美藝考生”住在一起。

漸漸混熟了,周艾琳看着給林俏殷切送水送藥的段毅格,一臉暧昧地問她,段毅格是不是她男朋友。

林俏愣了一下,覺出是段毅格的行為讓大家誤會了。

她搖了搖頭,軟軟的聲音卻堅定無比:“他不是。”

“哦,我就說嘛。”周艾琳抱着她的胳膊晃了晃,“俏俏,你看起來就特乖,哪像是會現在談戀愛的呀。不過他是不是在追你?看着還行啊,挺帥,就是有點傻怎麽……”

“沒有。”林俏把複印好的兩份臺詞分別裝訂好,擡頭看向她,聲音柔軟卻堅定,“我有男朋友。”

“他在美國。”

——

林俏大二的時候因為參演了一個大導演的電影中,驚鴻一瞥的友情客串角色而出道。

在那之後,林俏選擇性接了一些劇本,因為清秀的長相清冷的氣質,小有些名氣起來。

今天有試鏡。

林俏坐在凳子上,把高跟涼鞋上的綁帶認認真真在腳踝處綁好。

周艾琳正趴在床邊吃冰淇淋,看到她的模樣,,有些興奮地往前走了走:“俏俏你今天有試鏡吧?你還不簽嗎?合适的話就快簽啊。女二號,弄不好就火了,少了累死累活拍戲的十多年,咱們是吃青春飯的,一蹉跎就什麽都完了。”

林俏彎了彎唇角,習慣了周艾琳平時搞笑着突然深沉的語氣,就剛站起來,放在桌面的手機就震動起來。

林俏探身去看,很快看到上面閃爍着的段毅格三個字。

她愣了一下,擡手接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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