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九月初九重陽節,諸事皆宜。

聽濤院中難得如此熱鬧。

桂花糕、清蒸大閘蟹、菊花酒、枸杞炖雞……一道道菜被擺了上來。

陸清曜偷偷揭了菊花酒的封泥,剛準備嘗了一口就被謝璧采抓到,被訓了好一會才被放出來。

等她出來時,謝影川早已将桌子上的糕點吃了個七七八八,嘴角還挂着一點糕渣,手裏拿着一塊桂花糕。

素問卿抱着小曦君,正拿着一只撥浪鼓逗他。

不過三個月,小曦君已經長大了一圈,白白胖胖的,特別可愛。

尤其是他用那黑漆漆、圓溜溜的眼睛看着你的時候,總叫人呼吸困難、難以抵抗。

“小曦君有大名了嗎?”素問卿拿着撥浪鼓,在小曦君面前晃了晃。

小曦君的目光随着撥浪鼓左右移動,還時不時伸出小手想去夠,嘴裏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

“叫司馬宸。”陸清曜又忍不住把手伸向了酒壇,接着就被謝璧采拍了一下手背。

“只許喝一杯。”謝璧采将面前的酒盞遞了過去。

陸清曜也不接,就着這樣将酒一口飲盡,砸了咂嘴,意有所指地說道:“唔,好酒!”

謝璧采這段時日被調戲慣了,也不再動不動就耳根紅,面上看起來已經是四平八穩了,可實際上,他搭在膝蓋上的左手手指都蜷了起來。

“司馬宸?好名字。”素問卿拿出一個紅色的小香囊來,挂在了小曦君的脖子上,“除了醫術我也沒什麽好拿出手的,這個香囊裏裝着些驅蟲的草藥,正好給宸宸帶上,還有這個藥膳方子。”

“小孩子容易生病,等斷了奶就給他吃這個方子,可增強體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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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清曜從素問卿懷中抱過小曦君,抓着他的手晃了晃,低頭說道:“來,小曦君快謝謝素姐姐。”

小曦君不明所以,懵懵懂懂地跟着發出“呀呀”兩聲。

逗得素問卿捂着嘴直笑。

一旁的謝影川看了,愣了愣,糾結地看了一眼手裏的甜糕。最後扭過頭,把糕點遞到小曦君面前:“給,禮物。”

衆人看他那副割肉的模樣,一時間都笑了起來。

“喲,真熱鬧呀。”此時,一位煞風景的不速之客正趴在院牆上,陰陽怪氣的說道。

陸清曜看着那張惡鬼面具,吧唧吧唧嘴。

得,好不容易消停了一陣子,又來了。這次可一定得揪出這人的身份,順便看看他背後到底站着誰的勢力。

“怎麽?”青衣人雙手按着院牆,借力淩空一躍,坐在了牆上,“不歡迎?”

陸清曜“咔嚓”一聲,把清蒸大閘蟹掰成了兩半,陰森森地說道:“哪能啊!來者是客不是?”

青衣人發出一聲輕輕的“哼”,随即揮動鞭子卷走桌案上的一只螃蟹。

小曦君好奇地看着這一幕,嘴裏發出意味不明的音節,看起來很是興奮。

“臭顯擺!”陸清曜嘟囔一聲,把蟹腮、蟹心等不能吃的部分給剔了,沾了沾蟹醋,“咔嚓”就是一口。

青衣人倒是沒那麽講究,掰下蟹腿就在那邊啃,“吧唧吧唧”吃得正歡。

謝璧采正拿着小剪子剪開蟹腿,眼角瞥了一眼正打算丢蟹殼的青衣人,涼涼地說了一句:“敢亂丢蟹殼,就把你也丢出去。”

青衣人不屑地“切”了一聲,但還是乖乖地掏出手帕,将吃剩下的空殼放在裏面。

“我說,你來做什麽?”陸清曜又夾起一塊雞肉,狠狠地咬了下去,“今個兒是個好日子,我可不想見血!”

那青衣人似乎不太會吃螃蟹,把螃蟹的腿和鉗子吃完之後就把剩下的部分一起放進手帕裏包了起來:“我來啊……”

他慢悠悠地拉長了語調,看陸清曜并不怎麽理會他,冷哼一聲:“我來做什麽與你何幹?”

“你站在我家院子院牆上,吃着我家的螃蟹,我還不能問問你來幹嗎?”陸清曜直翻白眼,“講點道理好?”

“呵,這裏可是謝家,什麽時候成你陸家了?”青衣人怼了回去,“再說了你可還沒進門呢,真是不知羞恥!”

陸清曜砸了咂嘴,覺得這話怪怪的,心中暗示自己道——別和有病的人計較,太跌份了。

見陸清曜不理他,青衣人倒是不甘寂寞起來:“我今天來……”

“我可沒請你來,吃完趕緊滾。”陸清曜打斷了他的話。

“看來你是不太想知道啊……那京口流民暴動的事情,我就不跟你說了。”青衣人看陸清曜變了臉色,得意地晃了晃腦袋。

陸清曜直接拿起一個螃蟹,扔了過去:“說不說?”

青衣人接過螃蟹,颠了颠:“就這樣?那可不行。”

“你想如何?”陸清曜叼着蟹腿,問道。

“我要你求我啊!”青衣人笑嘻嘻地說,“跪下,求我,我就告訴你。”

陸清曜把嘴裏的蟹腿一吐,冷笑:“大白天就做夢不合适吧?愛說說,不說滾。”

“陸二小姐,你可別後悔啊。”青衣人道。

“不後悔,滾滾滾。”陸清曜擺了擺手。

青衣人不爽地哼了一聲,起身拍了拍衣擺,指尖一彈,将一個類似暗器的東西扔向陸清曜:“走了!”

語畢,他就從圍牆上一躍而起,很快就失去了蹤影。

陸清曜伸手把東西截下,發現那是一截細細的竹節,用蠟封住了一端。

她将竹節收起,繼續跟螃蟹鬥智鬥勇:“來來來,別管那個人,繼續吃。”

謝影川難得擺出一個若有所思的樣子。

素問卿則有些擔憂地問道:“沒事吧?”

陸清曜笑了起來,擺弄着小曦君,把他的小手放在了素問卿手上:“沒事,你別擔心。”

謝璧采将手中剔好的蟹肉推到陸清曜面前,拿起手帕,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目光落在遠方。

風吹過桌案上擺着的茱萸,帶着滿庭菊香,漸漸遠了。

……

夜色漸深,聽濤院中萬籁俱寂。

陸清曜換上了一身少年打扮,蹑手蹑腳地打開房門,探出頭來四處張望。

院落裏空空的,謝璧采住的正房也黑漆漆的。

陸清曜不由松了一口氣。

今個兒謝璧采怎麽這麽早就睡了?

陸清曜撓撓頭,沒多糾結這事,背着包袱和摧龍槍,悄悄打開了書房的門。

她本以為謝璧采一定把那份诏書和虎符藏得嚴實,沒想到謝璧采就大大咧咧地把東西放在了書案上。

“哎——”陸清曜嘆了一口氣。

看來謝璧采早就料到了她會不告而別啊!

其實她也想跟他道別來着,但是她也不知道到時候應該怎麽去面對謝璧采。

既然都心照不宣了,那就……走吧!

她站在那裏看了一會,最後将東西妥善收好,悄悄掩起院門,向馬廄跑去。

另一邊,躺在床榻上的謝璧采睜開了眼睛,他看着帳頂好一會,最後還是決定起身,披上外袍,向外走去。

宵禁的時間快到了,街上的行人也少了起來。

“駕!”陸清曜上馬揚鞭。

她得趁着“閉門鼓”還未響起的時候出城去。

馬蹄落在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而有規律的聲音。

趕在關城門前跑了出去,陸清曜舉着火把,看着前方隐沒在黑暗裏的路,悵然若失了一會。

随即又自嘲地笑了笑。

真是魔怔了,以前她待在建安城的時間一只手都能數的過來,現在也就多待了幾個月,就舍不得了。

也不知道謝璧采會不會替她照顧好小曦君,會不會被刺殺,會不會被別的姑娘勾搭……

陸清曜越想越覺得難受,最後吸了吸鼻子,露出一個十分難看的笑來。

突然,身後傳來一道由遠及近的馬蹄聲。

陸清曜急忙調轉馬頭,看了過去。

目光盡頭,一位白衣貴公子正舉着火把、策馬而來。

陸清曜愣住了,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應。

“籲——”謝璧采一拉缰繩,控制着馬兒邁着小步走了過去。

“謝璧采,你瘋了嗎?!閉門鼓已經響了,建安城城門已關,你怎麽回去?”陸清曜沖他吼道。

吼完,陸清曜就後悔了,低低說道:“你明知我要走了,還跟出來作甚?”

“是啊,我知道。”謝璧采低低說道,“可心裏總是不太放心,想着還是出來送送你。”

“更深露重,你一個人還敢跑出來!”陸清曜簡直要被他給氣死,“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殺你!千金之子戒垂堂你知不知道!”

謝璧采笑了笑,下馬走到陸清曜身邊,向她伸出了手。

陸清曜垂眸看着他:“做什麽?我告訴你,現在想攔我,晚了!這京口我是去定了!”

“還有呢?”謝璧采問。

“還有什麽?”陸清曜糾結了一會,最後還是下了馬,一手抓起缰繩,一手放在謝璧采手中。

兩人手牽着手,拉着馬,慢慢走在漆黑的官道上。

火光籠罩在他們身邊,像是風雨中僅有的一塊庇護所。

陸清曜看着謝璧采的側臉,有些癡了。

“就沒有什麽想跟我說的?”謝璧采拉着她的手,側過臉,眸子裏倒映出她的模樣。

陸清曜回過神,低下了頭。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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