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應付完司馬清睿,陸清曜身心舒暢地走出太極殿, 一邊走一邊哼着北方小調。

“敕勒川, 陰山下。”

陸清曜站在太初宮外,遠遠眺望, 外頭的天色不知道什麽時候變了,陰沉沉的烏雲壓在建安城上頭。

“天似穹廬, 籠蓋四野。”

陰山啊,怕是已經落了第一場雪了吧?

“天蒼蒼, 野茫茫, 風吹草低見牛羊。”

封狼居胥, 不知道我有生之年能不能也來一回。

濕冷的朔風掠起她的衣角,陸清曜胡思亂想了一會, 慢悠悠地踱出宮門。

謝璧采站在宮門外,長身玉立, 風華無雙。

如果他旁邊沒有那個湊上來搭話的小姐, 就更賞心悅目了。

陸清曜冷笑一聲:她就不該讓謝璧采一個人站在這裏等她!

上輩子她就知道, 這建安城裏頭想嫁給這謝三郎的姑娘多了去了!

這桃花運可是旺得不行!

陸清曜磨了磨牙, 走上前去。

以她的耳力,沒走兩步, 那姑娘含羞帶怯的聲音就傳來過來。

“多謝謝公子前日來的出手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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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璧采臉上端着一副溫柔的模樣,說出的話可就紮心了。

“不敢當,當時是姑娘自己撞上來的,謝某并未做什麽。”

那姑娘一副聽不懂人話一樣繼續說道:“能、能否請謝三公子來府上一坐,我、我也好……”越說聲音越小, 臉上漲起一片紅霞,還飛快地看了一眼謝璧采,“也好親自謝謝公子。”

謝璧采眼裏的不耐煩都快溢出來了,只是他這人一向來都是君子做派,面對一個姑娘怕是說不出多狠的話來:“無功不受祿,謝某并未做什麽,擔待不起姑娘的謝意,姑娘請回吧。”

遠遠看過去,不知情的還真以為他們有什麽呢!

謝璧采這桃花可開得夠爛的。

陸清曜停下了腳步,她決定先看會好戲,看看謝璧采會怎麽應對。

嘻嘻。

那姑娘紅了眼眶,怯懦道:“我、我只想謝謝公子。”

謝璧采臉上的笑都維持不住了:“小姐現在也謝過了,在下也心領了,還請小姐勿要糾纏。”

那姑娘想要伸手去抓謝璧采的衣袖,卻被他躲開了。

“請姑娘自重。”

“我、我的父親是禦史中丞!你不是被謝家趕了出來了嗎?”姑娘咬咬牙,終于還是說明了來意,“娶了我,我應家可以幫你!”

現在的姑娘比起她來可不矜持多了。陸清曜不由搖搖頭,心中感嘆了一句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呵,應家……”謝璧采冷笑一聲,正準備再往這個不長眼的小姐身上紮幾刀,就見一只素白纖長的手從他背後伸了出來。

陸清曜不知從什麽地方竄了出來,隔在了謝璧采和那位應家的姑娘中間。

她一把攬住了那應家小姐的腰,俯身下去,神情輕佻,語氣暧昧,一看就是個花叢游走的老手。

“應小姐,是吧?”

應家小姐被陸清曜這一同操作給吓住了,還以為遇上了流氓地痞,剛要叫出聲就被陸清曜堵了回去。

“叫啊,叫破喉嚨都沒人來救你。”說完,陸清曜忍不住自己先笑出了聲。

謝璧采站在一旁看着她的一舉一動,眸色深沉,若有所思。

他是不是應該防備一下月娘身邊的女子了……

應家小姐這才看清眼前這人是個女子,嗓音尖銳起來:“你是誰!沒看到我正和謝三公子說話嗎?!”

陸清曜被她的聲音刺得耳朵疼,直接把人推開了,伸手彈了彈衣服:“無名小卒,不勞應小姐知道了。”

應小姐被推開兩步,臉頰通紅,這回不是羞的,是被陸清曜氣得。

“應小姐,不是我說你什麽。”陸清曜将人上下打量了一會,開始評頭論足,“不談你的氣質,就你這臉,這膚色,這身段……啧啧啧,我記得應家應該也不會缺衣少食吧,怎的,令堂生你的時候吃菜不放鹽?”

“你、你什麽意思?”應家小姐一臉茫然。

陸清曜笑眯眯地說道:“傻孩子,我說你是無鹽(顏)醜婦啊”

“你……”應小姐指着陸清曜,氣得渾身顫抖。

“恕我直言。”陸清曜頗為不屑地勾勾唇角,慢悠悠地拉長了語調,“他娶鏡子都比娶你強。”

“你……!”

陸清曜捂住了胸口,一舉一動十分矯揉造作:“哎喲,我好怕怕哦,應小姐這是要搬出應家來對付我咯!”說着她就往謝璧采的懷裏靠,對他嬌嗔,“無瑕,人家好怕怕哦!”

謝璧采眼裏的笑意都要溢出來了,他縱容地看着陸清曜,任由她胡鬧,還很配合地攬住了陸清曜肩膀:“有我在,月娘不怕。”

旁邊被秀了一臉的應小姐臉色漲紅,已經被氣得七竅生煙。

陸清曜裝夠了嬌弱,也笑夠了,于是打了一聲唿哨,一匹渾身雪白的馬兒朝着她飛奔來。

“等你們應家什麽時候長了腦子再來挖本将軍的牆角吧。”陸清曜似笑非笑地看着應家小姐,“不然都不夠我收拾一回合的。”

應家小姐幾乎氣得要昏厥過去。

陸清曜多餘的眼神都懶得給她一個,摸着自己馬兒碎碎念起來:“照月白,你待會乖乖的哦,來,看看,這是你娘,別把他甩下來了啊!”

謝璧采聞言一個爆栗敲在陸清曜腦門上。

她捂着腦門白了一眼謝璧采,湊到照月白的耳朵邊,低聲說道:“乖一點,回去給你喂谷子。”

照月白被陸清曜弄得耳朵癢,撲棱撲棱耳朵,打了一個響鼻,頭就往陸清曜懷裏鑽。

還未等它湊到陸清曜身邊,謝璧采就按住了馬頭,還裝模作樣地摸了摸照月白的頭,實際上心裏早就嘀咕開了:“月娘哪裏撿來的馬,色胚子一個!”

謝璧采在心裏頭把這匹馬拉入了小黑屋。

以後要減少月娘和這匹馬的接觸。

照月白的前蹄在地上刨了刨,避開了謝璧采的手,頭往陸清曜的臉上蹭。

陸清曜被它蹭得癢癢的,急忙推開了它:“照月白,別鬧!”

陸清曜翻身上馬,拉着缰繩,向謝璧采伸出了手:“謝無瑕,要我拉你上馬嗎?”

謝璧采搖頭笑了笑,伸手拉住的手,溫溫柔柔地說道:“有勞月娘了。”

照月白載着兩人一騎絕塵,撲了應家小姐一臉的灰。

……

烏衣巷,謝家。

剛走進謝家側門,謝璧采就讓人把照月白牽下去,兩人并肩朝着青石板鋪就的小徑走去。

四下一片寂靜,陸清曜擡頭看了一眼謝璧采,沒過多久,又看了一眼,過了一會,再看一眼。

“想問什麽就問吧。”謝璧采擡起手摁在陸清曜的頭上,揉了揉。

被勘破了心思,陸清曜摸摸鼻子,厚着臉皮道:“你和謝家鬧翻了?”

謝璧采的眼裏閃過一絲陰郁:“是。”

“因為吏治改革?”陸清曜停下腳步,轉到了謝璧采的面前,背過手去,看着他的表情。

“是。”謝璧采看着陸清曜,有理有據地解釋道,“改革一事撼動了家族利益,他們不同意我做這件事。而世家公子這個身份也妨礙到我融入寒門學士中,所以就鬧翻了。”

而陸清曜卻注意到了他緊緊攥着的手。

他騙了陸清曜,其實事實并非如此,真實情況是他無意間聽到了族中旁支長老與父親的對話。

他們竟然要他與陸清曜解除婚約,再将陸清曜送入宮中!然後再讓他娶一個謝家旁支的姑娘!

盡管謝奕沒有答應,可那個長老依舊不依不饒,說把那個姑娘給他做側室也無可厚非。

“不管怎樣,我們得把他綁在謝家這條船上啊!”他聽到那個長老這樣勸說自己的父親,“總不能讓陸家把所有的好處都給占了吧?”

“我看無瑕的心早就歪到那孤女的身上了。”

“若是讓他們知道陸家之事有我謝家的參與,你就不怕無瑕翻臉嗎?”

“我看還不如早些拴住他比較好……”

謝璧采的心像是被浸在了冰水裏,只能感覺到徹骨的冰冷。

如果陸清曜在整個布局中的位置沒有那麽重要,那麽他們是不是早就要逼他把這門婚事退了?

他們把自己當做什麽?

一個可以随意擺弄的棋子?!

“無瑕,你身為謝家人,享受這別人不曾有的榮光,自然也要為這個家族付出你應該付出的。”謝奕發現了在外頭偷聽的謝璧采,看見神色莫辨的臉色,這樣對他說道。

“這也包括你們可以不顧我的感受,任意擺弄我的婚事、我的一切嗎?”謝璧采第一次用這樣的态度對待謝奕,往日的從容溫柔都褪去,露出了尖銳的鋒芒。

“無瑕,時機未到,你只需知道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你好。”

天邊烏雲翻滾,隐隐傳來雷聲。

豆大的雨點砸在謝璧采身上,雨水順着他的臉流下,像是他流下的淚水。

他垂下了眸子。

“抱歉,我不需要。”

“謝無瑕?”手上傳來溫軟的觸感,拉回了謝璧采的神智。

陸清曜拉着他的手,看起來很是擔心:“你怎麽了?”

“月娘。”謝璧采的嗓音沙啞,他反手握緊了陸清曜的手。

難得看到這樣的謝璧采,陸清曜憐愛地看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臉:“怎麽了?是想起什麽不高興的事嗎?”

“別怕,有我在呢!我給你撐腰。”陸清曜伸出手臂攬過他的脖子,抱着他的後腦勺往下壓,同時踮起腳尖,額頭貼上他的額頭。

“說說看,是誰欺負你,我去揍他。”

“咳咳。”一聲低聲咳嗽響起,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接着傳來了一個熟悉、輕佻、又欠揍的聲音。

“兩位,這天還亮着,能不能注意一下場合?”

作者有話要說:  謝璧采的小本本:要警惕月娘身邊的一切男性(劃掉)女性(劃掉)人(劃掉)生物(√)。

陸·怼人不帶髒·見人說鬼話·撩妹小能手·清曜:今天又是砍人的一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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