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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璧采以這副衣冠不整的模樣出現在這裏,倒是讓程忠有些意外了。

不過, 這謝三公子與小将軍有婚約, 出現在這裏也沒什麽奇怪吧……畢竟小別勝新婚嘛!哈哈……

才怪!

小将軍別不是做了強搶民男的事情吧?

四年前,他收到清河王的消息, 要他帶兵前往東海王的老窩把陸家最後一個獨苗給救回來。在半道上,遇上了這位拿着陸家虎符的翩翩公子。

從前陸大将軍總在他們這幫老夥計面前吹噓, 給小女兒定下的夫婿學識又好,人又上進, 最要緊的是長得俊俏。

比他那便宜兒子還要俊俏百倍。

當時程忠只覺得陸大将軍酒喝多了在吹牛, 這天下哪個男人能俊俏得過少将軍?那還是人嗎?那是天上的神仙!

初次一見謝璧采, 程忠只能說——大将軍說得确實不錯,他選的這女婿确實是天上的神仙。

他出身卑微, 從來沒去過建安那等繁華的地方,自然也沒有見過如此風華貴氣的年輕人。

那時的謝璧采雖然形色匆忙, 但儀容儀表上依舊妥帖, 衣裳頭發絲毫不亂。

哪裏像現在, 活脫脫的乞丐模樣。

見謝璧采捂着嘴低聲咳嗽着, 程忠還在心裏默默補充了一句——還變成了病秧子。

薛陵百般不情願,但還是重重地把藥碗往謝璧采面前一遞, 惡聲惡氣道:“喂,你的藥!”

一聞那股熟悉的藥味,程忠只覺得舌根發苦,想起了往日裏被素大夫灌的苦藥:“你受傷了?”

這……當初東海王的寨子裏,程忠也是見過謝璧采的身手的。

幹什麽了傷成這樣?

難不成是被陸小将軍打的?

這可不太好啊……小将軍怎麽能打人呢?當然啦, 要是這小子在外頭招惹了別的姑娘那就打死好啦!

見程忠表情古怪,謝璧采懶得理會,接過藥碗一口飲盡,還随手揮退了那個斥候:“小傷罷了。”他看了一眼薛陵,又看了眼程忠,“方才斥候之言,将軍以為如何?”

程忠銅鈴大的眼又瞪得老大,他喘着粗氣,一提起這事他就生氣,原本就大的嗓音現在更大了幾分:“還能如何!自然要去找個說法的!”

謝璧采看着薛陵也跟着握緊了拳頭,也不急着勸,繼續問道:“如何找個說法?”

不等程忠和薛陵回答,他自問自答道:“帶兵圍了皇宮?還是去烏衣巷把那蕭溫找出來殺了?”

薛陵不忿,冷聲道:“自然是要把那蕭溫給抓出來殺了!那個皇帝也不能放過!”碧綠色的眸子一眯,帶着濃重的壓迫感,他看着謝璧采,“怎麽?你不敢?”

謝璧采托着藥碗,坐在了虎皮座椅上,仔細端詳着碗上粗制濫造的紋路:“你可知那蕭溫長什麽樣?又如何不放過皇帝?”

薛陵一愣。

“且不說別的,你可知那蕭溫是荊州刺史,手握十萬大軍。”謝璧采哼笑一聲,“你可有本事于十萬大軍之中取他性命?”

薛陵氣得雙頰漲紅,怒道:“那你就這樣放着不管嗎?!你算什麽男人!”

“小狼崽子,等你及冠了再說這種話吧。”謝璧采收起藥碗,看向一旁若有所思的程忠,一針見血地說道,“程将軍,這個消息有幾分真、幾分假,将軍不若仔細想想。”

“月娘現在可是在太初宮中,将軍若是舉兵闖了宮門,謀反犯上的罪名……陸家可就真要坐實了。”

程忠聽聞陸清曜此刻居然在宮中,不由一愣,一盆冷水兜頭蓋臉地澆了下來。

“将軍不妨先将當時發生的事告知于我。”謝璧采的手指在虎皮上輕輕點了點,深思片刻,“說不定我還有辦法。”

程忠抹了一把臉,将當初的事娓娓道來:“先帝病危時,曾想讓大将軍殉葬,最後因北方戰事不斷所以不了了之。大将軍因此寒了心,跟建安世家皇族撕破了臉。那時的陸家軍軍饷軍糧克扣了不說,還被各地世家排擠。”

程忠說到這裏嘆了一口氣:“那時候匈奴漢國內亂,其中一股騎兵誤打誤撞闖進了大夏境內。

那些蠻子手段殘忍,大将軍不忍百姓受難,于是帶了五千輕騎想将邊境小村落中的百姓帶到長陵。”

“誰知那一小隊騎兵竟有三萬之數!”程忠的眼眶紅了,中氣十足的嗓音裏帶了些哽咽,“大将軍讓我等先護送百姓回城,自己帶着剩下的三千兵把對方引走。”

“匈奴漢國早就被大将軍打得不成氣候,哪來的三萬大軍!那些人分明就是沖着将軍去的!”

謝璧采聞言垂下了頭,沉默了一會:“那陸清絕呢?”

“少将軍也在押運糧草的過程中遭遇了伏擊,生死不明。”程忠抹了抹眼睛,道。

謝璧采沉吟一會:“方才我聽聞,此事是徐州那邊傳過來,據說是陸少将軍陸清絕所說的。”他冷笑一聲,“其餘不談,當初東海王臨死前不是還信誓旦旦地說殺了陸清絕麽?”

“那如今這個陸清絕,又是哪裏來的呢?”

“這……”程忠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這是被當了刀子啊!

若真不管不顧兵臨城下,那宮中的陸清曜豈不是……

好險,好險!陸家最後的一根獨苗苗差點被他害死了。

“說得好聽!”可那一頭,被這些舊事繞進去的薛陵又嚷嚷了起來,“你這孬種!還不是怕了那蕭溫!”

這話可就有些難聽了,程忠急忙扯了扯這個腦子糊塗的傻孩子:“你別添亂!”

謝璧采見薛陵還有些不服氣,伸手亮出虎符:“月娘臨走前将此物交給我,就是要讓爾等聽我之令。”他狹長的眸子一眯,“軍令如山,誰想違抗?”

程忠早就知道這虎符在謝璧采手中,見他還這般講理,沒有怪罪薛陵,心服口服道:“現在我們如今該如何是好?”

謝璧采看着薛陵,慢悠悠地笑了一聲,他拉長了語調:“正好那烏衣巷在城外,不若先帶兵圍了蕭家罷。”

說完還意有所指地說了句,“诶,省得某些個一根筋的傻子說我是個孬種……”

“你……!”

“行了行了!”程忠急忙拉着薛陵往外走,“謝公子還有傷在身,別打擾他休息,先出去,先出去。”

謝璧采彈彈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塵,又拿着那個平平無奇的藥碗端詳起來:“行了,出來吧。”

屏風後,青衣人走出,臉上青面獠牙的惡鬼面具從詭異的笑換上了個兇神惡煞的表情。

他正了正面具:“已經按你說的做了,蕭溫已經下令準備攻城了。接下來,你現在打算怎麽辦?”

“比起這個……”謝璧采的手指劃過藥碗上的花紋,“我倒是有些好奇你是怎麽說動蕭溫造反的。”

青衣人冷笑一聲:“蕭溫得了不治的重病,所以才那麽急着想要加賜九錫,起兵造反。”

“原來如此。”謝璧采放下藥碗,他垂頭看着碗上的花紋,“多謝你了。”

“我又不是為了幫你。”青衣人嘟囔了一句。

謝璧采沒有說話,兩人一時沉默了下來,氣氛有些凝滞。

接着,謝璧采擡起眼睛,目光落在了青衣人身上,眼裏滿滿的都是複雜。

“我該怎麽稱呼你呢?”謝璧采放輕了聲音,“影龍?青衣?阿竹……還是——”

“弟弟?”

……

陸清曜沒有撐傘,帶着一身水汽來到太初大殿上。

司馬清睿還未到場,文官一列中有人見陸清曜背着摧龍槍還滿身狼狽的模樣模樣,陰陽怪氣地說:“罪臣之女,目中無人,素無教養!你入朝不趨,劍履上殿是要造反嗎?”

陸清曜往說話的方向投去了一瞥目光:“我當是誰,原來是禦史大夫應大人。怎得?陛下還沒來您就要參我一折子?”

“如今這禦史臺是越來越不行了,空口無憑就敢随意把造反這一口黑鍋往別人頭上扣。”她的目光并未在這樣的跳梁小醜身上停留多久,很快就挪到了謝奕身上,嘴上卻不饒人,“也不知應大人扣了多少次黑鍋,別的本事不行,這本事可真是熟練的很吶!”

“大人結黨營私、媚上欺下、排擠忠良!不知有多少英才将士被您污蔑,斷送了前程性命……哎,真是令天下飽學之士、忠君愛國的将士寒心。”

扣黑鍋不成反被扣了一打黑鍋的應伋氣得胡子只翹:“伶牙俐齒!聖人雲,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誠不我欺!”

“可不是!”陸清曜頗為贊成,就差一拍大腿應和一下應伋這句話了,“原來應大人也知道您難養啊?我還以為您不知道呢!”

“難得能從應大人嘴裏聽到一句人話。”

話音剛落,殿內就響起低低的笑聲。

還好應伋往日裏身體不錯,被陸清曜一番擠兌也沒氣暈過去。他顫抖地伸出手指指向陸清曜:“你、你……”

“夠了!”老神在在的謝奕睜開眼睛,低聲喝道,“跟一個小輩計較,還嫌丢人不夠嗎?!”

“诶,謝丞相這話說得可就不對了。”陸清曜掀掀眼皮,皮笑肉不笑道,“這哪裏是跟小輩計較,應大人這一字一句分明是要置我于死地啊!”

“大概是我清河陸家天生與這謀反犯上有緣,回回都是這個借口,你們也不換一個。”她看着謝奕的眼神裏帶着一抹挑釁,“您說是吧?”

司馬清睿看着突然撕破臉的陸清曜和謝奕,轉了轉拇指上的指環,朝着趙常侍打了一個手勢,讓他先別驚動朝中的那些人。

陸清曜和謝家這是鬧起來了?

有趣。

“您不吱聲也沒關系。”陸清曜笑了一聲,“我聽說今個兒有人去京兆尹府伸冤,故事說得有趣,不知謝丞相有沒有興趣一聽?”

作者有話要說: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大家賞月吃月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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