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塵埃落定。

刀鋒割破了謝璧采的衣角,而見謝璧采反手握劍,劍柄已經抵在了青衣人的咽喉處。

“為何收手?”青衣人嗓音沙啞,問道。

“殺你何益?”謝璧采收回短劍,盡管心中還有諸多疑問,但這些都不是能在這種場合問出口的。

于是他轉過身,也不管青衣人會不會襲擊他,信步走到蕭溫面前,不卑不亢地拱手躬身:“見過蕭公。”

“你倒是比那小丫頭懂得禮數。”蕭溫把玩着腰間的玉佩,漫不經心地說道。

“蕭公說笑了。”謝璧采側過身看着陸清曜,眸光溫柔,“都說‘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此乃人之常情,哪裏還顧得上禮數?”

“此一回雖然沒有達到我的目的,不過,你們陳郡謝家倒是讓我刮目相看了。”蕭溫按着純鈞劍的劍柄,幾次想要拔劍,但最後還是松開了手。

謝璧采笑道:“還望蕭公信守承諾。”

“那是自然,不過……”蕭溫看向青衣人,“那人并不是我的手下,他的去留我并不能控制。”

“無妨。”謝璧采一拱手,“謝某在此預祝蕭公凱旋歸來。”

“呵。”蕭溫發出一聲短促的哂笑,轉身離開,“我們走。”

“是。”侍衛們低頭恭敬地回答道,随即跟随着蕭溫腳步離開了。

謝璧采走向陸清曜,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給那個青衣人。

而就在兩人擦肩而過之際,青衣男子低聲問到:“陸清曜給你帶來了那麽多麻煩,你為什麽還這樣護着她?”

“這與你無關。”謝璧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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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青衣人冷笑一聲,“謝璧采,遲早有一天,你會被她害死的!”

将兩人對話收入耳中的陸清曜低下頭,猛地抓緊了摧龍槍,眼睫不受控制地顫了顫。

“這同樣也與你無關。”謝璧采根本懶得理會青衣人,他直接走向陸清曜,手輕輕地拂過她的長發。

“有好好吃飯嗎?”謝璧采問道。

陸清曜眨了眨眼睛,把将要流出的眼淚給逼了回去。

她并沒有回答謝璧采的問題,而是将謝璧采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接着伸出手在他的胸膛上胡亂地摸:“你沒受傷吧?”

謝璧采捉住她作亂的手:“沒有。”

陸清曜一按桌案,起身直接撲到了謝璧采懷裏,手勾着他的脖子,掩飾住了她已經發紅的雙眼。

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高興些:“可以啊,謝三郎,深藏不露啊!”

謝璧采卻因為她的動作整個人都僵硬了,耳根也以飛快的速度紅了起來,根本沒留意到她的不對勁。

“下來!”他現在是動也不對,不動也不對,只能紅着耳朵,色厲內荏地說道。

“怎麽了?”陸清曜被謝璧采的反應給吓了一跳,接着一低頭,就看見了謝璧采通紅的耳根。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害羞了?”

謝璧采抿着嘴不說話。

“謝三公子,你看的那些,咳……的書都看到哪裏去了?”陸清曜沒控制住自己,調戲了兩句,但還是乖乖地從謝璧采身上下來了。

謝璧采沉默了好一會,才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句:“小小年紀不學好!”

“你怎麽知道我不學好啊,謝三公子?”陸清曜晃了晃腳,笑眯眯地問道。

謝璧采不答。

“喂喂,別不說話啊!說說我什麽地方沒學好呀,謝三公子。”

青衣人遠遠地看着他們兩個,最後錯開了視線,不屑地扯了扯唇角,轉身離開。

“喏,人都走了,還不說話?”陸清曜問道,“我看你剛剛想問他什麽,為何又不問了?”

謝璧采有一下沒一下地摸着她的頭,若有所思道:“即便是問了他也不會答,不如不問了。”

“這個人很奇怪,他好似很恨你怨你,但是又很關心你。”陸清曜摸了摸下巴,“要不是他是個男的,我還以為這是你謝三公子怎麽辜負了人家啊……”

謝璧采的手本來想去掐她的臉,最後還是落在了她的頭頂上:“你啊!”

“別摸了,會長不高的!”陸清曜拍開了他的手。

謝璧采松開手,撚了撚指尖,擡頭看着天空,嘆息。

“月娘,這建安城的天,就要變了。”

……

轉眼間,秋分已過,天氣漸漸涼了下來,陸清曜躺在聽濤院西廂房的屋頂上,嘴裏含了一片竹葉,心裏劃算着給小曦君辦個百日宴,熱鬧熱鬧。

這段時間來,也不知司馬清睿那邊怎麽想的,把小曦君往她那裏一丢,安排了個奶娘送來了一大堆東西就什麽都不管了。

搞得她剛處理完了姐姐的喪事,就焦頭爛額地奶孩子。

最開始的時候她抱娃都不會抱,李嬷嬷一把小曦君放進她懷中,她就渾身僵硬,動都不敢動,就怕把小曦君給摔了。

而現在她已經能很熟練地給小曦君換尿布了……

而謝璧采看起來整天都很忙的樣子,早出晚歸的,也不知道在幹什麽。

只有她一個人閑得要命,不能出門去惹是生非,只能天天待在房頂上,安逸地骨頭都酥了。

自那天的事情之後,蕭溫也回了荊州,動作頻頻,看起來不日就要對川蜀中割據一方的成漢國動手。

反倒是那個青衣人,她和謝璧采皆沒有查到他的身份,更沒有這個人的蹤跡。

這一點讓她有些隐隐不安。

不過,如今最讓她陸清曜頭疼的還是小曦君的百日宴。

“百日宴、百日宴……”陸清曜一口吐出竹葉,“反正我陸家也沒人了,不如就叫素問卿和謝影川過來好了。至于小曦君的大名……要是司馬清睿那邊沒消息,就讓謝璧采起一個好了。”

“行,就這樣決定了!”陸清曜一拍腦門,利索地從房頂上跳下來,沖出院門沖着竹林大喊了一聲,“謝影川,小龍首,在嗎?”

竹林間驚起數只鳥兒。

“打架?”謝影川踩着竹子飄然而至,雙腳落地,沒發出一點兒聲音。

自從上次陸清曜請了這位小龍首吃了一頓城西采芝齋的糖,她就發現,這位龍首實在是太好收買了,給個糖就幫忙辦事。

一來二往間,他們兩個也就混熟了。

陸清曜經常偷偷給他塞糖,讓謝影川陪她打一會架,活動活動筋骨。

不過謝影川最近把牙給吃蛀了,害得她和謝影川兩個人一起被謝璧采訓斥了一頓,沒收了所有的糖。

還喪心病狂地沒收了她所剩無幾的錢!

“不是不是,今天不打架。就是麻煩小龍首去告知一聲素問卿素大夫,讓她明日午時過來吃酒。”陸清曜囑咐了一句,“你也來啊!我讓小廚房給你做甜點。”

“你說的。”謝影川原本看起來不情不願的眼睛亮了起來。

“對啊,你看我騙過你嗎?”陸清曜急忙點點頭。

“等着。”謝影川轉身就走,在竹林間幾個起落就沒了蹤跡。

陸清曜倚着門,心裏啧啧暗嘆——果然啊,只有吃的才能使喚地動這小龍首。

正當她打算關上院門回去看看小曦君有沒有尿床的時候,一位不速之客叫住了她。

“诶!陸小姐且慢啊!”

陸清曜不耐煩地“啧”了一聲,轉過身極其敷衍地行禮道:“趙常侍,您這次又是來做什麽的?”

趙浩一路小跑過來,跟後跟着浩浩蕩蕩的一群小太監,也跟着跑。一群人到了院門前早已是氣喘籲籲,他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您、您……您先容老奴喘口氣。”

“拂羽,給趙常侍他們倒杯茶來。”陸清曜懶得跟趙常侍應付,但不應付吧,又煩人得緊。不過她只是跟司馬清睿不對付而已,要是因為這個而去折騰別人就太掉份了。

茶水很快送了上來,趙常侍将茶水飲盡,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果然還是陛下說得對啊,這陸清曜看似狂傲,實則自有風骨,從不屑擺架子折騰人。你瞧瞧,這就多磨了幾回,也就能在她這裏得到一個好臉色。

“這不是小殿下馬上就要百日了,老奴這不是替陛下來給小殿下送個名字麽?”趙常侍笑道,滿臉的褶子都要擠在一起了。

他指着身後大箱小箱的東西,谄媚地笑道:“還有這些東西,都是陛下的一片心意啊!”

陸清曜沒啥興趣地擡了擡眼睛,随意看了一圈。

唔,木馬、撥浪鼓、玉如意、布料……咦?

陸清曜從其中一個小箱子裏拿出了金鑲玉的長命鎖。

若只是單純的金鑲玉,陸清曜倒也懶得多看一眼,只是,這長命鎖上的“平平安安”四個字,卻是陸清晚的字跡。

行吧,勉強算他司馬清睿用了點心。

“名字呢?”陸清曜将撥浪鼓放了回去,問道。

趙常侍從袖子中掏出一份诏書:“這是陛下的诏書……”

陸清曜彈了彈衣袖,幹脆地單膝下跪,膝蓋就在地上輕輕沾了沾,就站了起來,向趙常侍伸出了手:“诏書就不用宣讀了,給我看看就行。”

這些年來,世家對皇室早就是維持着表面的尊敬罷了,但自從陸清晚死了之後,陸清曜已經不是很想維持這份表面上的尊敬了。

趙常侍急忙把诏書遞過去,擡手擦了擦額角的汗。

陸清曜打開诏書,一目十行地看着。

突然,她睜大了眼睛,猛地合起了诏書,看向了趙常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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